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王争爸》林逾年

14、我一个恋爱脑

　　凄厉的叫喊久久回荡在他的脑子里。

　　后面发生了什么事，他如何声嘶力竭地喊人打救护电话救人，如何跟着医护人员上了救护车，如何看着手术室的灯亮起……他都记不太清了。

　　就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他看着妈妈满身是血地被推进手术室的那天一样，医院的窗户外也一样是如今天一般，云霞满天，瑰丽如画，火烧云一路烧至天边隐入地平线，红的像那一地滚烫的血。

　　相似的画面，相似的场景，而他只能在外面无力地等待，一如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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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妈妈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妈妈……妈妈！”他看见自己狼狈地追着病床，把满身是血的妈妈送进了手术室。

　　很多人来了，但又很多人走了，这代表着妈妈被他们放弃了。

　　他爸作为罪魁祸首却始终没来，他知道，他爸是不会在意他妈妈死活的。

　　医生在手术室里奋战了很久，很久……久到天都黑了，路灯都亮了，他妈妈还是在里面生死未卜地躺着。

　　他跪在地上，心里不住地向上天祷告着，祈祷那一点点微小的可能，哪怕只有一点点。

　　可是上天太远，他祈祷的声音混淆在芸芸众生的声音里面，消失殆尽。他的愿望还是没有被听到，一直到天际将白，妈妈就在那个时候永远离开了他。

　　他的脑子里还清晰地回荡着妈妈上救护车前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时的妈妈已经是奄奄一息了，嘴巴翕张几下，似乎还想伸手摸摸他的发顶，可已经没有力气，只能无力地动了动手指：“妈妈困了，想睡一会儿，小青鸟要乖啊……”

　　“小青鸟要乖啊……”

　　“要乖啊……”

　　“……”

　　“妈妈！”他大喊。

　　无人回应。

　　从那天开始，他再喊“妈妈”这两个字，就再也没有人回应他了。

　　滴滴，滴滴——

　　手表的指针在一点一点转动，时间在一点一点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只过去了一两秒，又好像已经过去了一辈子那么长。

　　孟鶄反反复复地站起来来回踱步，心里又急又燥，不住地向上天祷告。

　　他讨厌医院，讨厌手术室，讨厌红色的血，也讨厌失去。

　　他总忍不住，频频看向手术中的灯牌，期盼着人能够快点出来，然后告诉他都是假的，只是吓吓他。

　　亦或者这只是他做的一场无比逼真的噩梦，现实中的陆羲菏一定还好好的，什么事也没发生。

　　他慌张得甚至忘了这只是一个直播的小世界。

　　神呐，如果这是对他的惩罚，请一定一定让苦难皆数降临在他身上吧，不要再伤害他身边的任何人了，他已经失去了妈妈，他再也承受不起任何一个人的死亡了。

　　他自知自己不配再苟活于世上，不配拥有这些美好，这些苦难本应该是属于他的……

　　其他工作人员也围在那里焦急等待，如果有人仔细留意，就会发现孟鶄已经濒临崩溃。

　　胡思乱想间，手术终于结束，陆羲菏的腿包成了粽子，躺在病床上被推了出来，双眼还在紧闭着，也不知道是否清醒。

　　根据医生说的，陆羲菏命大，险险捡回来了一条命，铁架子上的铁钉铁片都精准避开了他大腿上的动脉，让他不至于因为失血过多而game over，但是笨重的铁架子还是把骨头砸骨折了，得修养一段时间才能走路，无论他多不想，也只能再瘸一段时间了。

　　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孟鶄喜极而泣。

　　等回到病房，陆羲菏的经纪人张也还有陆羲菏的助理小哥也终于忙完缴费等杂乱的事，来到房间看陆羲菏。他们来的时候，孟鶄正在用湿毛巾给陆羲菏擦手上的血迹，一边擦，眼泪一边往下掉，意识到有人来了才堪堪止住。

　　张也他们联系了陆羲菏的妈妈，但她还在国外，没那么快赶回来。

　　他们本想留下一两个助理在这里照顾陆羲菏的，但是孟鶄执意要留下，便只有他留了下来。

　　或许是觉得没人了，孟鶄才放松了下来，趴在陆羲菏病床边，一边用眼神描摹他的脸，喃喃自语道：“陆羲菏，其实你不用对我这么好的，我不配的……”

　　“用不用不是你说了算的，笨蛋。”

　　陆羲菏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无奈地侧头看他，伸手擦掉他脸上未干的泪痕：“哪有什么配不配的，你配，没人比你还配了。”

　　孟鶄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他：“你什么时候醒的？”

　　“你眼泪滴到我手上了。”

　　孟鶄又问：“为什么装睡？”

　　“你好久没有对我这么温柔过了，我享受一下，不行吗？”陆羲菏笑了，“孟老师，不要对我那么无情，好吗？”

　　“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孟鶄别过头去不看他的眼睛。

　　陆羲菏却拉过他的手，柔声地自顾自说起来：“当年那件事，其实我已经不生气了，我还是喜欢你，孟鶄，我会一直等你的。”

　　“你等不来的。”

　　“你怎么知道我等不来，六年我都等了。”

　　六年……捕捉到关键字，孟鶄猛地扭头看他，撞进了他那么温柔却那么悲伤的一双多情目里，像盛着一湖破碎的月光，明明泛着冷色，却是汹涌的暖意。

　　孟鶄紧紧攥住床单，垂眸望着自己泛白的手背，声音颤抖着：“你爱人呢，他知道吗？”

　　“他现在知道了。”陆羲菏好笑地看他，“难道你一直以为我还有别的爱人吗？孟鶄，难道当年你跟我说分手了吗？”

　　他猛地抬起头，陆羲菏依旧这么笑着看着他。

　　好像没有……他当年走得急，根本来不及说分手。

　　可是这种情况下，难道不是默认分手了吗？

　　或许是他的眼神过于明显，逗得陆羲菏大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才喘匀了气儿，伸手牵过他的手，捏捏他的掌心：“我能怎么办呢，我一个恋爱脑……还是说，你现在还想和我分手？”

　　分手吗，说实话，他并不想分手，无论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

　　“不分好不好，小孟老师，我好喜欢你的。”陆羲菏捏着他的手心，用尽毕生演技，去勾引他回到自己的怀抱。

　　“我……”孟鶄被迷惑得晕头转向，险些就要答应，可马上又想到了什么，咬咬牙，抽回手，转身去忙活别的事情，不让他看见自己再次盈满泪水的眼眶，“再说吧。”

　　陆羲菏一愣，显然是没想到他会突然拒绝，神色落寞了几分，但也马上调整好了状态：“没关系的，孟鶄，我会一直等你，等到你放下一切顾虑，重新接受我。”

　　几个脑袋突然从门口探出来。

　　“接受什么？”

　　“真的在这里！”

　　“孟老师也在啊！”

　　“宋雪停你别挤我，花要被你挤掉了！”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闯进来，就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样，每个人都向那盘水果伸出魔爪，一人几口，五分钟不到就没了。

　　俞生花咬下最后一口果肉，后知后觉地看了一眼冒凉气的陆羲菏：“陆老师好像不太开心？”

　　“哪有，我开心坏了。”陆羲菏咬牙切齿。

　　那是孟鶄给他削的水果，他还一口没吃呢！

　　孟鶄没再说话了，只是默默打了个招呼就拿着水壶走了出去，而后，在走廊深处哭得泣不成声。

　　他的脑子很乱，浑浑噩噩的，连不成通顺的思考，只疯狂地回闪着当年发生过的事情。

　　当年妈妈被他爸逼死了之后，他和他爸大打出手，打到警察都上门调节，可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他爸被口头教育了几次，甚至都没有进去住个几天，就任由他继续耀武扬威了。

　　他妈妈死了，迎接他的，是他爸对他无穷无尽的家.暴，无穷无尽的折磨。

　　他很想逃，夜深时分，孟鶄总能想起陆羲菏向他递过来的那只耳机那首歌，还有那句让他坚持了整整六年的“我们私奔吧”。

　　但是他不能逃。

　　他爸已经没有生育能力，接受不了他唯一一个儿子喜欢同性，便想把他禁锢在身边，当一个提线木偶，行走的傀儡。

　　如果只有这么简单，他当然可以想办法一走了之，可是陆羲菏呢？

　　他爸扬言，只要他敢走，他就敢对陆羲菏，敢对陆羲菏的爸爸妈妈下手。

　　孟还笑得得意，那副嘴脸令人恶心至极：“孟鶄，兔子急了可是会咬人的，你就看我敢不敢做吧。”

　　孟鶄不敢赌，他知道孟还敢，他欠了不少赌债，为了钱他什么都敢做。

　　他不想拿陆羲菏的安危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明天。

　　六年的时间，他收集到了不少孟还的犯罪证据，全部加起来足以让他死在监狱里，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出来，可就在他终于要大仇得报，终于要雨过天晴的时候，他爸死了。

　　死于突发的脑梗，没有任何征兆，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他恨呐，怨呐……他恨老天爷为何这么不开眼，没有让那个人受到该有的惩罚，没有让那个人经历一遍他妈妈哪怕万分之一的痛苦，什么都没有，就这么让他轻松地一走了之，撒手人寰。

　　凭什么呢？凭什么啊！

　　执念让孟鶄活下来，但也让他活的生不如死，他活着，已经说不出来是因为对陆羲菏的爱，还是对这个世界的恨了。但他还活着，行尸走肉一般地活着。

　　就在他举目无亲，吃饭也成问题的时候，他在广场大屏上看见了陆羲菏的脸，那张他想念了千千万万个日夜的脸，于是，他推开了一家虚拟世界真人秀公司的大门。

　　那天，天清气朗，碧蓝万里，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就像今天一样。

　　这样如梦似幻的幸福，真的是真实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