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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演唱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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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初夏,屋内开着风扇呼呼作响。窗外朦胧月色,映入房间内。
房间的光线是否明亮,孟楹月不知,她静静地坐在床上,一手攥着床边的盲杖,一手紧紧抓着身旁妈妈的手,在闷热的天气下手心微微冒汗,她抿紧双唇不敢言语。
床头时钟发出报时的声响:“七点整。”
过了一会,母亲依旧没有做声答复,孟楹月问身旁的妈妈:“妈妈,母亲抢到了吗?”
“抢到了!抢到了!”妈妈同样的力量握着女儿的手,她凑到母亲身旁扫了一眼上面的票惊喜地回答女儿。
“但是只有一张。”母亲推推眼镜,严肃地说。
母亲刚下班从公司回来还未褪去身上的西服,她看着手机上的一张票面色凝重。
若是从前,她们定然不用如此,也都怪她们才让女儿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她紧锁眉头,做不出决定。
母亲许久都未做出决定,妈妈张开抿紧的双唇拍板定下来:“悦悦,你去吧。”
“我,一个人?去吗?”自从失明后,她还从未独自一个人出过远门,而窝在家里,对于她而言是最为安全的。
她或许不应该一个人出去的。
妈妈迅速做出决定看向床边的小狗:“有乐乐陪着你呢。”
小狗,也能带进去演唱会吗?
靠在孟楹月腿边的小狗抬起脑袋汪了一声,它摇摇尾巴,蹭蹭孟楹月的腿好似在彰显自己的能力,它,可以的。
独自一个人去演唱会这件事就这样被定下来,演唱会在下一个月,既然已经决定,孟楹月开始独自一个人走出家门。
她去过最远的地方是楼下社区居委会。
妈妈提出了建议,让她一个人去到她上班的地方,隔壁社区中心。
孟楹月沉默良久,同她们说好。
妈妈曾经是一名手语老师,后来跟母亲在一起后便与母亲一同出席各种各样晚宴,以及照顾她。
再后来呢?
母亲的公司破产,她们家开始负债累累,母亲与妈妈不断地争吵,在那一年她高考结束后,母亲与妈妈离异了。
她们两都选择了不要她。
在母亲与妈妈走出自己的房门后,孟楹月放起了歌,随后她跟着轻声吟唱起来。
“星星啊,请照亮我……”
可她空无的世界,再也看不见一丝亮光与颜色。
清晨醒来又是晴朗的一天,她的房间有太阳照进来,打在身上暖洋洋的。自从看不见后,她身上的触感总觉得被放大许多,孟楹月伸手朝着暖洋洋的地方。
“现在是北京时间八点整。”
手机传来报时,孟楹月起床收拾好自己,准备出发去妈妈上班的地方。
孟楹月一手牵着乐乐的绳子,一手拄着盲杖,跟着乐乐的牵引走到门口,妈妈出门前就把钥匙放在了她的口袋里,孟楹月很快就摸到了钥匙将门打开。
在几天前妈妈就教过她怎么开关家里的门,家里的门跟自己从前租的出租屋很像,她学得很快就会了。
关好家里的门孟楹月扶住楼梯,现在的家在老小区,没有安装电梯,家在六楼,她需要一阶一阶地下去。
乐乐引导她到扶手,孟楹月握住了扶手拄着盲杖向下去,走到楼下,她的手机传来报时:“现在是北京时间九点整。”
意料之内,孟楹月轻轻叹息,昂扬起身体朝前走去。
“楹月?”
传来汽车停下的声音,紧接着伴随而来的是一位阿姨诧异的声音,如果她没有记错是对门的王阿姨。
“阿姨好。”
“楹月要去哪里呢?阿姨捎你一程。”
孟楹月朝着声音的方向摆摆手,“不用不用,阿姨您忙,我自己可以的。”
“那行,你慢点走,我去上班了。”车窗拉上,一阵轻微的汽车尾气飘来,孟楹月掩住口鼻。
何曾几时,她也会沦落至此。
她咳了咳朝前走去。再往前,孟楹月记得妈妈说过是一个红绿灯,乐乐停了下来,孟楹月也停了下来。
“小姑娘绿灯亮了。”
“谢谢。”
值得信赖的乐乐拉着她到达对岸。
妈妈上班的地方还要再走一段小斜坡,再爬一段楼梯。她记得那边的地面不是很平整,果然才不一会就走到了那一段不平整的路。
“楹月。”
是妈妈的声音。
“楹月到了就好。”
另外一道声音是从妈妈手机传出来的,混着着手机听筒,孟楹月辨认出来是方才的王阿姨。
“谢谢你,我接到楹月了。”
“还担心你不敢一个人出门。”
孟楹月摇头,她才不是不敢一个人出门,只是担心一个人出门会遇见的事情,而那些想象之中的事情会阻挡她打开门的手。
但现在出门后,好像无比轻松,想象之中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她,顺利的走出来了。
她出门了。
被太阳照得暖乎乎的,孟楹月被妈妈牵住手朝着里面走过去。
“这,是,你女儿?”
是一道上了年岁的声音,有些沙哑,应当是一位老奶奶。
孟楹月朝着声音的方向说:“你好。”
“这是王奶奶,她耳朵不太好,悦悦给她比划一下手语。”
母亲在一旁给那位奶奶比划:【是我女儿,她看不见。】
孟楹月点头。
【你好,我叫孟楹月。】
“好,孩子。”那位奶奶拍着她的肩膀同她说。
【谢谢,奶奶。】
从远方传来一道声音呼喊:“老师。”
孟妈妈抬眼一看是自己的学生:“诶,你来了。”
“这小姑娘,也是一起来学手语的吗?”
“不是,这是我女儿,我跟你们说过的。”
“这位是夏奶奶”孟妈妈同孟楹月介绍道。
孟楹月记下问好:“夏奶奶好。”
夏奶奶仔细打量起来:“原来这就是你女儿,这孩子真乖,不像我家那孙女,闹腾。”
孟妈妈寒暄:“您那孙女现在怎么样了?”
“还是不愿意出门,我偶尔学一点回去教一教她。”
孟妈妈知道夏奶奶家里的情况,她有两个女儿,一个出了意外妇妻两双方逝世留下个孙女,那孙女就一直跟着夏奶奶长大,听说前几年耳朵受伤,至此失聪,于是夏奶奶就想出来给她找法子,来到这里也是希望她那走出来,当然目前为止她还没走出来,孟妈妈没有见过她;另外一个女儿是做生意的,忙到至今她也没见过人。
孟楹月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全然没有注意到夏奶奶将目光注视到了孟楹月的身上。
夏奶奶突如其来地说:“我孙女也跟你女儿差不多大。”
本以为像她一样倒霉的不多,没想到这才刚出门就又碰上一个。
走出家门第一次后,第二次好像变得顺利许多,在第三次出门孟楹月就去了距离家500米的超市,愈挫愈勇,她开始在家方圆一公里游荡。
临近夏季,天气愈发闷热,孟楹月抽了几张纸巾拭去头上的汗。
等待总是难熬的,孟楹月摁着手机的播报摁键反复听起时间。
下午三点家里的门锁被打开,是妈妈与母亲提前下班回来了。
“虽然不可以跟着楹月一起进去,但是我会和你母亲一起看着你进去的。”
母亲有一辆转了不知道几手的车,跟从前家中定然是不能比的,但是母亲依旧很乐意载着她出门。
到了傍晚的路总是堵车也幸好提前出门了,这才提前到达。
孟楹月坐在车上安静的抱着手中的乐乐,她张开手指摸了摸它的毛,自从失明后她看不见世界,而乐乐是在她失明后妈妈带来这个家里的,她听妈妈说它的毛发是亮闪闪的金色,现在的她抚摸着它的毛发,是柔软的。
妈妈为她打开了车门,带着她排队入场。
“小姐,狗是不能进入演唱会的。”
“它是导盲犬,它很安静的。”孟楹月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她试图同工作人员解释,似乎有些成效。
工作人员扭过头去用对讲机同人沟通,最后工作人员面向她时给出上面地答复:“我们会排工作人员带着您入场,你看可以吗?”
妈妈注视向孟楹月,驻足许久,孟楹月捏着乐乐的牵引绳没有回答。
孟楹月的眼框中似要有泪落下:“要不,我……”不去了。
妈妈打断她的话:“悦悦,妈妈相信你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的。”
妈妈知道自己的女儿为此已经做了许多准备了,她们不想要她就此放弃。
“我和你母亲带着乐乐在外面等你回来,祝你玩得开心。”
妈妈的手覆盖上她的手,手上是妈妈的穿来的热气。
良久,孟楹月说:“好。”
她松开了绳子,绳子落入了妈妈的手中,留下了孟楹月与被安排过来带着她的工作人员。
“您好,我叫小苏,接下来我将带着您入场,我牵着您的手可以吗?”
孟楹月伸出了自己的手,朝向声音的方向,“可以的,麻烦你了。”
工作人员小苏思索片刻挽起她的手牵引着她。
小苏问:“您也是二代团的粉丝么?”
孟楹月摇头。
自从江晴星走后的闪亮计划早就不一样了。如果说一代团是开端,是初心,那么二代团就是纯圈钱的商业化。
她一直都不理解闪亮计划想要变成什么样子,商业化后的二代团却时至今日都未曾达到一代团的盛况。
“那您是?”小苏困惑。
孟楹月自豪道:“听说有一首新曲子江晴星作词的。”
“你……你也喜欢江晴星!”小苏抓着她的手紧了几分,朝着她的怀中塞了一张卡片。
“这是江晴星以前的小卡,送给你,没想到还能再遇见同担。”
自从江晴星消失,粉丝团也渐渐散去变得七零八落。
“我也超喜欢江晴星,到现在都不知道哪一年她为什么退团,一晃三年我考研都上岸了,到现在才有她的消息。”
“门票没抢到,最后就来报了志愿者。”小苏充满怨气,“还不是这场地太小了。”
“要是跟一代团一样的大场地,我肯定能抢得到。”刹时她便想起从前江晴星演唱会的时候,小苏感慨道,说着她的声音又黯淡下来,“但是跟一代团那群粉丝抢我估摸也抢不到。”
小苏看着门票的位置拉着她坐下。
陆陆续续的人也多了起来,小苏也接到的新的任务,“那你在这里坐着,结束了我来找你。”
说完小苏又跟旁边的粉丝交代了一声。
坐在拥挤的人潮之中,孟楹月朝着舞台的方向打开了手机录制键。
二代团出来的时候孟楹月一直都有关注,不过她更多的是想要找到江晴星离开的原因,很遗憾目前的她不曾找到。
她像是人间蒸发一样,甚至没有给过粉丝一个交代。
那一条最后的深水潜水MV,就好像将她淹没在那里。
聆听了许久,在周围粉丝的呐喊之中或许这场舞台格外绚丽,真可惜她看不见了。
许久她听出了江晴星的词,江晴星的词总是有她自己的味道,是属于星星般耀眼的存在。
主唱的歌声同她很像,但感情却是截然不同,江晴星她总是会沾染上些许悲伤,而在悲伤之中又闪耀出星光。
时间一晃而过,周围人潮散去。不知方向孟楹月也未敢乱动,坐在原地等待,手机拨不通电话孟楹月有些许烦躁。
过了稍许,孟楹月摁下手机时间摁钮,靠在耳畔,发现手机有信号了,孟楹月深呼吸拄着盲杖站了起来。
“你需要帮助么?”周围零星几个人注意到她,其中有一人站了出来问她。
“是的,可以麻烦你带我出去吗?”
这种时刻她总是必要别人的帮助,
“可以的可以的,你要往东门还是西门走。”
孟楹月一愣,打了电话过去给妈妈,妈妈很快接通电话,断断续续的传来声音,她们在西门。
身侧的热心粉丝扯住孟楹月的衣角拉着她的衣角,为她指明方向。
前面开始喧闹起来,那道拉着她手的压力消失。
“姐姐你站在这里不要动,我们一会会来找你的。”
“怎么了吗?”
那道重力感又传来拉着她在一旁的位置上坐下。
孟楹月无奈的打给母亲视频电话。
期望母亲能够指引她。
但很遗憾,手机又没有信号,电话也拨通不了。孟楹月只能用自己的耳朵去辨别人流的方向。拄着盲杖很快找到墙壁边,按着影响之中的方向走去。
很显然她是第一次来这里,也只有刚刚走过一遍,走了好一会,现在她也不知道她到哪里了。
她摁开手机,眉头一锁,很好……依旧是没有信号的。
算了,那就朝前走走吧。
孟楹月再度鼓起勇气朝前走去,像她第一次重新接触这个世界一样。
她拄着盲杖左点一点右点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唯一能察觉到的是这里的空气变得清新了,不似方才拥挤人群之中的闷热。
应该出来了?
出来了?
孟楹月往前走去,下一秒,孟楹月撞上了硬物,身体往后一仰。
一双手抓住了她。
“谢谢。”
“不,客,气。”
她说话的声音很撇嘴,简单的几个字却又让她莫名熟悉。
“我的眼睛看不见,可以麻烦您带我出去演唱会外面吗?”
“你,说,什么?不好意思,我的耳朵,听不见。”
孟楹月一愣,早已没有知觉的眼睛总觉有泪光闪烁,她轻吸一口气用手语比划出来。
“你,是要,我,带你出去吗?”听不见的她不知道自己发音是否正确,模糊地辨认着。
孟楹月打着手语:【可以吗?】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人眉头紧锁拿出手机搜了一下她的意思,用手机翻译器播放声音:“可以。”
冰冷的电子声音与先前截然不同,孟楹月的眼眸黯淡下去。
“你……在这里啊。”传来先前带她的工作人员小苏,还有那几个粉丝的声音。
“对不起刚刚发生拥堵被叫去帮忙了。”小苏懊恼地说。
孟楹月摇头,“是我先走了。”
“先出去。”冰凉的声音响起,没有起伏,却总尽力将咬字念清楚让人听明白。
身侧穿过诧异的目光,在落到孟楹月的身上。
“是啊,我们先出去。”小苏故作镇定带着孟楹月,往外面走。
孟楹月的眼眶不自禁的酸涩,“刚刚是谁。”
“你猜到了。”
“真的是她吗?”孟楹月捏住小苏的手,因为疾病而变得浊白色的瞳眸灼灼地望着对方的方向,她颤抖地发问:“可以,带我去找她吗?”
“我,我真的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她。”
不自禁间泪悄然盈眶。
“她,已经走了。”小苏看着那道离开的背影默默叹息,她们应当尊重她的选择。
孟楹月的手垂了下来,“好,谢谢你。”
孟楹月从自己的包里翻找出来自己的纸巾将眼泪拭去。
“我的脸干净吗?”
小苏看了半晌点头:“嗯。”
“我以后还会遇见她的对吧。”
“会的,我们都会的。”
外边的风朝着孟楹月的脸上刮去,她闭上了眼,空无的世界之中她睁眼闭眼又有何区别?
“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
孟楹月将自己的联系方式给了小苏。
小苏也发过来她的全名,苏不离。
“楹月,后会有期。”
妈妈看见她跟着别的人一同出来很是惊喜:“楹月交到新朋友了?”
自从家中破产孟楹月生病之后,从前的那些朋友也早都渐行渐远。
“嗯。”
或许是算的。
“楹月今天开心吗?”
预料得到妈妈会问她这个问题,孟楹月毫不犹豫回答妈妈:“我很开心。”
晚上回家,妈妈递过来她每日要吃的药,看着药盒中只剩下一片的药妈妈说:“楹月,家里的药已经吃完,明天要去医院开药了。”
孟楹月:“好。”
妈妈问:“楹月,你觉得这次的药有效果吗?”
孟楹月:“有的。”
这次的药有镇定止痛效果,虽然稍微猛烈一些但能让她少遭罪。
母亲提议:“那我们明天再去做一次检查吧。”
“好。”
但是再来几次检查也不会有任何变化的。
……
做完检查结果出来,妈妈捏着手中的单子忧愁不止。
医生开口:“她这个情况已经开始恶化了,如果不做化疗继续保守药物治疗,你们还要早做打算。”
妈妈灼热的眼眸盯着医生,恳切地问:“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医生摇头。
这几年来,她们跑过无数的医院,得到的答复都是这样。
医生问:“药还是按照上次的新药开吗?”
妈妈点头:“是的,麻烦医生了,我们,不想要她太难受。”
取完药,孟楹月在车上拉住妈妈的手,“妈妈,我还能活多久。”
“楹月当然是能长命百岁了。”
骗子妈妈,妈妈不愿意讲孟楹月也没再问。她也早就知道了,从刚知道自己病因的时候她便已经知晓了这个属于自己的结局,但她还是有些不甘心,她想,她应该看开点。
“好了,跟我一起去单位吧。”
“好。”
“今天夏奶奶说要把她的孙女带过来。”
“是那个失聪的孙女?”孟楹月对夏奶奶有印象,她是为了她孙女来学习的,妈妈说过,夏奶奶和她的孙女如今相依为伴。
“嗯。”
她想这人还真是和她一样的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