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烛引梦》豆榕

11、今天，多云

　　洞底的空气粘稠得像是不流动，越闻越古怪的腐败味裹挟着某种难以名状的甜腻香气，熏得人脑袋发胀，喉咙发痒。这股味道像是混合了腥味、湿木头、陈年泥土与某种类似祭祀熏香的气息，每一步走动间，鼻尖几乎都要因为这复杂的气味皱成一团。

　　甬道长的看不到尽头，两侧岩壁粗糙不平，除了青苔就是裂痕，完全不像是能飘出那些火球的墓穴，实在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
　　一阵阴风忽地从甬道尽头涌来，伴随着奇怪的“沙沙”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摩擦地面，又像是某种动物发出的低吼。

　　两人沿着这条幽暗的甬道摸索前行，越往里走，那股奇怪的香气就越发浓烈，而那“沙沙”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眼前的黑暗突然被一道光亮劈开。赵七月愣了一下，随即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视野开阔处，竟是一片空旷的地下空间，比之前的甬道大了何止十倍。时起甩出手中的金光团，光晕四散开来，照亮了四周的景象。

　　巨大的溶洞内，密密麻麻垂挂着钟乳石，如同倒悬的利剑，长短不一，粗细各异。这些钟乳石在微弱的金光映照下，投下各种奇形怪状的阴影，像狰狞的鬼怪，又像扭曲的触手，又或是层层叠叠的骨骼。
　　两人避开脚下凌乱的岩石，沿着一条勉强可以看出痕迹的小径向前走去。穿过一片布满碎石的区域时，前方赫然出现了一个更为广阔的空间。

　　这个空间大得惊人，即使是以时起手中那团金光的亮度，也无法完全照亮它的全貌。
　　空间中央，一棵通体散发着幽蓝色荧光的参天巨树拔地而起，直插洞顶，树干粗壮得需要十几人才能合抱，树枝成成叠叠，将整个洞顶覆盖。更诡异的是，这棵巨树的枝叶，竟然是那些火球。
　　火球似乎知道他们的到来，但并没有像刚刚那样围着他们，而是在树杈上活蹦乱跳着，像是邀请他们过去玩。

　　赵七月视线顺着巨树向下移动，突然发现，在这棵巨树的下方，竟然还有一个巨大的祭台！
　　祭台呈规整的圆形，由厚重的青石板垒砌而成，上面雕刻着许多奇形怪状的图案，与之前那石碑上的图案一样，不过，这里的图案在一片幽蓝色的光芒映照下，显得格外诡异。

　　“这祭台……”赵七月的心头莫名地一紧，不知为何，这祭台给她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尤其是上面那些奇奇怪怪的图案，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时起，想问问他对此地是否了解，却发现，时起的神色似乎有些异常。

　　那双一向幽深莫测的眸子，此刻竟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赵七月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但还没等她细想，时起就恢复了往日的淡然，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只是她的错觉。

　　“怎么了？”时起敏锐地察觉到姜暮岁的目光，转过头，语气轻柔地说道：“这祭台上的图案好像是远古图腾。”

　　“你也不知道？”姜暮岁盯着时起，她总觉得时起似乎知道更多，但却不愿轻易吐露。

　　时起轻笑一声，笑容带着一丝无奈：“这世间太大太神秘了，总会有一些连我们也不知道的存在。就比如…人是怎么来的？或者，天地日月又是怎么出现的？谁又能真正说得清呢？”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那棵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巨树，声音变得有些飘渺：“上古的神…真的像神话故事中记载的那样吗？他们又去了哪里？”

　　赵七月听着时起的话，心中越发疑惑。他知道的绝对不止这些，但他却总是用一些似是而非的言语来敷衍她，甚至刻意引导她去思考一些更加缥缈的问题。
　　他究竟想隐瞒什么？又想引导她去探寻什么？

　　“你是不是知道我……”赵七月话音未落，余音尚在空旷的洞穴中回荡，一股寒意却如电流般顺着脊椎窜上来，直冲脑门。这感觉并非来自外部，而是从灵魂深处泛起的战栗，好像有什么古老的东西正在苏醒。

　　她猛地抬头，目光死死钉在那棵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巨树上。原本的冷光竟在一瞬间转为了刺目的血红色，如同凝固的鲜血在树干上飘动，妖异得令人窒息。

　　“快走！”时起脸色大变，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抓住赵七月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拽着她转身便跑。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他们脚步刚刚迈出不到三步之际，巨树下方传来一声足以震碎耳膜的嘶吼，那声音像是能将魂魄轰出体外的音波。就连地面也随之剧烈震动，洞顶的石头开始疯狂掉落，碎石如雨点般砸在他们周围，激起满洞尘灰，给他们本就不明朗的光线弄得更加不明朗。

　　紧接着，从那棵血色光芒的巨树下，一道巨大巨长的黑影破台而出，直冲洞顶，掀起一阵腥臭的风浪。

　　那怪物形似巨蟒，却远比普通巨蟒恐怖百倍，粗壮的身躯几乎占据了整个空间，长度更是难以估量。幽蓝色的鳞片在黑暗中闪烁着令人肝颤的冷光，其实赵七月也不是对光肝颤，是对那动物种类肝颤，就好比同类相斥。

　　“嘶——”巨蟒吐着蛇信，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两人，腥臭的液体从它口中喷涌而出，带着强烈的腐蚀性，朝着二人当头浇下。

　　时起迅速将赵七月护在身后，手中金光一闪，一把金色的剑气凭空出现。两物相撞，液体落地，腐蚀出一片吱吱声，冒出阵阵白烟。

　　“这什么东西，怎么这么臭！”赵七月实在是忍受不了这令人作呕的气味，左手迅速伸入口袋，掏出五枚铜钱。

　　随着她手指轻轻一弹，被亮光包裹的铜钱在空中炸裂开来，化作无数细小的黑色锁链，如同活物一般，朝着巨蟒缠绕而去。这些锁链并非实体，而是由纯粹的灵力凝聚而成，带着特殊的禁锢之力，瞬间便牢牢捆住了巨蟒庞大的身躯。

　　巨蟒显然不会轻易屈服，疯狂地挣扎着，巨大的身体撞击着洞穴四壁，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地动山摇般的震动，洞顶不断有碎石坠落。

　　“吼——！”巨蟒发出愤怒的嘶吼，身上的幽蓝色鳞片突然一片片脱落，悬浮在空中，竟化作一团团炽热的红色火球，与树上的火球一同朝他们飞来！

　　“这怪物要挣脱！”赵七月指尖传来一阵细微却急促的震颤感，那几枚镇压巨蟒的铜钱正发出不堪重负的低吟，好像下一秒就要崩裂。

　　“小心！”时起声音像惊雷劈开黑暗。他身形一晃，剑光横亘在赵七月身前，右手并指如剑，指尖金芒流转，那是剑气即将迸发的征兆。

　　几乎就在同时，赵七月方才站立之处，空气诡异地扭曲了一下，继而炸开一声闷响。黑暗中传来某种生物的惨叫，那声音听着不是很美妙，还带着某种怨毒。

　　“什么东西？”赵七月虽然也见识过不少“东西”，但每次冷不丁出现“新东西”着实也是有点心惊肉跳。

　　“不知道。”时起道，“或许是其他不知名的怪物吧。”

　　话语间，火球已铺天盖地般袭来，数量之多令人心惊，整个洞穴都泛着红彤彤的景象。

　　时起挥出道道屏障，金色的屏障与火球在空中碰撞，发出阵阵碎裂之声。赵七月看了时起一眼，为何？之前看他挥出过同样幽蓝色火焰，为何这次？和上次招魂旗中一样，时起好像并不想伤害这些火球，难道这些火球是魂灵？

　　洞穴的出口已经被乱石掩盖，而且刚刚他们掉下来时她就发现，他们虽可以使用法力，但好像并不能用法力出去，就好像这里有什么屏障或是被什么东西禁锢着。

　　红色火球接二连三地砸落在祭台上，与之前轻飘飘的幽蓝色不同，落地时竟发出沉闷的声响。原本如血的颜色也迅速褪去，转为幽蓝的色泽。这次它们并未像先前那般弹跳漂浮，而是像受到某种召唤般，猛地沉入祭台表面那些繁复诡异的图案之中。

　　最先接触那枚火球的图案像是受此滋养，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亮起，散发出幽幽蓝光，犹如被激活的古老咒印。这亮起的第一个图案像是起了连锁反应，周围的图案符文相继被点亮，幽蓝的光芒如潮水般扩散，最终覆盖整个祭台。

　　赵七月好像知道了什么，当机立断，掏出随身携带的蜡烛点燃，然后拽住时起，勾起诡异的嘴角道：“跟我走！”

　　蜡烛燃起的同时，火苗由明黄转为幽蓝，祭台上的那些图案符文也随之越发明亮。巨蟒好像也感受到这一变化，剧烈甩动的身躯在幽蓝光芒下，最先的三道锁链应声断裂，化作点点流光飞回赵七月的口袋中。就在最后两条锁链断裂时，赵七月唤道：“追。”

　　刹那间，一股强大的吸力从祭台中心爆发，赵七月只感觉天旋地转，耳边轰鸣。等她再次睁开眼，眼前却不再是那个幽暗可怖的洞穴，而是一片鸟语花香的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