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巫》风桃

1、第 1 章

　　谭烁习惯每天上班前先在楼下买杯咖啡，律师这个职业常年睡眠不足加精神高度集中，在他的日常生活中咖啡已经等同于吃饭一样重要。

　　当然，事务所的实习生也可以做这样的工作，像其他人一样，吩咐一声，那些一脸纯白的实习生自然会忙不迭的跑到楼下提你买回来。

　　但谭烁很少这样，他时常想起自己刚来万业的时候，除了每天忙不完的打杂琐事，还要绞尽脑汁参与案子学东西积累经验，现在想想真是段恐怖往事。

　　今天踏进万业大门时，前台小姑娘像往常一样笑着问好，接着喊住他，指了指走廊左侧的第一间会客室。

　　“谭律，你有客人哦。”

　　谭烁脚步顿了下，今天上午是没有预约的，于是他笑了笑，说道：“这么早？”

　　小姑娘瞪大眼睛，低声把情况简单说了下。

　　“嗯，是位女士，和我一起坐的电梯。带着墨镜和口罩，穿一件长袖风衣，我看着都觉得热，难道是怕被人认出来？”

　　“是直接点名说要见你的哦。”她特意补充道。

　　好像确实有点奇怪。

　　谭烁把咖啡放回座位，来到会客室门前，轻轻敲了下推门而入。

　　坐在沙发上的女士确实如前台小姑娘说的那样，长袖长裤，但她此刻已经摘掉了墨镜和口罩，风衣也脱下来放在一旁，看到他进来忙起身。

　　谭烁赶紧走上前，两步间隙，他终于想起这人是谁。

　　“李女士，久等了。”

　　谭烁从毕业后就在万业律所工作，一待就是六年。他主做刑事案件，也会接法律援助的案子。

　　去年有个工伤赔偿的案件，父亲独自抚养女儿，却因为工伤失去劳动能力，老板耍赖不给钱，最后他帮着要回了赔偿款，后来电视台直播采访时聊起这个案子的后续，父亲没办法工作，家里没有收入连小女孩将来上学都是个问题。

　　下播后有人打电话到电视台，表示想要捐助这家人，捐助人要求匿名，但捐款事宜委托给了谭烁，这个人就是李茹茹。

　　大概是真的不愿意露面，两人只见过这一次，再加上已经时隔大半年，因此谭烁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她。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

　　上次见面时，李茹茹打扮端庄得体，看起来虽然已过35岁，但眉眼间风韵犹在，细腻白皙的皮肤一看就是细心保养的结果。

　　谭烁终于知道她来的时候为什么要带着墨镜和口罩。

　　此时，女人的眼眶鼻头都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两颊上两三道若隐若现的红色，像是被人扇了巴掌，下巴上紫红色的淤青一直向下延伸，到颈部取而代之的是两条横向浅红色指痕，在原本白皙的皮肤衬托下显得触目惊心。

　　看到自己进来，李茹茹眼泪迅速在眼中堆积，却又抬眼想要强行收回去。

　　谭烁暗暗吃惊，又看向她身上的衣服，原本米黄色连衣裙上几乎全被大团的泥点侵染，中间夹杂着暗绿色的污迹，像是植物揉碎在上面，原本应该垂坠的裙摆也因外力皱皱巴巴。双腿上同样聚集着斑驳的紫红淤痕和一道道泛着血珠的划痕，再由黄褐色的泥浆裹挟，每走一步都在轻轻颤抖。

　　他赶紧请她坐下，问：“李女士，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好不容易止住的哭泣声再次响起，李茹茹捂着嘴巴缓了几秒，才缓缓说道：“谭律师，自上次那个法律援助案件我就知道，你是最正义的......我只认识你，我真的没办法了......”

　　谭烁抽出桌上的纸巾递给她，安抚道：“李女士，发生什么事您可以放心告诉我，如果涉及到法律的事情我也许能给您意见。”

　　李茹茹点头，泪再次涌出：“我...我昨天晚上差点被强/奸......”

　　“...我昨天晚上去卧云庄吃饭，吃完饭碰到一个人，我们之间有点过节...我原本不想理他，可他骂的实在难听，我就打了他一巴掌，他就把我拖到后面的山上...打我，还想，还想强/奸我！”

　　“我拼命抗拒，在他胳膊上抓了一下，他估计是疼了，就掐着我的脖子威胁我，让我...让我含住他的...那个...”

　　“我不愿意，他就打我巴掌，最后当我的面zw...还把那东西，抹在我身上...”

　　李茹茹说到这儿几乎泣不成声，谭烁又抽出两张纸递过去。

　　他拧眉安慰她：“李女士，按您的描述，这已经是很严重的犯罪行为，就算最终不构成强/奸，最少也是强制猥亵，您目前怎么打算？”

　　“如果要报案需要尽快，有些生物证据有一定的时效性，尽快报案可以留下更多证据。”

　　出乎他的意料，李茹茹摇摇头，似是有难言之隐。

　　“我...我真的不知道该不该报案。”

　　一般性犯罪的案子受害者不想报案大多出于两种原因，一是怕传出去对自己的名声，成为个人污点，二是施暴者或是亲戚朋友或是上位者，受害者往往不敢挑战世俗关系，怕告不赢甚至带来二次伤害。

　　面对这样的情况，谭烁知道，受害者愿意咨询律师就代表她对讨回公道这件事是抱有希望的，他现在更需要耐心询问。

　　“李女士，不管这件事最终怎么决定，我都会尊重您的意见，您可以放心告诉我，您所说的话我都会帮您保密，也愿意给您意见。”

　　对方低着头，握紧又放松再握紧的手指透露出她的彷徨无措。

　　“我是吉东煤业老板鲁健的情人......”看谭烁神色无异，李茹茹再次开口：“想□□我的人就是鲁健的儿子，鲁凡。”

　　作为律师，有钱人在外面养情人这种事他看的很多，早已见怪不怪，更何况法律对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不会因身份有差别。

　　但当李茹茹说出自己和施暴者之间的关系时，他还是在心里吃了一惊。

　　鲁凡这个名字在A城很出名，当然，他的出名得益于吉东煤业太子爷的身份，以及平时嚣张的作风。

　　距离A城很近的H城早年盛产煤矿，但囿于技术和配套设施不完整，产出的煤矿基本都以原煤的形式卖出去了，后来A城得益于改革发展的东风以及全国交通布局，逐渐出了几个大型的煤矿深加工企业，吉东煤业便是其中之一。

　　这家企业在本地扎根二十多年，也算是地头蛇了，有吉东煤业撑腰，鲁凡曾经也稳坐A城‘太子党’第一把交椅。

　　前几年，打架飙车在‘鲁太子’这儿只能算家常便饭，为了抢女人当街指挥保镖和另一个富二代拿管制刀具互砍也不是新鲜事，甚至曾经两次卷入聚众K药的案子，最终也因为证据不足全身而退。

　　A城律师圈曾经流行一句话，国内最好的三个法学院，中国政法、西南政法和鲁家，可见鲁凡平日的行事作风。

　　这种情况直到两年前鲁凡结婚后，行为才有所收敛。

　　李茹茹是鲁健的情人，和鲁凡天然对立，有摩擦并不奇怪。

　　之前听说鲁健对这位‘二太太’很宠爱，连私生子都有了，谭烁倒是没想到竟然是李茹茹。

　　“李女士，对您的遭遇我深感同情，也很理解您目前的心情。对您愿意第一时间找我咨询和对我的信任我很感谢。”

　　“是否报案的自主权完全由您确定，我们事务所也有比我更资深的刑事律师，如果您需要，我可以马上为您引荐。”

　　“不！”李茹茹从掩面哭泣中惊醒，疯狂摇头，“谭律师，我只信你，鲁家的权势你是知道的，交给别人我绝对不放心......”

　　须臾，她像是下定了决心，看向谭烁。

　　“谭律师，我要告他，我要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你能做我的诉讼代理人吗？”

　　这座城市凌晨时刚刚经历了一场暴雨，早高峰刚过，派出所大厅就被一起租房纠纷闹得嘈杂不已。

　　一堆小情侣在附近的小区租房子，原本说好房租一个月1600元，押一付三，但才租了不到一个月，房东便要求他们搬家。

　　据说是小情侣是干直播的，经常半夜一两点对着手机聊天唱歌，邻居投诉物业劝阻都不管用，只好把房东请来协调。

　　小区地理位置不错，本身也不愁租，房东见大家意见这么大，索性说不租了，让小情侣马上走人。

　　原本闹成这样，不租也就不租了，可房东说自己临时找租客也麻烦，而且过错在对方身上，说什么都不退押金。

　　两方互不相让，小情侣干直播，深谙舆论的威力，看房东胡搅蛮缠干脆电话打到了电视台的调节栏目，电视台的人来了之后调节不开干脆带着三个人来派出所。

　　老郑早上因为堵车来的比平时晚了一点，刚进门就看见两拨人对着吵，他转头问治安科的小李：“什么情况？”

　　小李也是头大，简单把情况说了下，“已经吵吵二十分钟了。”

　　小伙子顶着下巴朝其中一个脖子上挂着工作牌的女的努嘴，低声跟老郑吐槽：“看见没，那是电视台那个调解节目的，记得不？”

　　老郑眯着眼点点头，“有点印象......”

　　“啧，什么调解，越帮越忙！”

　　老郑属于刑侦科，这些家长里短的案子不归他管，看小李苦着脸发牢骚，他忍不住笑。

　　反正治安上人多，轮不到老郑帮忙，他正站在一边看热闹，大门忽然被推开。

　　一男一女走进来，女的戴着口罩和墨镜，将自己包的很严实，男的环顾四周最终将目光锁定在老郑身上。

　　两人上前，男的拿出证件：“你好，我的当事人要报案。”

　　选择以强制猥亵的名义报警是谭烁深思熟虑的结果，他在来派出所前又详细问了整个案发的细节，根据李茹茹的陈述虽然鲁凡有蛇J行为，但因为对方主观意愿并不是以发生X关系为目的，反而是借此进行羞辱或满足刺激为由，因此他主张以强制猥亵的名义报案。

　　李茹茹从案发后没有清洗过身体，关键性的生物证据采集的很顺利，来的路上谭烁也将一些问讯时需要注意的点和李茹茹做了详细说明，他安稳的坐在询问室外等候，问讯结束后，两人走出派出所。

　　“谭律师，这就结束了吗？”

　　“不，这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