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8、暗潮 ...
-
皇宫里现任的太医院主簿,实则就是当年召唤林主簿回京的徒弟,改名换姓以后毫无愧疚,以太子心腹的关系代替职位。
而此番太子抱恙东宫,刘主簿自然领头照料着,药膏药浴研制好几轮,都无法将其体内感染的鼠毒所逼退。
偌大的浴房内热气蒸腾,雾蒙蒙地遮蔽着视线。
太子眉心紧皱着,忍耐着鼻尖苦涩的药浴气息。
待得时辰终于熬过去,滚烫的药水逐渐转为微凉,此次药浴疗程算作结束,可是他全身各处随机传来的刺痒依旧难以削弱。
“废物,都是群废物!”太子愤懑地拍打着浴桶边沿,扬起大片水花铺洒在地面,“孤费尽心思供养你们究竟有何用?”
“请太子殿下息怒!”
刘主簿当即颤颤巍巍地跪下,连连磕头道:“的确是臣等无能,这奇毒猛烈异常,还请殿下多给臣等一些时间。”
“还要多久,你们还要拖延多久?”
太子眼角因着暴怒充血,指甲更是一刻不停地抓挠着全身各处皮肤,破皮的伤口里隐约可见乌红的血管。
这毒奇痒无比,甚至被沈静姝啃伤的疤痕完全止不住溃烂之势,太子只能无力地察觉这鼠毒肆意蔓延。
“父皇已然诘责孤罢朝多日的举动,倘若还无法改善症状,你们是想眼睁睁地看着孤殿前失仪吗?”
刘主簿恨不得将脑袋埋进地底,脑海里深藏的念头犹豫许久,踟躇再三还是决定将猜测讲述。
“殿下恕罪,臣怀疑此毒并非寻常调配之效,更像是掺杂有巫蛊毒虫作祟......”
“巫蛊毒虫?”
太子抓挠止痒的动作短暂停顿,正欲刨根问底究个清楚,浴帘外忽然传来慌慌张张的脚步声。
“启禀太子殿下,二殿下忽然前来东宫拜访,声称是因忧心殿下您的身体。”
宫女气喘吁吁地传着话:“奴婢们阻拦不及,如今二殿下已经在宴厅等候着了。”
“孤养的太医无能,养的侍卫更是吃白饭的废物。”
太子闻言怒极反笑,唇角扬起嘲讽的阴笑。
即使明知东宫无人敢真正阻拦尊贵的二皇子,太子心底依旧十分不快,想必待会失职的侍卫即将血流成河。
“速来伺候孤更衣。”
太子抓紧时间整理好衣冠,准备迎接这位造访陡然又蹊跷的皇弟:“刘主簿,先给孤涂抹些药效强劲的止痒膏,孤绝不可在他面前失态。”
东宫会客宴厅里,经过虚情假意地闲话家常后,兄弟情深的姿态至少在表面演得栩栩如生。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涂抹好的止痒药膏逐渐失去药效,太子紧攥着拳头阻止着抓挠的冲动。
“皇兄抱恙,臣弟实在痛心疾首。”
二皇子故作西子捧心之态,旋即忽然鼓掌示意殿外医女进屋侍奉:“此乃吾妻长沅相熟的医女黎氏,医术高超非凡,亦对药毒针灸有所钻研,臣弟特地请其来勉力一试。”
听闻对药毒有所钻研,太子拳头握得更紧,自己的病况消息终究还是被传递了出去。
殿外徐徐踏入位颇具异域风情的蒙面妇人,乌发里缀着的闪亮银饰随着步伐摇晃,耳垂挂着的羽毛勾勒出神秘的曲线。
特别是她那双浅棕色的瞳孔,动人心魄。
关切的话语已被二皇子说得滴水不漏,太子自然再没有推辞的理由:“既然如此,孤也不好拂了二弟的心意,那便请黎医女替孤瞧瞧吧。”
他压抑着皮肤里窜动的痒意,伸出手腕搭在华丽的迎枕上。
那双浅棕色的瞳孔朝他望来,太子竟然莫名其妙地萌生出几分怯惧的想法。
“皇兄请放宽心,黎医女医术超凡绝伦,吾妻长沅的身体全靠她来调理。”
二皇子并未迎娶正妃,府邸除却几位地位卑贱的妻妾和通房,内院权利全然掌握在这位薛侧妃手里。
见他反复提及,语调关切而轻快,太子心里的疑虑不减反增:“孤也甚是期待。”
太子抬眸望着黎医女蒙面露出的那双眼眸,眼尾狭长略微上挑,眼角细纹彰显着岁月的痕迹,分明已不再是年轻的姑娘家。
被这样仔细地端详打量着,黎医女会意般侧眸与太子对视,平静的眸色宛若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旋即她的眸光便转移到太子微颤的肩膀,通过指腹里跳动的脉搏,轻而易举地便识破他竭力压制的轻颤。
“黎医女瞧得如何?”二皇子着急地询问道,“对皇兄的病情可有把握?”
蒙面花布遮掩住黎医女的神态,只听她沧桑的声音响起:“单从脉象上来看,太子殿下经脉堵塞,毒性全身蔓延,以至于刺痒溃烂之症频发。”
此话与刘主簿所言相差无几,太子生出些被戳穿的羞恼,更多则不免对其医术增添些认可。
“那不知黎医女可有何高见?”
“民女擅针灸疗法,此番颅穴施针或有止痒之效。”
黎医女收回把脉的手指,从随身药箱里掏出几根异常尖锐的银针:“殿下可愿意试试?”
太子意味深长地笑起来:“自然愿意。”
黎医女闻言,竟立即利落地将银针扎进太子颅顶。
动作之迅捷,看得刘主簿都倒吸一口凉气,生怕她失手横生变故。
全场缄默良久,等待着太子反馈。
他在短暂感受过刺破似的剧痛后,嗡嗡的耳鸣声席卷而来,太子缄默着紧闭眼眸,直至嘈杂的耳鸣全数褪去。
而那些鼠毒导致的刺痒,竟然也奇迹般地消失掉。
太子身躯依旧静止,神情却冲黎医女挑眉道:“黎姑娘可谓是......圣手。”
话虽如此,逃避开刺痒的侵袭后,他心底对于二皇子的警惕和忌惮也愈发深厚。
黎医女那双浅棕色的瞳孔仍然冷得毫无温度。
“黎医女高风亮节,从来都不在乎这些名利。”
二皇子乐呵呵地笑起来,替沉默寡言的黎医女打着圆场,同时也似乎真心为兄长症状缓解感到喜悦:“既然如此,黎医女不妨暂留东宫替皇兄诊治吧。”
太子专注凝视着染血的银针,总觉着她的动作格外熟悉,姿态仿佛和某位记忆里的故人别无二致。
可仔细地去探究,便又无论如何都回忆不起来。
他顿生烦躁之意:“黎医女不是还要为弟妹调养身体吗?东宫进出流程繁琐复杂,反倒是不便其行事。”
“殿下宽厚,民女的确还有诸多病患需要照料。”
黎医女语调比眸色更无波澜,沧桑的声音莫名使人感到凄怆:“每日民女会定时来替殿下施针缓解,想必不出七日殿下便可恢复如初。”
“好好好!孤要好好赏赐你!”
太子似笑非笑地鼓起掌来:“倘若黎医女这能够将孤完全治愈,想要何物孤都能够满足你。”
“殿下不必如此,此乃民女分内之事。”
黎医女收拾好东西离去,青丝间坠挂的银饰步步流光溢彩。
待回到府邸,却见薛长沅早就着急地伫立府门前,等候他们归来。
“长喜可歇下?”
薛长沅点点头:“先前玩得累,倒在榻上便睡着。”
“我还是去瞧瞧她罢。”二皇子朝她眼神示意后,径直迈步朝着女儿居所而去,“长沅妹妹替我招待好黎医女。”
这正是薛长沅意图所在,她唇角温和的笑意在二皇子转身时便全然消失,握着黎医女的手臂便拖拽到偏僻处。
“偏要进东宫治疗太子,你到底意欲何为?”
黎医女轻轻地抽回手臂:“何必如此紧张,我总归是不会害了你们的。”
“长喜这样小,你既然答应做她姑姑,便不可以这般轻率地去冒险。”薛长沅噙着泪花,声音甚至压抑着哭腔。
那双浅棕色的瞳孔终于染上喜怒,幽幽叹息。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不要试图阻挡我。”
黎医女主动挽着她的手臂,齐齐朝寝殿方向走去:“长喜会好好的,你也会好好的。”
薛长沅眼角润湿:“我身边只剩你了。”
想当初她被父亲强行施加婚约,令仪听闻后呼吸急促呕血昏迷,薛长沅惊慌失措间走投无路,马车却被黎医女所拦截。
彼时的黎医女还刻意扮作气质优雅的贵妇,敛去异族银饰的锋芒,绽放出慈眉善目的笑颜。
“薛姑娘的燃眉之急,我愿意出手相助。”
后来她嫁为侧妃,再后来生育长喜,薛长沅这些年来乖乖地听从着黎医女的话,早已将其当做亲人。
是连夫君都无法相提并论的,能够灵魂共鸣的亲人。
黎医女体质寒凉,一年四季肌肤都是微冷的温度,就如此人性格般冷冷淡淡:“你心底分明清楚,从宸王解除禁足之日起,京都就该彻底变天了。”
“他就是个彻彻底底的伪君子。”薛长沅不忿道,“他对令仪这般虚情假意,迟早会遭到报应的。”
“事情总归没这么简单,陆鸿晏此人,薄情亦重情。”
黎医女忆起往事:“倘若你常常提及的那位宸王妃,当真能够占据他心里一席之地,想必有些结果并非我们所预料的那样糟糕。”
“你似乎很是了解他?”
“一位熟识的故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