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荆棘入心 ...
-
非节假日的时间要我和陶斯言回家一趟,这是很少发生的事情,我搞不懂我妈想干什么,总不会是这么早就开始分配遗产。
陶斯言经过上次的事后对山卉市都有点发怵,但我妈这回态度很严肃,就连我都没法拒绝。
反正只是见一面而已,没什么大问题,我这样想着,在距离八月还有一周的时间前,带着陶斯言回了山卉。
一进门,我就感觉家里的氛围和先前大不相同。
我爸和我妈都坐在客厅,叫我们来了,我妈问道:“吃饭了吗?”
现在时间是下午,我回答:“来之前吃过了。”
二人点点头,招呼我们坐下。
我和陶斯言对视一眼,显然,他也不明白这是要做什么。
“小昀,你以后是打算留在环宁了吗?”我爸问。
“嗯。”
他见状先是看着我,随后点点头,又问:“斯言呢?”
“我……”陶斯言抬眼看向我,“我和哥哥一起。”
这要是以前,他们绝对会露出欣慰的表情,因为我和陶斯言不太对付,他们也知道,一直希望我们能调解关系;但今天,他们却皱起了眉头,似是并不太满意这个说法。
“斯言,你没想过脱离小昀吗?你们毕竟是两个人。”
陶斯言一愣,他不太明白一张疼爱自己的郁叔叔为什么会这么说,“叔叔,我……哥哥对我很好,我想依赖他。”
“可是你有自己的生活,小昀也有自己的生活,你们不是小孩子,没必要太过于亲近。”我妈见缝插针道,这话听得我有点上火。
我不想要陶斯言的时候他们强加给我,现在我要陶斯言了,他们又要让他离开。
“你们到底想说什么?”我不耐道,不想再听他们扯东扯西。
我爸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僵硬,一看就是有难言之隐,而我妈更是难过与纠结并存,两人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最终,我的父亲重重叹下一口气:“小昀,我们对不起你。”
我刚要疑惑发问,就听见他们又道:“斯言,叔叔和阿姨……更对你充满着罪恶感。”
陶斯言的困惑不比我少,此刻他看着低头如认罪般的二人,一时手足无措:“郁叔叔,华姨,你们这是干什么啊?”
没人知道,听了这话的我直到现在都在心底嘲讽我的好父母,就连道歉这种事也能偏心,这可真是世界奇闻。
因为外人而忽略我的这些年就只配一句“对不起”,甚至比不过陶斯言的“更加”;陶斯言从来了我家就享受着一切,反倒是我被频频忽略,难道“更加”的不应该是我吗?
我险些就要开口嘲讽,但我爸先我一步开口。
随后,我听到了一句难以置信的话。
“斯言,你的父母,是因为我们才去世的。”
我们都怔住了。
涉及到陶斯言的家人,他瞪大了眼睛,嘴唇微颤:“……什么意思?”
“那年我和你郁叔叔还有一名助理去外地出差,因为连续工作了很久,第二天还有个重要的会议,我们不得不连夜赶回山卉。”
我爸接续道:“那时候我们都挺累了,助理开了前半段路程,后半段说好了由我开,但我忽略了我的身体状况,所以在高速路上,我疲劳驾驶了。”
“我想着快点开回去,就无意识地提高了速度,你父母的车恰好在前面,我没及时减速,就这样撞上了。”
他们说出这话,最震惊的不止陶斯言,还有我。
“你是追尾,再快的速度也不至于致两死吧?”我咬紧牙关,想要保持镇静,掩饰声音里的颤抖。
“不是的,原本我们在两条车道,斯言父母的那辆车要变道,我因疲劳驾驶没注意到转向灯,直接撞上了车侧面。”
我如遭雷劈,什么都想不到了,整个人定格在原地。
这种冲击感让我根本说不出话,不仅是由于他们竟然背过人命,更是因为那些事情牵扯到陶斯言。
我的父母,害死了陶斯言的父母。
如果是这样……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成了什么?
被我认为给我带来不幸的陶斯言才是受害者,不幸的人是他,我们家才是带给他不幸的人!
我余光看向陶斯言,显然他的状况只会比我更糟,他脸色煞白:“这不是真的吧……”
“那时候我们还处在事业上升期,不想因为这件事落下污点,所以当时……我们选择了让助理顶罪。”
我爸神情很悲痛,“后来我们得知他们还有一个孩子,也就是你,因为实在太愧疚,就把你接过来了。”
“不,这事要更怪我,当时你郁叔叔本来是想自首的,但我不同意,顶包的主意是我出的……”我妈小声抽泣起来,看着很后悔的样子。
啊,怪不得从某个时间段起,我就再也没见那位助理来过我家了。
我无法形容我此刻的心情,只觉得大气喘不上来,心脏砰砰直跳,脑中像在播放弹幕一般:陶斯言的父母是我们家害死的、我爸妈收养他是因为愧疚、陶斯言什么都没做错,他失去的比我更多、而我却对他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
这不是我爸妈在认罪,这是让我认罪。
“你们这样……”我感觉我的牙齿都在打颤,这两个人根本就不知道,除了他们之外,我也在此刻充满了罪恶感,我甚至不敢看陶斯言,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你们这样,对我们谁更公平了!”
“你们都这样的话,让我怎么办啊……”
我头昏眼花,最终顾不得双腿发软,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家。
·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环宁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觉得我能顺利回到公寓真是个奇迹,照我刚刚的状态,没像我爸一样在高速上惹出事端真是万幸。
二十多年来,我从没有一刻想过,我和陶斯言之间,竟然是我更对不起他。
他的父母因我父母而身亡,他本人还遭受着我的各种冷眼、忽视、讽刺,和身体上的暴力。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反倒是我对不起他?
餐桌上的玻璃花瓶被我砸碎,弄出一地残渣与水渍;无辜的花瓣肆恣散落,根茎宛如蔫掉一般,就像是内里烂透的我自己。
我很久没哭过了,真的,十多年没有了,但是今天,我丝毫忍不住一点。
我和陶斯言博弈了这么多年,最终就只是如此的结局。
甚至有一瞬间,我搞不清楚我爸妈是否也真的在意他,还有一周时间就是陶斯言的二十四岁生日,他们就偏偏要选在这个时候,选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种事吗?
为什么不能让他先好好过个生日呢?
恍惚间我觉得两眼一黑,再睁眼时已经过去二十多分钟,我就那么急性地晕过去了;头疼得要命,我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状态死气沉沉。
不知过去多久,我突然听到大门处开锁的声音。
我几乎是瞬间冲过去将门抵住,又从里面反锁,“别回来了!这里不是你的家!”
“哥……”我听到门外传来陶斯言带着哭腔的声音,“你让我进去啊,我没有地方去了。”
神啊,谁能明白我有多不敢面对他。
我两手握拳攥得生疼,“陶斯言,我爸妈害死了你爸妈!你还要跑到罪人的孩子这里干什么?你就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吗!”
求你离开吧,我在心中不停地呐喊,我真的没法再和你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共同生活下去,我甚至不敢回忆我的所作所为。
所以我语言尖利,宁愿用这种方式将他赶跑,宁愿把他赶得远远的,再也不要靠近我。
靠近郁昀只会为陶斯言带来不幸。
“求你了……哥哥……”我听到他在门外失声痛哭起来,“连你都不要我的话,我还能去哪儿啊……”
没有亲生父母,失去了抚养自己的父母,就连领养他的叔叔阿姨也是一身泥泞,我这个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哥哥还对他一点都不好。
可他说的没错,我已经是这些人里相对不错的人了。
如果我不要他,再没有人能要他。
我还是打开门了,陶斯言靠在门板上,随着我的动作向后倒,我抬手接住了他。
“哥哥……”他泪眼婆娑地望着我,无比委屈。
他是该委屈。
我用自认为最大的力气紧紧抱住了他,仿佛要将我们二人合二为一般,我从来没对陶斯言这样过,但现在,我想不到其他任何能做的事。
“怎么回来的?”我问,车被我开走了,他只能坐动车,这其实是一句废话。
可是除了这个,我也不知道说什么,陶斯言抽泣着:“你走之后……我本来想追出去的,可是叔叔阿姨还有话对我说,我被迫多留了一会儿……”
“车被开走,我猜你一定是回这里了,所以买了动车票回来的。”
“你傻不傻啊。”我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追着我过来干什么?我能告诉你真相吗?我能把事情解决吗?你怎么只会追着我,一点都不考虑下自己啊?”
陶斯言摇头,笑得凄然:“我没有办法,我真的只有你了。”
“事到如今,要我去恨郁叔叔和华姨吗?他们也养育了我二十多年,我是该恨还是不该恨?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无法定夺他们,我只能定夺你,至少你对我是好的,至少你是无罪的,我不靠近你,又能够靠近谁?”
我看着他,想从他诚恳的表情中找到一丝破绽,然而事实是找不到。
怎么会有人这么认为呢?我不理解,“陶斯言,你真的觉得我对你好吗?你自己想想这么多年来我对你做了什么,你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
陶斯言发闷的声音中透露着诚恳:“你因为我受到了偏心是事实,我不想狡辩这件事,我只觉得那是我应得的,有得便有失,这是很正常的现象。”
“更何况我爱你,那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顶多偶尔会觉得过火;郁昀,你知道我每年生日的愿望是什么吗?”
我感觉喉咙里像是卡了东西一样说不出话,“是什么?”
“我每年的愿望都是同一个。”陶斯言说,“我不要做郁昀的弟弟,我想做他的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