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巷》湖檐峦偊

1、行李箱

　　粘稠浓厚的暗从头淋到脚，窄窄的巷子助长了风的气焰。
　　正是晚来风急。
　　南方近乎饱和的湿度和不知谁家的空调水让味道变得潮闷，隐隐的夜来香透着醉人的迷茫。
　　巷子末一端，另一条街上忽明忽暗的街灯，成了唯一的光源。
　　而这一端，与之相呼应的，是手机电筒忽上忽下、颤抖着的圆形光斑。
　　大概是连日的疲惫奔波，或者对黑暗与寄宿其中的鬼神的畏惧——当然，巷道上零散的石子、玻璃碎和年久失修而颇有脾气的地砖“功不可没”，行李箱咕噜噜地碾了过去。
　　急促的呼吸声打着颤，凌乱的脚步让双腿拌在一起，跌跌撞撞地向前方挪去。
　　唇角紧紧地抿成一条缝，像是一道沉默的田埂。
　　惨白的手攥着一张纸条，掌心的汗模糊了钢笔的墨迹——“桂花巷2单元502”。
　　巷子的左边是民房，右边是一排齐人高夹着水泥缝的红砖墙。
　　两栋楼局促地挤在一块，一根爬山虎左右逢源地攀上相邻的两堵墙，暗绿的叶子在漆黑中隐秘地招手。
　　脚步声停在两栋楼的交界处。
　　老化的金属门牌早已脱落，草草地与砂石堆放在楼与楼的间隙。
　　而被五颜六色的小广告覆盖的水泥裸露的墙上分别用红漆刷着“2”、“3”——这里没有一单元。
　　在行李箱摇摆不定的时间里，新的脚步声踏上了巷子的夹道。
　　“哗哒，吱——”
　　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行李箱僵直在原地，耳旁似乎又听见了那个厚重的男声。
　　“嗬咳，娃儿你起桂花儿巷哇，”不大新鲜的猪肉蜷缩在红光殷殷的铺子里，油腻的木板上一圈圈转着暗红的带子，带着血迹的刀冷冷地立在被凿地千沟万壑的案板上——如果这不是这条街上唯一还在营业的店铺，惨白的双手决计不会将手中的纸条递给这个系着厚实的防水围裙，左手套着虎克船长同款铁钩，满脸横肉且体毛旺盛的中年男人，“爪子，你以为蜡斯莫子好地方。”
　　被肥肉挤压得显小的眼睛转了转，几乎是把眼前这个没有声响的行李箱里里外外剖了一遍，他没有接那张纸条，只是淡淡地瞟了一眼。那手却像是被剜了一刀，颤了颤，又哆嗦着收了回去。
　　“列过地界二流子起群群，你个悖时娃儿不怕遭人拖起卖啰啊，”那双锐利的眼紧紧盯着空中妄图分一杯羹的苍蝇，抓起案板边灰白色的抹布狠狠地抽了过去，“死过人的地方还起住，不怕半夜闯鬼。”苍蝇眼见形势不容乐观，当下颇为遗憾地晃悠着从木板边飘了过去。
　　那人没了目标，又盯回来，见人微微的打着颤，便得意洋洋地笑起来，脸部线条紧了紧，两条粗黑的眉毛却像麻绳一样拧在一起，“向前头走嘛，看斗巷巷儿斗进器qio两眼而嘛。”
　　苍白的脸猛地鞠了一躬，却不小心将额头在木板上重重地磕了一下。男人发出一阵浑厚的笑声，一片红迅速在惨白的脸上扩散开来。行李箱逃也似地跑开，飞快地淹没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