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梦者》小加百列

3、夭折的童年

　　“huan是一只生长在瓦利诺的小狗，它的眼珠就像豆子一般的黑亮，鼻子又湿又冷，身上的皮毛就像黑色的绸缎那样的光滑，但是四只爪子却是乳白色的，就像穿上了袜子的绅士。”

　　哥哥坐在床头，捧着书本讲述着莱格拉斯最喜欢的那个故事，他的绿眼睛在淡黄色的扉页后亲切地闪烁着，浏览着辛达语写成的优雅的字里行间，两条小腿从睡袍下露出来，搭在羽毛枕头上，每当他停顿下来翻书页的时候，就把两个小脚丫摇来晃去。

　　莱格拉斯从未想过分离是一种怎样的毒药，尤其是和自己的另一半灵魂分离这么的久远。如今他真真切切地品尝到了那种痛苦了，那种等待所带的遥遥无期的折磨。

　　“哥哥，”他哭了，扑过去紧紧地搂住他，委屈地哽咽着，“你去哪了，我到处也找不到你。”

　　“哭鼻子的小叶子，没羞没羞。”安迪用手指挂着脸颊，就像春季原野里的阳光那样微笑着，然后，温柔地抚摸着弟弟柔软光滑的发丝。

　　他身上有淡淡的墨水味道，来自于常去的图书馆，浆洗的衣物散发的薄荷一般的肥皂味道，以及薰衣草、奶油的香味，那是因为口袋里经常储备着弟弟最爱吃的糖果，他总是说自己不喜欢吃，把分得的零食留给自己的小弟。还有一匹灰色的小公马，长着驯鹿一样水汪汪的眼睛和油光水滑的鬃毛，在屋后的空地上，他们经常偷偷地骑它，它的气味就像晒干的燕麦；还有一把桃木的宝剑，哥哥用小刀削成的，还没有完工，准备用它在练习对打。

　　这么多熟悉的味道在提醒着莱格拉斯，哥哥并没有离开，就在身边，真实的，仿佛如同白昼和黑夜，如同天空和大地一存在。那些绝望的，痛苦的分离，仅仅是昨天夜晚一场不愉快的梦境。

　　然后，幸福的莱格拉斯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潮冷阴湿的泥土气味，它们变得越来越强烈了，仿佛是某个封闭的土层被掘开，或者是刚刚落下春雨的大地，散发出越来越强烈的腐朽。

　　“哥哥？”不解地，他皱了皱鼻子抬起头。

　　安迪依旧在微笑着，抬起手，把肮脏的尘土从头发上拍落，但是那些灰褐色的泥土弄脏了他的手，还有衣衫，然后，仿佛是有生命的一样，包裹他的身体。

　　“救救我，小叶子！”他咯咯地笑着，试图把泥土从脸上抹去，“我什么也看不见了，什么也听不到了。”

　　莱格拉斯眼前一片黑暗，那些泥土似乎也包裹住他了，令他窒息，在孤独的深夜里，他在床上蜷缩成一团，默默地哭泣。

　　另一间卧室里的瑟兰迪尔忍受着同样的噩梦，他看到了卧室里安睡的一对双生子，那两个小脑瓜凑在一起互相依偎着安睡，仿佛就是昨天晚上的记忆，在他一生之中分外的鲜明深刻。

　　他就像一个可怖的幽灵一般悄悄潜入他们的小床边，将其中一个从小弟弟的手臂中偷走，那孩子睁开迷茫困惑的绿眼睛苏醒了，看着父亲的面庞，却只是信赖地微笑。

　　他亲手装扮他，为他穿上节日里的新衣袍，梳拢着每一丝秀发，扣上每一棵纽扣，然后，带着心爱的孩子前往约定的交易场所。

　　那天晚上中州世界病倒了，月亮没有出现在天际里，星辰暗淡无光，四野寂静的宛若一片无边无际的坟场。空气是那么的寒冷，冻彻心肺，凄凉的荒草上挂满了霜露，而肃穆阴森的树木则默默地见证着这一项可耻的背叛。

　　安迪躲在父亲的怀里取暖，他在这无声无息的浓黑深夜睡着了，对自己的命运一无所知。那一夜他格外的美丽和单纯，所有的精灵都从未见过比他更加可爱的孩子，就像是从天空中滑落的一颗晶莹剔透的星辰。

　　瑟兰迪尔抱着他，感觉他小小的身躯柔软而温暖，这一刻他的眼泪扑簌地涌出。

　　这是献给恶魔的祭品，他要将孩子归还给创造了他的上苍。

　　他把熟睡的孩子反绑起来，留在一棵苍槐树下的一堆厚厚的落叶上，因为怕他感到寒冷，他为他盖上自己的斗篷，然后不顾一切地疯狂地亲吻他，要把这一生所亏欠的吻都给他。

　　然而他的孩子惊醒了，睁开绿色的眸子困惑不解地凝视着父亲，接着，他错愕地发觉自己的手脚失去了自由。

　　“Ada，我犯了什么错了吗？”
　　被反绑着双臂的安迪在枯叶上挣扎着想站起来，但是再次摔倒在父亲的斗篷边，他无助地昂起那张被泪水淹没的稚气的面孔，绿色的眸子里是一片泛滥的恐惧的汪洋，在西方的小丘后面，传来奥克斯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愈来愈接近。他惊恐地倾听着，然后，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将他丢弃在这里，独自转过身去离开了。

　　失魂落魄的瑟兰迪尔麻木地沿着原路，一步一步地迈着机械的步子，伴随着身后凄厉童音在声声呼救。

　　他呆坐在宫殿的台阶上，直至黎明将至。

　　然后他忍不住了，发疯一般奔回那颗苍槐树下，可是他的孩子已经消失了，哪里也找不回来了。

　　他狂呼着安迪的名字，像一具尸体一样倒在落叶上，用泪水模糊的眼睛凝视着头顶沉默死寂的深夜，然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从他的胸腔里爆发出来，如同战士悲愤的咆哮，妇人凄凉的哀鸣，然后，它慢慢的衰弱下来，化为断断续续的余音，好像似笑非笑的幽怨。

　　“ADA，”他的孩子在每晚的睡梦中都会回来，摔到在他的脚边哭泣着，仰起泪蒙蒙的小脸注视着父亲，“我犯了什么错吗？”

　　瑟兰迪尔不想听，也不想看，他挣扎着，却迈不动一步，在这绝望的噩梦中，他举步维艰。

　　“原谅我！”他哭喊着，“安迪，原谅我！！”

　　他的孩子，滚滚泪水流尽了父子的感情，在落叶堆上撕心裂肺地呼唤着，请求父亲不要把自己抛弃给命运的黑洞，然后，被吞噬了。

　　瑟兰迪尔伸出手去，却什么也抓不到。

　　....................

　　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了，枯燥而乏味的黎明再次造访幽暗密林的宫殿，忧郁的莱格拉斯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把自己的脸蛋压在玻璃上挤成一张柿饼，呆呆地注视着庭院，那里有两个同龄的小孩子正在喷泉边尖叫着泼洒水花，光着脚丫在草地上不停的追逐嬉戏，笑声就像秋天里的云雀。

　　然后一个小孩子跌倒在地上，哇哇地哭了起来，而另一个停止了奔跑，转过身来，把他从地面上抱起来亲吻，抚摸他，直到他的眼泪消失的无影无踪。

　　莱格拉斯在城堡里俯视着他们，直到他们互相牵在一起的小手从视线里变得模糊不清了，但是他依旧站在那里，长久的注视着空空的草坪，然后闷闷不乐的离开了窗子，沿着寂寞的走廊慢慢走出户外。

　　太阳的光线穿过头顶的月桂树，形成许多细碎的金色的吻，落在他的肩头上点点闪亮摇晃，他无聊地看着那个不停地望天空上喷洒水珠的泉水，还有一些透明翅膀的蜻蜓在飞上飞下——从前的时候，它们对于他来说总是充满了无穷的诱惑，但是，现在它们不再拥有任何的魅力了，只不过是一些翅膀狭长的小昆虫。

　　他来到那两个孩子刚刚玩耍的地方，看着脚下葱郁的草坪，然后，猛地发足狂奔，跌倒在地面上不肯起来，他在黑暗中闭着眼睛，静静地等待着那双熟悉的双手将他从冰冷的土地上抱起来。青草的味道丝丝缕缕地飘进他的鼻孔里，还伴随着泥土的凉意，他无奈地站了起来，看着四周，想知道有没有一个银发的小精灵正在向着自己奔跑过来。

　　但是现实打败了他，他沮丧地垂下头，独自一人跑进了树林里。

　　huan永远地失去了鲁西恩公主，而安迪则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同母亲住在一起，他们要很久很久之后才能够重逢。

　　现实世界里的小叶子再也没有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