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子[民国]》神经蛙蛙蛙

4、手帕

　　林曼从江玄理屋里出来时，太阳落得只剩个影儿，江绪站在院外等她，

　　夕阳从他发稍一点点滑落、西斜。

　　林曼忽然觉得有些倦了。

　　“三姨娘。”

　　他说，

　　夕阳的影儿模糊了他的轮廓，没什么表情的脸竟也看着有几分温暖，连带着声音也听着柔软了不少。

　　林曼笑了，

　　“走吧，回家。”

　　江绪放慢脚步，看似不经意地让林曼走到他身前，看着那抹天青色一步一步走进金色的光影，

　　江绪也笑了，笑得没什么声音，没惊动任何人，没惊扰夕阳下恣意的晚风，便已笑上眉梢，蔓延到旷野的每个角落，

　　他想他是爱看她的背影的。

　　“方才，老爷罚你跪——”

　　林曼眼前浮现江绪跪在那儿，倔强的身影，突然觉得开口有些艰涩，

　　“你们是提起了大夫人？”

　　她补上卡壳儿的后半句，努力让这话不那么尖锐。

　　“是，他讲他对我娘有愧。”

　　江绪的语气没什么波澜，好像讲的是别人的故事。

　　“这倒是实话，你爹这几年渐渐老了才悟出来当年干了些错事。”

　　林曼慢下脚步，侧着身子等江绪跟上来。

　　“可他说那些话又有什么用，错了就弥补不了的，他难道还指望着我和他抱头痛哭冰释前嫌吗。”

　　“他和江承翰那副父慈子孝的样子，我看了恶心。”

　　江绪也渐渐慢了脚步，眼底有情绪翻涌，只语气还像个木偶，平平淡淡的，又很残忍。

　　“所以你就这么跟他说的？”

　　林曼笑着看他，歪了歪头，眼里有几分玩味。

　　江绪突然觉得无处遁形，还像那个初见到神仙的午后，某个藏起红虾酥糖的小孩子。

　　他点点头，垂着眸不大敢看她。

　　林曼失笑，

　　“你啊，还真是……”

　　她也不晓得该说什么，只觉得有时候江绪那扎人的棱角愚钝又有些可爱，只笑着摇摇头，

　　“怪不得要叫你孽子。”

　　江绪嘴角的直线微微有了向上的弧度，只是垂着头，她看不清，只是回身继续走，

　　江绪跟着她的步子走，

　　不知道从什么年月开始，他对这游戏乐此不疲，跟在身后踏着她的步子走，像一个沉默的影子，他觉得他好像能从这步子里捉到些她的痕迹。

　　风是没有影子的。

　　“江绪，我的手帕呢？”

　　走到院里那片铃兰花前，林曼忽然回头，打乱了江绪跟着她的步子，

　　“脏了。”

　　他看着她的影子，闷声说。

　　“脏了没关系，洗洗就好了，还我吧。”

　　风吹得铃兰花轻轻摇曳，花影和她的影子重叠，林曼朝他伸出手

　　“……我给丢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说，

　　没敢看她，也没敢看她摊开的手。

　　林曼撇了撇嘴，把手收了回去，

　　“那你要赔我一条新的。”

　　她边转身向院里走，边对他说，声音却越来越远，好像根本不在意。

　　江绪静立着看她的背影，掏出怀中藏着的那条青色帕子，

　　铃兰花上沾着一点血色，正如此刻院里那片铃兰花，沾染着夕阳的残影，被目光千百次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