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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芙蓉杨柳初见笑,月光水色低雀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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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青白微俯下身,眼含期待:“我正有此想法,待我们实证后,若我说错了,必将美玉奉上。可我要是说对了,阿悬的赌注是什么?”
“我的赌注嘛……”这可令莫悬颇费思量——
既然秋青白要赌一块美玉,莫悬再以珠宝之类做对赌,岂非无趣。且对着这样一位性情至真的少年,是绝对不能空口承诺。莫悬的这个赌注,必得是对两人来说都有意义的。
可莫悬实在想不到,他与秋青白有关联的地方,似乎就只有那块一人一半的灵结。剩下的不多,都是能分别清楚,能各自拿回的东西。
“我可以为你做两件事,不伤天害理,不违背道义原则,一切皆可。”莫悬说到。
“这个不错,我得好好想想要阿悬做什么事,才最划算。”秋青白直起身来望天,模样出神,好像真在仔细想些什么。
莫悬实在看不下去,拍拍他肩好言提醒:“胜负还没分呢,线索也不多,这杀人案你想怎么去查?”
他抱胸沉思了一会,朝那几个正挑拣法器的道士看去:“等这里做完法事,去查查看这几个人有没有共同的仇家。如果有,我们就盯住此人,没有的话,我们就夜里再过来,不管那凶手是抛尸还是将人带来此处杀害,等上那么几夜,估计他也忍不住要再杀人。”
“嗯,也好。若是水怪索人,都这样了,恐怕过去大半年也不会有什么人敢在入夜之后上美人桥。”
稍正经了一会儿,他又换了个惊忧的表情来逗莫悬:“那我们没查到凶手,你又打算怎么查这个水怪呢?该不会要在草丛里蹲上大半年,亲眼看着水怪索人命吧。”
“这个嘛……”莫悬没理他,故作思索,“天机不可泄露。”
那边做法事的布置完毕,人群毫不客气围拢上去。对面人嘴里低声念着词,莫悬看那样子,只晓得原来是不知从何处请来的一队人,略谨慎地扮成了道士而已。
没等这法事做多久,从旁冲出来另一队人将围观群众驱散。
莫悬只好顺势,拉着秋青白又到了桃花树下,本来携友同游的兴致,却叫这样的热闹给打断了,大约秋青白也不太想看下去,没带半分滞留之意地跟了过来。
莫悬道:“秋兄啊,要不趁着天色还早,我们现在就去吧,不然等入夜了,不就不好查了嘛——”
“好啊,我也迫不及待想看看究竟有没有水怪。”
莫悬听罢,挥手请先。
秋青白正带路,忽然调转身来语气关切:“阿悬,你是不是害怕?”
“呃我好像,是有一点——不过没关系,你不是也在嘛。”
莫悬本欲回他“不怕”,还是不能浪费了他这一问。
东市的恶霸,秋青白说此人行的是无赖之恶,平日专爱干些偷鸡摸狗、调戏妇女的事,因他有个做捕头的哥哥,邻里无奈,避他如避狐鼠。
两人去了他邻家,还有日暮方歇的酒肆,并沿路走访,得到的线索零星几条。无非他总是晚归,夜半醉酒后惯爱吵嚷,欠下的酒肉钱不知能填满多少个斗碗,诸此。
略说来,满街坊都能算是他的仇家,细说来,要到将他杀害的深仇大恨,却是没有一家敢为。
两人一合计,想起不是还有另两名死者,循迹去查,仍是毫无线索。
一连三名死者,不仅关联甚少,平时也都是各自圈好了地盘,只在那一小片各自为恶。
唯一有人证实的共同点,他们是在夜间踏上了美人桥,第二日被发现溺毙于浅水之下。
“该不是真有水怪在夜间出没!”秋青白初现惊疑,话一出口便觉思虑未全,摇摇头否定自己。
莫悬接到:“不尽然,有可能是凶手藏匿于美人桥附近,嫉恶如仇却说不定呢。”
于是决定再回美人桥打探一番。大半日的奔波,荷香水榭已渐入暮日风光,桃花沾欲眠,春风还凉。
对岸火光攒动,有十来人愤然逼近美人桥,弓箭刀斧已尽握于手中。
“就在那里,那怪物刚才吸死了我堂兄,我亲眼看见它窜进水里,就在那里!”
莫悬尚不明情势,却听对岸气氛骤然紧张,其中一人指着美人桥下的夜色流水,怒说至亲是何遭遇。
夜色尚浅,意思是,水怪在天还亮着的时候上岸索人,而后逃回了水中!
为首那人拿出弓,箭头上应是淬了火油,在火把上撩了红,同时向桥下掷去一张符纸一样的东西,搭弓便将赤羽箭射向了美人桥。符纸在前,羽箭所至,桥洞下登时就燃起白火,只听一声浑沌的惨叫传出来,水中一道黑影窜出,慌忙逃往上游去了。
那人拔腿即要去追,莫悬却恐此人不敌,这水怪可以短暂上岸杀人,最不济也是长出了些手脚,且刚才吸了一人精气,正是发育之际,如果在此时长全了心肺,就该尝尝人肉是什么味了。
莫悬忙喝止他们:“慢着!”
大概是声音有些太大了,一群人刷刷回头。
“在下是玄门人,可否同你们一道去捉水怪,出一份力!”
“赶快跟上吧!”
一行人沿着水流往上,出镇后很快没入一片竹林,夜色渐深,林中滴雾凉薄。虽不至于浩浩荡荡,却也显眼的很,火把烧得响,少年轻衣在前,倒真令莫悬有种“一群义士豪杰勇斗邪怪”的错觉。
这是人皆噤声,正怕漏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响动,恐又让那水怪钻了空子害人性命去。
果然,只听得暗处挣出一声利响,一道箭矢从中飞了过来,速度极快御力极重,直把竹林薄雾擦出呼啸之声。
莫悬率先反应,挥袖御气打开了那支箭。依方向看,这么快的箭足以要了一连几条性命。不对!林中啸声又起,此时已是密如雨点,破空之势推来一阵西风。
不是一支箭——箭矢为先锋,它身后是数不清的竹叶合成千军万马,朝他们杀了过来!
“退后!”莫悬惊呼。
他抢下一瞬设好明光大罩,飞来竹叶被挡在罩外,十数条性命在里面瑟瑟发抖。
这下麻烦大了。按说水中的精怪要上岸,必要先长出手脚,后长出心肺胃,是以最初只能吸食落水之人的精气,待道行足够才生出口欲,是一种越发育越走下坡路的精怪,且水怪不会长眼,是精怪中的瞎子。
这只水怪吸完人不久,说明其心肺尚未成型,还使不出这样厉害缜密的招式。更何况最先飞过来的是一支箭,精怪有一点好解决,便是长出的手脚不灵活,绝无可能搭弓射箭,若用蛮力却又辨不清方向,它力气再大也是徒劳。
使这支箭的,是人非水怪。
方才还以为利箭穿林,没想万分惊险,幕后之人下手狠绝,若是没来得及,后果不堪设想。
身后众人未及看清境况,好一阵才觉心悸,幸好那东西没落到自己头上。
从前只跟师弟们笑说这明光大罩乃是保命大罩,今天就真应验了。
莫悬自习得了这法术,尚未实际应用过一回,好在不算生疏,想着能让众人歇一口气,身后一阵悉悉索索,有人问他:“大仙!这水怪还会射箭呐?”
“不是水怪,是水怪的老大,一个人。”不得不说,莫悬是很会引起恐慌的。
莫悬正答他,明光大罩忽然闪动了两下,难道因为实战太少,御灵不稳了?不能吧,灵思从不会出错的。
那是……有东西在跟他抢灵!
罩外竹叶一片乱杀,没有要停的意思,倘若这时候失去灵力支撑,明光大罩恐会散开,莫悬自己倒没什么,这些凡人哪里能躲得过。
莫悬持稳灵思,与那东西作了一番争抢,明光大罩终于停止闪动。与此同时,累如雨点的竹叶轰然停住,那东西似乎御灵不稳了。
明光大罩察觉到危险解除,自动化成水雾散开来,却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有一片竹叶从水雾里不紧不慢地游出来,撞上莫悬脸颊划出一道浅浅血口。或许这在明光大罩看来不在危险之列,竹林中确然恢复如常。
莫悬松一口气,不过这夜中还是不要在外多留,转身交代到:“诸位义士,那只水怪中了一箭,这几日暂时不会出来害人了,还要劳烦诸位义士,不要将今夜之事和别人说起,怕还有什么变故。诸位沿着原路返回,千万小心!”
“大仙,我们还是跟着你,互相也有个照应,您要是少人手,我们都能帮上忙!”
人之常情。
水怪逃也,这应该算是扶城和幕后之人的第一次交锋,时间太短,剩下铺了满满一地的竹叶,事情像阵小西风一样过去。莫悬思来想去,觉得一定还漏了什么地方。
“好,大家千万小心,不要走散了。”
莫悬从别人手中接过火把,在地面四周照着,找到方才打落的那支先锋箭,箭头上有股焦臭味,细看还有火油残留的痕迹,是射中水怪的那一支。
这只水怪极有可能是幕后之人养出来的,精怪的功力是最下品,除非暗处是某一避世的怪物,按捺不住欲望让精怪索人,它再拿去精怪的功力,这才说得通。
如果不是怪物,就只能是人或者地仙,最可能剩下仇杀和邪阵。
不管是什么,都很棘手。
莫悬看向一旁跟过来的秋青白,耳边全是人踩在地上发出的声音,湿湿的地面,沾泥的鞋,泥地上漉漉的竹叶,腻得人头皮发麻,直觉太冷。
显然秋青白也看到这支箭,从月光底下飞向暗处,又从暗处飞回月光中,凶手是个睚眦必报的,不仅要还,而且要变本加厉地还。
感觉到有人在靠近,脚步声重得惊人,莫悬猛地回头,看到正是那个一箭伤了水怪的人站在身后,站定了看着他。
“兄台,眼下是怎样的情形,你们可有对策了?我虽学艺不精,愿出一份力。”
这个人开口说这番话之前,莫悬没从神恐中缓过来,愣了半晌终于对他点头。
隔岸看时,见他用符纸搭配羽箭,成一个小引诱阵法,用的甚妙。
初以为他是个修道之人,再一想,分明是道修善符、决,实战多用刀剑之类,是向着御气修行;玄门才善器、阵,是凡人当中能御灵力的修者。
他两边都用的熟练,莫非是自学,并未入门?
眼下最要紧是去那暗处看看,凶手实力落于莫悬之下,不敢轻举妄动,大约已不在原地,最好能在那里找到些线索。
正好还有个能顶事的,何不令他留守此处,莫悬自己从速解决:“兄弟,我得追去看看,你让他们聚成一个圈,不要单独走开了,我很快回来。”
莫悬走时想了想,还是不要拿火把,不就是黑了点,月光照着也可以看得清。
按那支箭的速度力量来看,凶手还击的地方应当在二百步以内,本已经做好了找到线索,追上凶手之后再交锋的准备,谁知那里只剩下轰然落地的竹叶,一片混乱,安静已久。
脚印之类的痕迹都被竹叶盖住,林子里雾气更浓,气味之类也随凝住的水汽落地消失。
看来这夜里是要无功而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