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芝》炽金

17、第 17 章

　　到月底，又该考试了。

　　孟颖上次期中考试没考好，年级排名下降了二十七位，跌到了一百名开外，班级名次倒是没降，还是第二。

　　孟颖从高一就在许丛辉班上，也一直是19班的班长。她性格踏实，学习刻苦，做事情也相当有责任心，许丛辉很喜欢她。

　　看孟颖成绩下降太快，许丛辉本想趁课间把她叫到办公室严肃地深入地分析一下这次考试失利的原因——比如打听一下有没有早恋之类的。

　　结果他刚出办公室便迎面撞上了英语宋老师。

　　宋老师刚在19班上完课，许丛辉跟她问起孟颖最近的学习状态，宋老师说了几句，然后悄悄跟他说，孟颖因为期中没考好在班上大哭了一场，伤心的眼睛都哭肿了，一整节课头都没怎么抬起来过。

　　许丛辉听宋老师这么说便歇了谈话的心思，打算先暗中观察孟颖几天，看她状态再找她谈话。

　　孟颖不知道班主任在暗中观察她，本来她是有点自暴自弃的，结果心血来潮换座位到倪芝身边后，根本顾不上再伤春悲秋了。

　　这人做题怎么这么快？！

　　孟颖第一次发现倪芝做题很快，是有天下午，英语宋老师连发了三张双面试卷让他们做，规定的交卷时间是第二天上晚自习前，结果倪芝是当天上晚自习之前就做好了。

　　以她的成绩，自然不可能是乱涂乱画的。

　　孟颖如遭雷击，趁倪芝课间去厕所的功夫把她做的那三张试卷翻出来看了一下，这才发现，倪芝之所以做题速度特别快，是因为她不是所有题都做。

　　比如同样语法考点的题，她只选句型更难的做，简单的就不做了。

　　孟颖不知道她这样行不行，但老师们似乎从来也没说过她什么。

　　后来，孟颖还发现倪芝总是做很多她没见过的试卷和真题，可能是看她实在太好奇了，有一次倪芝主动给她看了自己正在做的题，孟颖清楚地看见那上面印着“津南高中”的名字。

　　于是在卷王同桌的影响下，孟颖飞快地调整好了状态，开始更加拼命地背书刷题。

　　但学习这件事吧，它确实也不是你越努力就越幸运的，在双方同样努力的基础上，脑子更聪明更有天赋的人她学得就是要更快更好一些。

　　就比如倪芝在数学上就是有天赋的，她接收知识的过程非常丝滑，举一反三的能力也很强，就感觉她做题的时候脑子特别好用，就像抹了润滑油一样，转得特别快。

　　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是，某天孟颖十分意外地发现倪芝正在做理科班的数学试卷，她问倪芝干嘛要做这个？

　　倪芝回她说：“想放松一下大脑。”

　　孟颖：“…………？？”

　　孟颖表情呆呆地看着她，倪芝还特地多解释了一句：“文科要背的东西太多了，有点烦，还是解题比较有意思。”

　　孟颖纳闷道：“那你当初干嘛不去读理科啊？”

　　倪芝说：“好问题。我也后悔呢，当初不应该因为好奇就冲动选择了文科。”
　　“好奇？”孟颖有点没明白。
　　倪芝说：“听说林高文科只有一个班，我好奇文科到底有多不受待见，所以选了文科。”
　　孟颖：“………………”
　　真是个好理由啊！

　　月考前一天，孟颖已经焦虑得有点坐立难安了。

　　她对自己要求放得很低，只要这次考试成绩能重回期中考之前的位置就行，进前一百就行。

　　上晚自习前的空闲时间里，孟颖揪着一道数学填空题反复来回验算，怎么算都跟正确答案对不上，就在她第八遍擦掉草稿时，手里的草稿纸忽然被旁边的人扯走了。

　　倪芝在她的草稿纸上唰唰几笔画出图形需要的辅助线，然后又列出几步关键的解题步骤，再将草稿纸递回给她道：“做题不要急躁，这道题是基础题，你耐心点就能解出来的。”

　　孟颖接过草稿纸看了会儿，果真恍然大明白。

　　明白过后就有点沮丧。

　　孟颖说：“我也不想这么焦虑，但是一想到考试和排名，我就控制不住地心慌。我害怕我又考砸了。”
　　倪芝转了转手里的笔，不解地问：“所以呢？”
　　“什么……所以？”孟颖又是那副呆呆的样子。
　　倪芝没兴趣当心理老师，耸耸肩没再说什么。

　　孟颖头越发低了下去，轻声道：“你成绩好，你不会明白的，我们这种人考砸一次，心里防线就会崩掉一次，崩掉的次数太多，就再也没有信心去面对了。”

　　倪芝有点不赞成她这话。

　　“第一，我成绩好只是跟你们比较而言，放在我从前的学校，那也不够打的，勉强也就在年级前五十里挣扎吧。”

　　孟颖：“……”

　　“第二，我并不觉得考砸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包括高考，我也不认为这是一件多么了不得、一旦没做好人生就全完了的事。”

　　孟颖少见她这么严肃的样子，呆呆地接不上话。

　　“选择参加高考读大学，这只是众多人生路里的其中一条，如果这条路不行，那也还有别的出路。”倪芝斜瞟她一眼，漫不经心道，“孟颖，你别太低估自己了。”

　　类似的话其实家人老师朋友都跟孟颖说过，但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这话从倪芝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带给她的感触是最深且最有力的。

　　孟颖满心的焦虑就这么被倪老师三两句话给消解了。

　　也许是心态放平了，最后月考成绩出来孟颖考得很不错，不仅达成了她自己的最低期待，还有小小惊喜。

　　周六下午课上完放假，孟颖打算请倪芝喝奶茶，以往放假倪芝都是走在最后的，所以孟颖并没有太着急收拾东西。
　　但出乎意料地，今天倪芝走得却有些着急。

　　孟颖一把拉住她问：“你这急着要去哪儿啊？我还想请你去喝学校门口那家奶茶呢！她们刚推出了新品，听说超好喝！”

　　倪芝说：“我去见个朋友。”又说，“你少喝点奶茶吧，那玩意儿喝多了脑子转得慢。”

　　孟颖“啊”了一声。
　　倪芝胸腔微微震动，孟颖这才反应过来是逗她的。

　　“倪芝！”
　　“先走了。”

　　……

　　林平是一座缺乏生机的城市，天气越冷，大街上活动的人越少，寒风卷着枯叶，一眼望去，一片萧索。

　　倪芝裹紧大衣低头穿过马路，往住院部走的路她已经很熟了，站在楼下打电话给周炎的时候，她隐约听到电话那头一道虚弱的女声在问是谁？

　　倪芝拿着电话在耳边，听到周炎那边起身往外走的声音。

　　周炎问：“你在前门后门？”
　　倪芝身前身后各看了一眼，反问：“有两个门吗？我没注意，我从小花园这边穿过来的，旁边有个凉亭。”
　　“哦，那是后门。”周炎说。

　　听筒里他的气息微微有些喘，倪芝说：“你急什么？我又不会跑了。”
　　周炎在电话里笑，倪芝也跟着笑，然后说：“我在凉亭这儿等你。”
　　“好。”

　　周炎很快下楼来了。

　　他们坐在凉亭里交谈。

　　倪芝问：“你每天都在医院，阿秀怎么办？”
　　周炎说：“周内她可以自己上下学，吃饭就在邻居家吃，我给了伙食费。周末放假她就来医院，写作业顺便我给她检查。”
　　倪芝轻笑：“你检查得了吗？”
　　周炎表情无奈：“小学作业又不难。”

　　他还要照顾病人，倪芝不想耽误他太多时间，于是聊完闲话后直接切入正题道：“你上次说要找你爸爸的朋友借钱，钱借到了吗？”
　　周炎点点头，说：“借到了一些。”
　　“够用多久？”倪芝问。
　　周炎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她道：“怎么了？”

　　倪芝扭身打开书包，从里面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纸袋递给他道：“我这里还有一点钱，不多，就四万，你先拿去用。”

　　周炎双手捧着纸袋愣了一下。

　　倪芝把父母送给她的生日礼物都变卖了，可能是因为她挂的价格偏低，再加上又都是全新未拆封的，所以挂上二手平台的当晚就有不少人在后台发私信联系她了。

　　东西全卖了也没多少钱，所以她把自己这些年攒下的一点钱也都取了出来，凑了个整，刚好四万。

　　倪芝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去反应和消化这件事。

　　最后不出预料的，周炎不愿意接受这笔钱。

　　也许是因为自尊心，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倪芝没兴趣去探究。

　　她把钱重新放回到周炎怀里，手按在上面不许他动，认真且严肃地说：“周炎，我不是什么大善人，多的我也没有，只有这些。”微微一顿，“还有半年就要高考了，高考结束我会离开林平，以后应该也不会再回来了。”

　　周炎原本垂着眼，听到这话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问：“这跟你借钱给我有什么关系？”

　　倪芝看着他没说话。

　　周炎莫名想起高二那年的夏天，他第一次正式跟倪芝认识，女孩站在李记海鲜店门口，眉眼弯弯地同他讲：我叫倪芝。

　　其实当时他根本不知道她的名字是哪两个字，只是记住了那稍微有点奇怪的发音，以及女孩身上那条好像湖水一般轻轻荡开的裙子。

　　“你要是永远欠着我，我们就永远有联系。”

　　她靠近他，眼神澄澈得就像高山雪原上的湖泊，但声音又饱含着诱惑和欲望，仿佛魔鬼一般，为他布下昭然若揭的陷阱。

　　“你不想吗？”

　　周炎捧着纸袋的手猝然抓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