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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番外三 宫墙柳 ...

  •   立夏那天,宫墙内的柳丝抽了新绿,垂在青石板路上像挂了串碧玉帘子,风一吹就簌簌晃,扫得地面沙沙响。

      夏景抱着明安在树下逗玩,小姑娘刚满周岁,穿着鹅黄色小袄,藕节似的胳膊腿在怀里扑腾个不停。一会儿抓抓她的衣襟,一会儿又伸着小手去够垂到眼前的柳条,笑声脆得像银铃,惊飞了枝上栖息的几只麻雀。

      这孩子是去年从远房宗室刚落地时就抱来的,如今眉眼长开了些,瞧着倒有几分像垣幼时的模样。

      宫里的人都知道,中殿娘娘夜里从不让乳母代劳,亲自喂奶换尿布,殿下处理完政务再晚,也要提着盏小灯笼去摇篮边看一眼,用指腹轻轻碰一碰孩子软乎乎的脸颊,才肯安歇。

      “父王!”明安眼尖,老远就瞧见那抹朱红从回廊尽头转过来,立刻在夏景怀里挣着要下地,小身子扭得像条刚离水的小鱼。

      垣刚从思政殿回来,赤色的君王朝服上绣着五爪龙纹,肩背处的日月星辰图案在阳光下泛着金线光泽,腰间的玉带系得端正,走路时发出轻响。

      见小家伙伸着胳膊扑过来,她忙大步上前接住,小心避开朝服上绣着硬边的地方,生怕硌着她软乎乎的身子,连带着脚步都放轻了许多。

      “慢些,小心摔着。”垣用指腹蹭了蹭明安的小脸,刚卸下翼善冠的发髻还松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少了朝堂上的威严,多了几分柔和,“今天乖乖喝奶了吗?母妃说你早上只喝了半盏。”

      “喝了!”明安梗着小脖子,伸出小胖手揪住她朝服上的龙纹金线,奶声奶气地说,“母妃喂了蜜水才喝的!母妃说,喝饱了才能长高高,就像父王一样。”

      夏景走过来,替垣拂去肩头的柳花,指尖触到朝服的金线时微微发烫,轻声道:“方才还拿着你的朝服玉带在廊下玩,非要福童给她系在腰上,说要当小大王呢,结果被玉带坠得差点摔跤,现在倒学会在你跟前邀功了。”

      垣抱着明安往殿里走,柳花落在朝服的广袖上,红白相衬,像落了层碎雪。这孩子打从在襁褓里就认人,夜里哭闹时,只要垣把朝服的衣角塞给她攥着,立刻就安生了。

      如今更是黏人,见着朱红朝服就喊“父王”,见夏景绾发就扑过去叫“母妃”,把两人的心都泡成了温水里的蜜。

      “晚上想吃什么?”垣低头问,朝服的下摆扫过青石板,发出轻响,“让厨房做你爱吃的藕粉圆子,加双倍桂花糖。”

      “要父王喂!”明安搂住她的脖子,忽然把小脸埋在她颈间蹭了蹭,声音软得像棉花,“还要父王明天陪我放风筝——福童叔叔扎了只大蝴蝶,说明天有风呢。”

      夏景在旁笑出声,伸手理了理明安歪掉的衣领:“小机灵鬼,知道父王最疼你。”她瞥了眼垣,见对方眼里的笑意漫了出来,便知这请求定然是应下了——自明安来后,这君王的原则早被磨得没了棱角,孩子的一句软话,比任何奏折都管用。

      夕阳透过柳枝,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

      垣望着夏景含笑的眼,怀里是暖乎乎的小身子,身上的朱红朝服还带着朝堂的肃穆,却忽然觉得,所谓天下太平,或许就是这样——宫墙内有拂堤的柳,有清脆的笑,有身边的人,还有抱着脖子撒娇的小丫头,把那些年的刀光剑影,都熬成了寻常的甜。

      中秋的宫宴办得简单,却格外热闹。

      左相坐在主位,看着明安在席间蹒跚着跑来跑去,手里攥着莲蓉月饼,见人就喊“爷爷”,笑得胡子都翘了起来;者隐君抱着酒坛,非要和垣拼酒,被夏景笑着夺了去,换成温和的桂花酿;姜溵曙也从闾延回来了,黑了些,瘦了些,正弯腰陪明安看案上的风筝,眼里的光比酒还亮。

      垣已换下朝服,穿了身月白的素色常服,袖口绣着几枝墨竹,倒比穿朝服时多了几分闲适。明安却仍黏在她怀里,小手揪着她的衣襟不放。

      这孩子打小就认怀,夜里睡觉要蜷在两人中间,早上醒来必先在垣颈窝里滚一圈,再去夏景发间蹭蹭。

      “今年的月饼,是娘娘亲手做的。”福童端着托盘进来,碟子里的月饼码得整整齐齐,“娘娘凌晨就起来揉面,说要让明安尝第一口新鲜的。”

      莲蓉馅的月饼甜而不腻,舌尖裹着桂花的清芬。垣咬了一口,见夏景正给明安喂月饼,小姑娘吃得太急,嘴角沾了些莲蓉,像只偷嘴的小猫,正伸着舌头舔呢,嘴里还含混地喊“母妃也吃”。

      “明年,我们去乡下过中秋吧。”垣忽然道,声音不大,席间却静了一瞬。

      左相最先应道:“好啊!老臣济州岛的老家有片梨园,中秋时正好结果,让明安摘个够!”

      “我要去!要父王母妃都去!”明安举着小手,月饼渣掉在垣的衣襟上,“还要带那只大蝴蝶风筝,在海边放!”

      夏景望着垣,眼里的笑意像揉碎的月光:“真要去?宫里的事……兵曹的秋防奏折还没批完呢。”

      “有左相和者隐君在,放心。”垣握住她的手,指尖缠着她的小指晃了晃,“这些年总说带你出去,总被琐事耽搁。还记得明安刚抱来时吗?你抱着她在廊下看月亮,说等她长大了,要带她去看海,说海边的月亮比宫里的圆。”

      夏景点头,想起明安刚到宫里时皱巴巴的小模样,像只没长毛的小猫,如今却能在宴席上大方撒娇,穿着粉色的小袄跑遍整个大殿,像朵被暖风吹开的花。

      这些年守着宫墙,差点忘了,最该守的,是怀里的孩子,身边的人。

      夜深了,宴散了。

      垣抱着睡着的明安,小家伙怀里还攥着半块月饼,嘴角沾着点豆沙,睡得正香,偶尔咂咂嘴,像是在梦里还在吃。

      她和夏景并肩走在月下的回廊里,廊下的宫灯晕开暖黄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柳梢垂在头顶,筛下细碎的光,像撒了把星星,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晚风拂过,带来桂花香,混着夏景发间的脂粉气,好闻得让人安心。

      “其实去哪都一样。”夏景忽然道,轻轻靠在她的肩头,发丝蹭过她的颈侧,带着桂花的香,“只要咱们三个在一块,宫里也好,乡下也好,都是家。”

      垣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像吻一片月光。明安在怀里咂咂嘴,小手更紧地攥住了她的衣襟,仿佛在说“不许走”。

      宫墙外的风还在吹,却吹不散满院桂香,吹不散这相拥的暖。

      或许前路有风雨,但只要身边有彼此,有这个打从出生就融进生命里的小丫头,便什么都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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