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烛引梦》豆榕

18、今天，晴

　　“时起！”赵七月顿时一愣，目光僵在少年的身上。那脸，那眼，那隐隐透着一股让人难以忽视的深沉气息，这不就是缩小版的九幽大人吗。原来他也是这个村子的，甚至还跟阿瑶认识，那为何之前他假装不认识？那他有没有也成为祭品？孩子们嬉笑的声音仿佛远在耳边，脑子里却突然浮现出在阿瑶神识中看到的影像，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时起与那段记忆纠缠在一起，烈火开始焚烧，脑子里突兀的响起“小土豆”三个字。

　　“七月姐姐，你怎么了？”甜腻如蜜的声音，无意间将赵七月从猜测中拉了回来。

　　“嗯，是个聪明的孩子。”赵七月回过神来，对着阿瑶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目光却不自觉地重新落回到时起身上。

　　时起似乎感受到了她探究的目光，原本平静的眼神开始有些躲闪，不自在地别开了头，像是要避开她的注视。赵七月玩心大起，原来盯人看还能这么有趣，高声招呼道：“你们，想吃糖葫芦吗？我请客！”

　　“哇！糖葫芦！我要吃！”

　　“七月姐姐真好！”

　　“我要最大的那串！”

　　一群小孩顿时沸腾起来，欢呼声、叫嚷声此起彼伏，一个个像脱缰的小野马，争先恐后地朝前跑去。

　　赵七月视线扫过时起，见对方对糖葫芦的诱惑并未表现出与其他孩子相同的兴奋，反而皱着眉，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她故意落后几步，见时起果然没有跟随大部队，而是选择留在原地后，赵七月终于忍不住，勾起嘴角道：“不一起？不怕我用法术把他们变走？”

　　时起的目光还追随着那群孩子，听到赵七月的声音，表情明显僵了一瞬，随即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那叹气声中还夹杂着几分无奈，那无奈的表情让赵七月觉得她正被一个少年嫌弃幼稚的错觉。

　　越想越觉得就是被嫌弃的赵七月看着几步走到她身侧的时起后，发现自己是真幼稚，不惜将所有的糖葫芦包圆，还故意逗弄他，把那颗大苹果递到他面前。

　　时起撇开头拒绝道：“我不吃。”

　　“好不容易买的，小帅哥不要太过分哦。”赵七月眼角扬起一抹笑意，硬生生将糖苹果塞到他的手中。

　　时起脸上露出犹豫的神情，一开始似乎不愿意接过，直到听到赵七月的声音，才抬头看她，扭扭捏捏地接过了那颗大苹果。

　　赵七月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调皮地一笑，低声问道：“咋，怕我下毒？”

　　时起又露出那种无奈的表情看了她一眼，就跟上次她说买果篮给判官那次如出一辙，以后高低得打一架，赵七月恶狠狠咬下一颗裹着糖浆的山楂，又酸又甜的口感瞬间充斥着整个口腔，她这才稍稍平复了想要揍小孩的冲动。一边嚼着糖葫芦，一边试探性地问道：“你们祭祀的祭品都是些什么啊？”

　　走在最前头的大壮回过头，大声回答道：“鸡鸭猪牛，还有我爹他们打的一些猎物，每年都不一样。”

　　赵七月点点头，又问：“那今年是什么？”

　　大壮挠了挠头，憨厚地笑着：“不知道，好像村长他们打了两条蛇。”

　　就在大壮说出“蛇”的时候，赵七月敏锐地发现时起的手抖了一下，虽然幅度很小，但还是被她捕捉到了。她眯起眼睛，又咬下一颗糖葫芦，装作若无其事地“哦”了一声。

　　蛇？和那条巨蟒有关？难道时起和蛇也有关？还是说，祭祀的蛇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这村子，果然处处透着古怪。

　　晚上一群孩子都想邀请赵七月去自己家住，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可开交。赵七月最后以她先认识的谁为由，跟着阿瑶回了家。没想到，时起居然也一起。

　　阿瑶停在一间小院，指着门说：“七月姐姐，我家到了。”

　　“阿瑶，你姓什么？”赵七月突兀的问题倒是没让阿瑶感到突兀。

　　“我姓韩啊。”阿瑶拽着赵七月的手进了小院，“我爹娘还没回来，七月姐姐你先坐。”

　　时起瞥了赵七月一眼，眼神有些复杂，语气淡淡地说：“我是被阿瑶的爹娘捡回来的。”

　　被捡回来的？赵七月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时起话里有话，像是在暗示什么，又像是在埋怨什么。而且，她敢肯定以及确定，这股小小的埋怨是因为自己。为什么呢？

　　时起那转身去做饭的身影，完全没让赵七月因为被发现那点小心思而尴尬的感觉升起来。

　　“七月姐姐，我去帮时起哥哥弄饭。”阿瑶从屋里抱出些能打发时间的小点心后，跑到时起身边打下手。

　　赵七月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这么大人了，看着两个孩子做饭有点说不过去，于是抬起屁股道：“我去转转。”

　　“好的~七月姐姐~”阿瑶抬起被柴火熏的黑乎乎的小脸，“做好叫你。”

　　这个时间各家不是在做饭就是在吃饭，直到赵七月到了那颗槐树下，也没碰到人。

　　许是祭祀在明天，老槐树周围还没被装饰，只是树枝树干上缠着红绸缎。赵七月尝试用法力探查了一下，没发现槐树中有了空的魂魄，但意外发现这树里残留着微弱的灵力，而这股气息和她身上的相似，却又有些不同，似乎更精纯。

　　正当她凝神思索时，察觉到有人靠近，转身发现是时起。

　　“这树是一位仙人种的。”时起抬头看着那树说：“你今天让树开花，所以会被人认为是仙人。”

　　赵七月觉得好笑，反问道：“那你呢？你觉得我是仙人吗？”

　　时起没说话，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盯着她看了半晌，看得赵七月心里都有些承受不住，才开口：“吃饭了。”

　　诶？这小子……赵七月盯着他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可能他们这个时代的孩子都早熟。

　　两人没走几步，迎面遇到了一个拄着法杖的老头，看他的身姿应该没到拄拐的地步，只能是为了彰显地位了。甚至为了彰显身份地位，那法杖上还镶了个石头，一看就不普通，甚至让赵七月感觉有点不寻常。

　　“村长。”时起唤了一声。

　　村长满脸堆笑，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赵七月：“我听人说仙人来咱们村了，赶紧从山里赶回来看看。”

　　“山里？村长是去？”赵七月随意问了一嘴。

　　“去山里弄些明天祭祀用的东西。”村长笑嘻嘻的，眼睛却始终没离开赵七月。

　　赵七月并不怕他看，虽然这村长不像其他人表现的热烈，但总觉得这老头儿的眼神里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贪婪？厌恶？还是两者都有？她定了定神，礼貌性地笑了笑：“村长您真是亲力亲为，辛苦了。”

　　村长笑得更谄媚了：“不辛苦不辛苦，都是为了迎接仙人嘛！仙人要是不嫌弃，去我家坐坐？也好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吃饭了。”时起突然拉住赵七月的衣袖，少年独有的清冷，让赵七月和村长同时愣了一下。

　　村长看了一眼，轻斥道：“平时挺稳重的孩子，今天是怎么回事？”

　　平时？所以平时时起并不会像今天这般？那他今天为何呢？

　　“不了，村长，我今天答应阿瑶一会儿带她玩。”赵七月婉拒道。

　　村长听了，又恢复了客客气气的样子，笑着说：“好好，仙人如若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赵七月点点头，任由时起拽着她往前走，直到到了阿瑶家，时起才后知后觉地松开了手。

　　阿瑶的爹娘一看就是那种老实巴交的善良人，热情地迎赵七月进屋：“仙人，快请进，快请进！”

　　“叔叔阿姨，你们别这么客气，叫我七月就行。”赵七月笑着说。

　　“七月姐姐~”阿瑶赶忙拉过赵七月与她同坐。

　　饭桌上摆满了农家菜，虽然算不上什么山珍海味，但胜在新鲜，诱人的香味一阵阵飘散开来。阿瑶的爹娘不停地给赵七月夹菜，热情得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七月姐姐，你多吃点！”阿瑶也跟着往她碗里夹菜，小脸上满是笑容道：“时起哥哥做饭很好吃的。”

　　赵七月看了一眼对面默默扒着碗里饭的时起，刚刚一路泛红的耳根子这会儿不红了，但就是有点不敢看她。冷酷？娇羞？

　　“时起，你也吃点肉。”阿瑶的娘心疼地夹着一大块肉放到他碗中，“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总是想着把好吃的留给别人。”

　　“你们也吃。”时起也夹了一块给阿瑶的娘，又给阿瑶夹了一块。

　　赵七月看着他那瘦弱的小身板，心想这时的时起多大？十七？十八？十九？他那还没赵七月高的身高着实不好猜。

　　时起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两人视线交汇间，时起赶忙又低下头。

　　一顿饭下来，赵七月都没认真品尝其味道，不是想着了空的魂魄，就是想起那颗槐树，还有村长那有些怪异的法杖，以及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