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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讨厌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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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哪怕我自己开的就是间酒吧。
出没这里的人形形色色,却鲜少有人带着纯正的目的,一双双眼睛里除了欲望就是不怀好意,实在叫人恶心。
当然我并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还是有部分人仅仅想要消遣又或是排解压力才来到这儿,他们不属于上述那种,这是我对我顾客种类很主观的划分。
但现在在我眼前这位,很显然不属于任何一种。
搞不清他是来干什么的,大老远从辉帆市跑到我这里,喝酒也不喝几口,就笑眯眯地坐在我对面,像只老狐狸一样;我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又不好直接甩手走人,因为这家伙是我的老友。
“你闲得是不是?不喝快滚。”我有些不耐道,陆风衍却不恼,反而很听话地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我无语了,毫不掩饰地朝他翻了个白眼。
“你有家室还来这种地方,不怕你家那位甩你脸色吗?”我问,陆风衍却说“我只是偶尔才来你这边,他才不会在乎这种小事。”
好吧,我得承认,这确实不是什么大事。
而且就如陆风衍所说,他只是偶尔来我这里一次,平日里我们各忙各的,为数不多的交流也是互损,若说有什么不妥还真不至于。
只是此刻我不想困在这光线昏暗的空间内,于是也不管他怎么想了,干脆起身到外面透透风。
十月份了,风有点冷,吹起来偶尔刮得脸疼,但我感觉也就还好。
大衣兜里有盒烟,正好遂了我的意,打火机是随身携带,我毫不犹豫地从中抽出一根叼在嘴边,按动的火机开关“咔嗒”一声,像是什么预备的信号。
烟被点燃,我用力吸了口,在空气中吐出一团朦胧的烟雾。
陆风衍出来了,站在我旁边,我们共同靠在墙角下,他看我一下又一下地腾云驾雾,我还以为是他也想抽,便把烟盒递给他,没想到却被拒绝了。
“他不喜欢我抽烟。”
我一愣,随即轻笑:“真没出息。”
被我调侃的陆风衍也不恼,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我:“你就一点打算都没有吗?我认识和你同龄的人可都准备结婚了。”
嗯……被问了这个问题,也不算太意外。
从成年开始,我的生活就外表光鲜亮丽,内在却很单调无味,但大多数人只看得到前者,我没给他们深入打探的机会,陆风衍算是为数不多知道我情况的人,但只能说,知道也没那么全面。
我抬起食指,轻轻弹着烟身,烟灰跟随动作被抖落到地上。
“不结婚更好,结了就没法玩了。”
“和一个人捆绑一辈子很没劲。”我说,但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可避免地顿了顿,“我劝你最好也晚婚,省得提前步入单调的坟墓生活。”
陆风衍没有回答我,但却发出了一声质疑的鼻音。
九点钟,我将店铺交给员工管理,自己先回了家。
我总觉得今天状态不太好,所以不想在那边待着,但我没想到公寓的灯竟然也没亮,这个屋子里没有人,这属实出乎我的意料。
我路过次卧,里面漆黑一片,没有人,我又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九点半了,属于这里的人还不在。
我顿时有点不爽,头一歪站在次卧门前,舌头顶了顶脸颊。
很快,我又觉得不回就不回,和我有什么关系,于是转身去了卫生间洗漱,接着径直回到我的大房间钻进被窝里。
投影仪一开,作为屋内唯一的亮光,在我对面的墙上随着我的动作不断变换着界面;最近实在没什么好看的,我不喜欢电视剧,今天也不想看综艺,那大概只有电影才符合我的要求。
可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感兴趣的。
当代的文娱作品还真是越来越匮乏了,我心想,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一部十年前的爱情电影,虽然也不是很感兴趣,但我没看过,就当尝鲜吧。
电影一开始就是男女主在接吻,我几乎是瞬间就皱起眉头,很快他们又分开去做自己的事,边做还边聊着无聊的家常。
一个半小时的时长,开头就搞这么暴击,不知道后面会变成什么样子。
但我的记忆大概也只到这里,因为等我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一早,外面天光大亮,我竟然看着电影看睡着了。
这得是有多无聊才能让我这样,我心想,但很快又觉得不太对劲,几秒后,我掀开被子往里面看去,果然有什么不该出现的反应出现了。
“呵。”我感到可笑,不就是做了个梦,至于到这种地步。
处理完自己,我径直走向厨房准备吃早饭,没想到我梦里的另一个主角竟然也在,他正往面包片上刷蜂蜜,见我来了还挺意外,“早上好。”
我并不想理他,因为在那场梦里,我和他进行了一场酣畅淋漓的交流……哦不是,接吻。
看来以后睡前不能看电影,我暗自发誓,随后拿出冰箱里的速冻肉松包放进蒸锅蒸熟。
等待的时间,我还是要坐到他对面。
“昨晚干什么去了?”
他显然是心里有准备,回答得不慌不忙:“昨天画室临时有事情耽搁了,我不是故意的。”
前半句话解释得很不错,后半句话存在的意义在哪?
“你应该庆幸你赶了个好时候。”我没好气道。
他看向我的眼神多了丝怯懦:“对不起,哥。”
我两眼一斜,看向他的眼神多了丝警告。
“我姓郁,你姓陶,我们不是兄弟,你有什么资格叫我哥?”
他不说话了,抿着嘴低下头。
肉松包在这时蒸好,小锅发出“叮”的一声,时机正巧,我起身去装盘,整个人背对着他,我不用看清他的表情,也就不用面对他的表情。
刚才的话有一半是我在刁难他,严格意义来说,我确实不喜欢他在平日里管我叫哥,但要是在某些时候,我会逼着他这样喊我。
叫不对时候,我自然不喜欢。
“……郁昀,我今天会准时回来的。”我听到他在我身后很不安地说。
“随便你啊,我又没有要求你准时回家。”
我漫不经心,边吃肉松包边玩手机,他就坐在我对面,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这算是我调教的结果吗?
想到这儿,我起身走到他身边,下身往桌边一靠,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又强迫般抬起来。
我欣赏着这张脸,和我完全不像,完全是两种风格,但却同样好看。
这样说可能有点自恋,但从小到大我受到过任何质疑,却独独没有外貌方面的;爸妈赐予我一张精致到过度的脸,浓眉大眼,利颌挺鼻,用某些人的话来说,像是个脱离三次元的AI。
我当然不认为这是什么好话,但毕竟是对外貌的赞同,我还是接受了。
“陶斯言,你身上已经快没有东西能被我榨取了。”我说。
“五年了,你的新鲜感没了,我也快玩腻了。”
陶斯言看向我的表情很复杂,“那你……想怎么样呢?”
是啊,想怎么样?那些事是由我决定的。
他不过是我需要时就承担火力的仆人,在我面前他不配提什么思想和自尊,因为这是他欠我的,只能用他来还。
“如果是其他人,腻了我也就扔了,但你不行。”我说。
拇指从他柔软的嘴唇划过,我笑了一声:“你不行,因为你吃着我家的饭,睡着我家的床,花着我家的钱,我爸妈把你看得比亲儿子还重,量是我想扔,也扔不掉你。”
我俯下身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告诉他“因为我爸妈还会把你找回来,你就像一块狗皮膏药,粘在我们郁家的大门上”,尽管这屋内并没有第三个人。
陶斯言看着我,不知为何我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怜悯,我顿时眯起眼警告般加重了手上的力气。
“哥哥,我没有想缠着你。”
他声音很轻,像是让我觉得他犯了错但情有可原,“若论不幸,我认为是没有人可以比过我的,可是和我比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没了父母,只能像块狗皮膏药一样贴在你身边,快二十年了,我也想做点什么报答你。”
“报答我?当初把你拎回来的又不是我,你报答我有什么用?”我觉得可笑,“还是说你觉得报答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爱上他,任由对方不分轻重地摆布你?”
陶斯言很诚实地摇头:“因为是你才这样的。”
我知道,他没有说谎。
可我讨厌他这副卑微到低贱的样子。
我的理想型是有个性的人,最好能和我势均力敌,我不怕拉扯,只怕无聊,而陶斯言恰好就是那个让我感到无聊的人。
他没有个性,甚至从来都没有棱角,连个被磨平的经过都没有,我似乎已经征服他,又好像根本没机会征服,他就已经拜倒在我手下;我讨厌他甘愿低我一等、讨厌他唯唯诺诺、讨厌他占用我父母的爱那么多年、讨厌他……
我讨厌陶斯言。
越是讨厌,我就越要折磨他,期盼他哪天忍受不住后离开,可是这十多年来他一次都没有过,任由我对他打骂侮辱,他就是不离开。
或许是他太坚定,也可能是我太不坚定。
每每对他施暴,我又会不自觉产生心疼,尽管比重不多,但到底是拥有过。
这大概是我对他为数不多的良心,却不足以改变我对他一丝一毫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