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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暗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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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静姝在人群中寻觅着沈文彬的身影。
尚书府助力东宫,东宫自然也会帮衬着这位大舅哥。
如今沈文彬在太子刻意拥护下,仕途晋升可谓是如鱼得水,成了近些年来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
沈静姝招一招手,他便欣然前往。
她殷红的唇瓣翕动,嘱托沈文彬去办好要事。
瞧着他的神情似乎有些错愕和犹豫,沈静姝便轻扯着他袖摆撒娇般摇了摇,沈文彬最终还是点头应允。
沈静姝转头望向沈令仪,颇为挑衅地扬起一抹笑容,眼神宛若毒蛇般想置之于死地。
沈令仪不甘示弱,猛然将茶杯放回桌上。
薛长沅不明所以,疑惑地问道:“怎么啦?”
沈令仪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我的太子妃姐姐,又想要唱一出好戏了。”
最了解自己的便是敌人,沈令仪对沈静姝神情背后的心态了如指掌,警惕地思量起那抹挑衅的笑容。
薛长沅闻言,假装不经意地也冲沈静姝的方向望去。
沈静姝正在讨好般和柔嘉公主说话,然而对方神情淡淡的,好似不想搭理般摇晃着茶杯。
“你别总想着她嘛,实在闹心得很。”薛长沅安慰地拍拍沈令仪肩膀,随即悄悄问道,“上次你给我看的那个东西还在不在?”
知晓她指的是沈静姝的小指,沈令仪点点头。
薛长沅兴致盎然地出谋划策:“其实我回去后仔细想过,那种腌臜物就该用刀剁碎成泥才解气。”
沈令仪作沉思状:“这恐怕不行。”
迎着薛长沅疑惑的眼神,她乍然扬起笑意。
“那东西已经臭得令人作呕了。”
这话不知怎的戳中了薛长沅的笑穴,让她霎时笑得仪态全无,整张脸都埋在沈令仪的肩膀上,掩饰着自己的失态。
片刻后,沈令仪忽然顿悟话语中的歧义,便也靠着缓过劲来的薛长沅低低地笑起来。
宴席上座,陆鸿晏将一切收入眼底。
在他的视角里,沈令仪的视线一直追随着沈文彬。
待见到沈静姝同他撒娇似地扯袖子后,沈令仪便颤抖着肩膀,靠着密友似乎哭起来。
陆鸿晏冷笑一声,无名之火烧得更烈。
尚书府秘闻他了然于心,沈文彬并非是慕容氏所出,自然和沈令仪也无半分血缘关系。
慕容氏为了稳固地位,将生产时诞下的女婴悄然换掉,并且去母留子永绝后患。
陆鸿晏轻摇酒杯,眼神忽明忽暗。
然而沈令仪还真不晓得这事,她防备地监视着沈文彬的一举一动,以免莫名其妙地落入陷阱。
思绪混乱间,陛下与宜贵妃携手前来。
先皇后已去世,留下太子与柔嘉两位中宫嫡出。陛下瞧着也不再有立继后的打算,只一味专宠宜贵妃,让其代掌凤印。
宜贵妃身后便是二皇子生母静贵嫔,同样掌握协理六宫之权,静娴素雅,人淡如菊,备受赞誉。
二皇子无心政事,喜好游历山水,静贵嫔热衷诗书话本,无心宫廷斗争。
沈令仪猜想,若她真不愿参与纷争,又怎会在深宫里夺得一席之地呢?
陛下落座,太子方匆匆而至,自罚三杯请罪后,除夕夜宴便在祝酒词后盛大开席。
山珍海味精致地摆放在玉盘里,一小碟一小碟地送到各宾客单独的席桌上。
沈令仪早先故意食用糕点果腹,面对着夜宴精致的菜肴,她便假意动筷,戳碎了菜肴下保鲜的冰块。
掩人耳目的动作里,一如先前她的茶水果盘凌乱,却丝毫未食用过。
沈令仪敛去眸中浮现的嘲讽之色,竖起耳朵留意着周围动静。
妃嫔们喜笑颜开地朝着陛下祝酒,紧接着便是太子携太子妃共同贺词,沈静姝妙语连珠,引得满堂喝彩。
陛下将酒水一饮而尽:“太子妃不愧为京都第一才女,说起话来果然文采斐然。”
“陛下谬赞,儿臣学识浅薄,需要学的还多着呢。”
沈静姝谦逊的回应落在沈令仪耳里,下手更快地戳碎了新一盘菜肴的冰块。
二皇子缺席,紧接着便是陆鸿晏祝酒。
张扬的朱红金袍乍然间便吸引着全席众人的目光,陆鸿晏言简意赅道贺完毕,陛下率先鼓掌称赞。
“朕的儿子里,就属你最有出息。”
此话一出,听得太子差点没拿稳筷子。
宴席群臣亦是不约而同心中大骇,难不成陛下有意将东宫易主?
然而陆鸿晏最清楚不过,陛下这是有意将他推出来吸引目光,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如此之后,陛下才能保护自己真心喜欢的儿子,让他坐收渔翁之利。
宜贵妃未曾明白其中关键,只当是陆鸿晏备受陛下器重:“往后你定要保持奋进,为你父皇分忧。”
群臣鼓掌捧场,待陆鸿晏重新落座,陛下忽然开口:“沈令仪何在?”
被猝不及防喊到名字的沈令仪,立即将轮椅推到殿堂中央,朝着上首请安回话。
皇帝探究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最后紧锁于她身下的轮椅,言语间刻意避开残疾之事。
“瞧着是个有福的孩子,就是过于消瘦了些。”
陛下打量完沈令仪,忽然间转头朝柔嘉公主叹气:“柔嘉你也是,朕特地嘱咐太医院煮的药膳,你可坚持服用了吗?”
“儿臣已经尽力。”柔嘉公主神情黯然,“只是儿臣抑制不住反应,闻着食物气味便头疼难受。”
即使是除夕夜宴,柔嘉公主桌上也只摆着清淡的茶水,连一叠菜肴都不敢盛放。
“那便是太医院那群庸医无能!”
陛下愤怒地将酒壶扫落,宜贵妃连忙温柔地替他顺气:“今日除夕,陛下也别吓着柔嘉这孩子,万事都要讲究循序渐近嘛......”
此情此景,柔嘉公主似乎习以为常。
她转身对着低头请安的沈令仪,颇为善解人意地喊道:“沈二小姐,你先请起吧。”
时隔三年,这是二人首次对话。
沈令仪对柔嘉公主温和的善意,道不出是何滋味。
“是我疏忽,倒是忘了你还请着安。”宜贵妃笑盈盈地叫沈令仪上前来,“好孩子,快过来让我看看。”
宜贵妃并未自称本宫,彰显着十分柔和的态度。
她织金绣凤的华服边缘缀满珍珠,发髻间尽是奇珍异宝制成的首饰,眉心绘着盛放的朱红莲花,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
沈令仪恍然大悟,原来陆鸿晏是全然继承并发扬了母妃贵气的品味。
宜贵妃打量着她,先前也听到宫女传话说陆鸿晏夸奖之事:“潜儿说的不错,桃夭粉丽娇艳,你穿着确实漂亮。”
潜儿?沈令仪怔愣片刻,方才反应过来,宜贵妃喊的是陆鸿晏的表字,是为陆潜。
宜贵妃亲密地拉着沈令仪的手,毫不犹豫地摘下手指上的玛瑙金戒递给她。
“先前是我糊涂,陛下赐婚自然是金玉良缘。潜儿又这般喜爱你,成婚后你们定要和和美美的。”
玛瑙金戒乃是外邦贡品,用得是最好的红玛瑙,成色晶莹纯透,世间仅此一枚。
“臣女惶恐,不敢受如此珍贵之物。”
沈令仪满头雾水,这般稀世珍宝岂是她可得的?
宜贵妃不由分说,直接便将玛瑙金戒直接套在沈令仪的手指上:“你是将来的宸王妃,有何受不得的?”
沈令仪惶恐道谢,对她的亲密的态度更是不解。
分明是初见,宜贵妃所作所为却皆是在宣告群臣,自己在为沈令仪撑腰。
陛下神情辨不出喜怒,手指把玩着玉石珠串。
“儿臣也替令仪多谢母妃,愿承母妃吉言。”
沈令仪转头望向陆鸿晏,二人的视线倏然相交。
他落座后便恣意地褪去鞋履,侧倚着木椅软垫,毫无仪态地用着拨好皮的葡萄。
即使是道谢陆鸿晏也未起身,陛下与宜贵妃对他这副模样更是未加诘责,任由着陆鸿晏随心所欲,难怪世人称陛下偏爱到了极致。
沈令仪顿生疑窦,可也说不出究竟是哪奇怪。
待她回到自己的席位,陆鸿晏朝她遥遥抬手,隔空对碰着酒杯。
沈令仪来不及细想,便连忙举杯回应着。
宽大的衣袖遮掩下,酒水一滴都没有入喉。
除夕夜宴在载歌载舞中推向高-潮,陛下醉意显染,搂着宜贵妃的腰肢便轻轻亲吻她额头上的莲花。
“年年能有阿星相伴,朕甚是喜悦。”
“能够年年陪着陛下,也是臣妾的荣幸。”
宜贵妃被其酒后真言感动得热泪盈眶,忙不迭地痛饮完杯中佳酿,掏出手帕揩干眼角珠泪。
阿星是贵妃闺名,如此称呼万分羡煞众嫔妃。
静贵嫔笑语盈盈地起身恭维:“陛下与贵妃恩爱和睦,乃国之幸事啊。”
酒醉的皇帝却立即向她投去警告的一瞥。
好巧不巧,冰冷的眼神恰好被沈令仪收入眼底。
直觉告诉她,这里面的故事并不简单,沈令仪心中的疑窦逐渐加深。
陛下隔空举杯与静贵嫔对碰后,仍旧将宜贵妃搂在怀里,似是酒意上头般忆起过往。
“转眼间潜儿也长这么大了,元宵之后必能见证他成婚佳事。他与沈二姑娘两情相悦,朕看在眼里欣慰至极。”
宜贵妃也动容地回忆起旧事,语气感慨万分:“臣妾当年亦是对陛下一见钟情,陛下在赛马场上夺魁的英姿,臣妾此生难忘。”
提到赛马夺魁,陛下眼底浮现起几分怅然。
他旋即敛去眼眸中的异色,再度举杯与宜贵妃相碰,视线却不经意地望向静贵嫔的方向。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陆鸿晏将静贵嫔的得意尽收眼底,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
母妃深陷在以爱为名的谎言里,永远不会懂深情背后的腌臜。
她的心智就随着执着与陛下成婚的那一刻,永远停在了最美好的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