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金江湖》水霖铃

2、二

　　小白和雪儿夫妇已趁着夜色乔装急急的回程了，红和舞儿两个虽一同启程，却在半途选了水路，既为了错开旁人耳目，却也有贪玩的心思在内，用舞儿的话说，既入江湖就要懂得即时行乐，深解此语的只有那不知算是兄弟，还是算作姐妹的搭档了——此是后话。暮云迟迟，是以最后留在黄巾楼的只有两个人：飘零和西门。

　　“为何不差我一同上路？”没有得到回答，西门沉吟片刻，旋即起身，阔步直向回廊尽处暗道入口走去。

　　黄巾楼之人虽自外面看是一体的，但其实那些平常的伙计仆从，只知这是个极尽豪华的酒楼而已，最多是菜品上不寻常罢了。唯有不多几人是兼着双重身份的，而这暗道也是只有这不多几人才知晓的。况且机括重重，就算外人寻得到，也无多大生还可能。

　　飘零并未急着寻西门，而是回到自己房间，在暗格里取出一细致光润的小瓷瓶，不用说，里面的药品也一定不俗。

　　根根棱刺，锋利异常，上好兵刃的寒光此刻已被鲜血掩去大半。没错，这就是黄巾楼里的独门惩罚措施——跪钢钉，且整整要跪上一天一夜，不得运内息，幸好这钢钉阵尺寸拿捏的正好，疏密得宜，寻常人都不至失血过多送掉性命，只是要挨一天的疼痛罢了。

　　看着西门额上渗汗，面色却很平静，飘零微微叹了口气，“先让我看看伤势再来受罚吧。”

　　“既然上来就要跪足十二个时辰，楼主的铁律谅你也违不得。”

　　“但没人要罚你，何况就是个替身也不是那么容易得手的——”放下瓷瓶和一叠干净的布带，飘零没有勉强，“明天再来找我说吧。”

　　黄巾楼的情报关节遍布大江南北，明里暗里也有几百，而杀手全是从内部百里挑一层层选出来的，这西门与飘零是生死之交，早年素不相识之时一场三天三夜的比试，使两人化敌为友，结下了不寻常的默契（Y笑一声~~）。所以西门动作里些微的异常都被飘零看在眼里，登时明白了，这次刺杀西门也吃了亏。怎奈门内规矩，虽然错不在西门，却也是失招，要受这一天刑罚。

　　漠北苦寒风干物燥之地是这等愁云惨雾，可南下中原的两个探子却乐得逍遥自在。舞儿选了水路，那么此一刻，两人就真的栖身这运河画舫之中了。

　　“我们到哪里落脚？”

　　“你早就盘算好了吧，不然也不会——”

　　“就你长了颗七窍心，”舞儿捏捏红的脸蛋，“扮姐妹的话，你倒是换上女装来。”

　　“没带。”

　　“越往南走你兴致越差了。别这样，你瞧好不容易躲开塞外风沙，这风淡雨润的天气有多好。”

　　“可你终是个男子，此一去免不得莺莺燕燕——”

　　“你担心的原来是……罢，罢，真是冤孽。你也知我的心思始终在一个人身上。”

　　红叹了口气，“他多年没有现身江湖，闭关时日久了，都淡忘了，”她嘻嘻一笑，反手也捏了捏舞儿的脸蛋，“还是江南天气养人，等我金盆洗手之时就来这里住下。”

　　“须知人在江湖，岂能事事如愿……”

　　“古人说‘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江南’。”

　　“呸呸，是‘骑鹤下扬州’。”

　　红坏笑一声，“我故意的……不想见你多愁善感的样子，难看死了。”

　　柳眉一竖，伸手去拧红的鼻头，“前面就是扬州了，到了以后有人收拾你。”

　　红吐了吐舌头，是啊，这扬州城就是她和舞儿的第一站，因为云某人乃是两淮闻名的盐商，理应在这扬州城里留下最多蛛丝马迹。

　　烟花三月，轻飘着雨雾的扬州城，柳丝柔媚，春水醉人。运河码头上一派热闹繁荣，搬运货物的，做生意的，投宿住店的不可枚举。红和舞儿就命船工将船泊了，没有直接撑进私家码头——那样太扎眼了。俩人换了百姓的寻常布衣，一路进了城。

　　“吹面不寒杨柳风，紫儿那丫头真会享受，这里也太舒服了。”

　　“这回下定决心狠狠搅扰她几天去。”红左手依旧揽着舞儿纤腰，右手却悄悄确认了一下袖中的暗器。这里不比塞外，繁华之地自然门派云集，藏龙卧虎。

　　黄巾楼在扬州的牵头之人叫暮紫，只身携几名忠实仆人住在一所清幽园子里。经年住在扬州的人也只道这是个富庶人家的亲眷，靠祖上田亩过活。除了有慕名而来谈诗论赋的风流公子，日子仿佛十分清静自在，殊不知但凡两淮的官府及江湖门派细小动作，都由此地传至总舵。

　　紫儿不喜欢大户人家的格局，房舍都是一进一进的穿堂入室。她自己栽了竹林，引了水源，依着一片太湖石垒起的假山，把三层的小楼半嵌在假山里。外面看去俨然颇费心思设计出的园林，实际这假山小楼里也藏着机关，且随时变更，并无规律可循。一句话，园子主人想要放你进来你便进得来，不速之客只有束手就擒一条路。

　　紫儿心不在焉的向池子里抛着鱼食，她早就知道这两人要来碰面，却等了三日还未见人，每天在水阁里守望着，都快把那些大红鲤鱼撑坏了。可是趴在这里都三天了，整件事情前因后果还是有很多蹊跷，她想不大清楚。

　　说江湖不江湖，说官宦不官宦，说富商又怎么看也不全是富商，这云家一定藏着什么大秘密。要说这家富甲一方，还不是因为贩盐，自祖上几代早就积下了无比丰厚的家底，可到云之南本不应该姓云，因为随了母姓，因为云家到上一代人丁稀少，只有一位小姐，夫婿入赘。

　　可这入赘的夫婿并不见有什么来头，当年云府里的刀笔先生而已，没有江湖背景，虽然门不当户不对，但家中夫人做主，成亲倒是没人反对。

　　紫儿蹙着眉头，总觉得有些问题，可是——通的一声，手里盛鱼食的小盅子落进了池水——那刀笔先生——叫什么来……黑之上……怎么没有下功夫查过他，真是失策。掌柜不是说那替身一身功夫了得，让西门都挂了彩吗。这功夫从哪里来的，云家的武师都是花架子，既然是不可以让旁人知道的一对亲兄弟，那么只能是父母安排下这个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