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悸动》陈兮一

35、山顶

　　嗡——

　　被闹钟吵醒的时候，隋玥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到了天堂。
　　睡眠不足让她的头脑十分不清醒，茫然睁眼后五分钟，她才想起自己定这个闹钟的原因。

　　要和裴泽一起看日出。
　　隋玥迟钝地打了个哈欠，开始满帐篷寻找自己散落在各处的衣服。

　　说起来，隋玥还真是佩服自己。
　　昨晚回营地的时候差不多要一点了，困得睁不开眼还是强撑着用热水瓶的水擦了下身子。
　　临睡前还能记得定闹钟。

　　终于换好衣服，隋玥打开手机一看，不过五点一刻。
　　拉开拉链，首先看到的是地平线上泛起鱼肚白的天。
　　这可是实打实的清晨，营地一片寂静，只偶尔传来几声呼噜声，天还是黑的，但就着那片白透过来的光也算能勉强看清路面。

　　隋玥把帐篷拉链拉上，往营地中间走，却依稀看见桌子旁立了道人影。
　　她脚步微顿，直到看见那件熟悉的外套时，刚刚绷紧的身子才缓缓放松下来。

　　再看一眼，隋玥脸颊后知后觉地泛起红晕。
　　外套分外眼熟，是昨晚还披在她肩上的那件。

　　隋玥站在原地冷静了一会，才抬脚继续往裴泽那走。
　　大约周围还是太安静，让他轻易捕捉到了鞋底与草根摩擦的声音。
　　裴泽朝她望过来。

　　他面上是冷的，完全看不出在她面前的乖乖小狗模样，倒是意外契合他的外貌和气质。
　　孤独寂寥。

　　山顶飘了层薄薄的白雾，模糊了轮廓，唯有那双眼睛是亮色的，黑曜石一般折射着光，就这样瞥过来，望进她的眼里。
　　于是雾散了。

　　隋玥望着哪双眼睛，天马行空地想。
　　山顶还没有光。

　　裴泽快步朝隋玥走过来，本来就没几步路的距离被瞬间拉短。
　　他面上挂着笑意，完全看不出刚刚的一身冷冽。
　　要不是亲眼所见，隋玥怕也会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

　　“要走吗？”裴泽微微低头看她，“我昨晚找到了个很好的位置。”
　　隋玥原本还在想着裴泽那一身冷冽气质从何而来，听到这话大惊，下意识去看他，眼睛都睁大不少。
　　“你昨晚还去看位置了？那得多晚睡啊！”

　　裴泽对视不过两秒，立马移开了视线，面前少女眼眸圆润，直勾勾地盯着他。
　　视线还是太直接，太超过了。

　　习惯了追寻隋玥的背影，面对她的目光，裴泽还是退避三分。

　　“昨晚有点失眠，就想着去转转。”裴泽顾忌着营地里的人，压低了声音。
　　语毕，又补充道：“也，没有很晚。”
　　声音更轻了，像是融进了风里，从隋玥的耳边悄悄掠过，转瞬即逝。

　　隋玥微微蹙眉，凌晨那么晚睡，早晨却起得比自己还早，算下来也就寥寥几个小时的睡觉时间，身体撑不住怎么办？
　　她觉得裴泽简直太不对自己负责了。

　　“睡眠时间不足很伤身体的。”
　　隋玥想来想去，也只能闷闷地劝一句，但刚说完，就又被气到了。

　　她脑海里有一万句谴责他的话，可是，好像没有一个合适身份去说。
　　于是只能挑一句不轻不重的话说出口，又觉得说得太轻，万般愁绪堵在心口。

　　裴泽最开始其实并没有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为了能够赶上隋玥的步伐，高三那年他几乎每天都一点睡五点起。
　　付出什么才会得到什么，他一直信奉着这套道理。

　　可是看到隋玥蹙起的眉头，他难得有点心虚，微风浮动他的发丝，在脸颊侧带起一阵痒意。
　　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

　　“抱歉，以后不会了。”
　　裴泽望向她，语气诚恳。

　　隋玥有些意外，小小声，“怎么突然跟我道歉……”
　　她确实有点想不通，明明刚才还苦于没有一个合适的身份，怎么裴泽转头就承认了自己的权利。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隋玥确实是开心了，一直哽在心里的那口气瞬间消散。
　　她微微仰头，认真说：“下次要早点睡哦。”
　　“嗯，听到了。”裴泽还是那副温和的模样，好像永远不会对她的话有质疑。

　　山林里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而后是一阵翅膀扇动的声响，打破了营地里的静谧。
　　天愈发亮了。

　　隋玥跟在他身后，往山的东面去。
　　山顶的春天似乎更早地到来，草地早已抽出嫩芽，染绿了一片，将前一个冬天枯败的根茎埋进土壤里。
　　欣欣向荣，生生不息。

　　他们将走过春意，去看冉冉升起的朝阳。

　　隋玥在崖边大石后半段站定，看着远处一望无垠的城市山脉，以及已经隐隐透出点橘红的地平线，由衷感到生命的磅礴。

　　这里确实是一个看日出的好地方，视野开阔，毫无遮挡，能够尽览城市风光和远处山的曲折。
　　裴泽怎么总能找到这么合适的地方呢？隋玥又想到了昨晚的观星。

　　天边的橘红又深了一度，似乎太阳也已经迫不及待地要从地平线露头。
　　她悄悄瞟了身边的人一眼，见他面色沉静，好似和昨晚最开始别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昨天落在他身上的是月光，而现在是霞光。
　　说不出好坏，总之都好看得紧。

　　裴泽突然勾了勾嘴角，颇为无奈地偏头看她。
　　突如其来的不羁让隋玥呆呆愣在原地，她还从没见过他这样的笑。
　　在她面前，裴泽一向是温柔的。

　　不过，还挺带感的，隋玥忍着耳后的热意想。

　　“师姐，偷看别人的时候记得看一下就好了。”裴泽有点好笑地睨她。
　　不知道是不是从没有过这样的经验，隋玥每次偷瞄他，都有一种刻意感，轻易就让他察觉到。

　　想到这里，他又轻叹口气。
　　明明每次想要装作不知道，但还是忍不住回看她，期待从中看到令人欢喜的情愫。
　　但她眼眸清澈，像一口清潭，无波无折。

　　好在他是探险家，愿意为一时的奇观千千万万次。

　　隋玥眨眨眼，有点羞赧地收回了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他一声“嗯”。
　　而后将目光死死定在了远处的地平线上，决定心无旁骛地看完这一场日出。

　　裴泽偷偷看着隋玥，见她除了害羞没有什么更多负面情绪，这才松了一口气。
　　旋即，又觉得好笑。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曾经偷看过她很多次。
　　比她看自己要多的多。

　　他望向视线的尽头，那里是一片浓郁的橘色。
　　隋玥一定不会知道，裴泽爱她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