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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数风流(二) ...

  •   这一个沾着露的清晨,无情一部轮椅,停在廊下,那一双多情的眸子,优柔地看着庭中花草,摇曳于清清晨雾,耳边聆着晨雾中朦胧的鸟鸣。
      难得清幽。
      朦朦的晨雾里却慢慢勾勒出一个男子的身影,在廊的另一端,带着雾气,向他走来。
      白衣,白靴,颀长,飘逸,走近了才从雾中显露出雕凿一般深刻立体的五官。……无情有点儿严阵以待。毕竟现下晓雾稀稀,春色依依,鸟鸣啁啾,庭院深深深几许。他在如斯清晨里白衣款款走来,是要说些什么呢?无情既心存阴影,难免有些不自觉的敏感。
      白靴踏到他跟前,戚少商长身白衣,一举一动都仿佛都带着淡然的潇洒和孤寞的抒情气质。
      “无情。”戚少商念出他的名字,宣告他的确是直找无情而来,并非路过。
      “……何事?”自拜诸葛所赐留下阴影,无情与戚少商打交道时总有些心怀芥蒂。无情当局者迷不清楚这是什么芥蒂,但若有人去旁观者清,大约会觉得大捕头心中的芥蒂不妨描述为一种草木皆兵的过激反应。
      然无情平素于人前本也就是一副清清冷冷洌洌模样,戚少商自然也就不以为意。此刻戚少商询问道:“无情,你还记得那天在易水我告诉你的诗?”

      戚少商入京很长一段时间了,在小甜水巷也渐有艳名,戚少商也发现了,京师这些风月烟花巷陌,许是多与京官才子打交道,比其他地方更为流行把玩风雅辞赋,女子总会向儒生讨诗词来唱,戚少商饱读诗书谈吐不凡,当然也不能免。他忆往昔,叹流年,不禁又生感慨,低吟易水曲终人散的一首诗。完了他又觉得不对,吟给这些美丽女子听过的诗词,不出几日便会唱遍瓦舍,自己写这几句诗时甚为随意,也不讲究平仄音律对仗格式,不知道京师父老对这种女伎传唱的小词是否认真。若是京师父老都治学严谨,他实在没有必要让自己那狗屁不通的几句传得到处都是到处被人指点笑话“哈,这就是那个九现神龙写出来的诗词?”
      神侯府里,三爷四爷不好读书,二爷铁手又已远走,无情倒是诗书满腹并且同他一样有着一些高端的审美情调。戚少商见清晨无情闲在那里不像很忙的样子,便心想让无情帮他看一下这诗好了,无情熟悉京师民风,让他看看,若是无妨,那就由那些女子传唱去;若是突兀,那他回头去寻那几个小妮子,嘱咐她们不要传唱就是了。
      无情并不知道他个中原委,“……那诗?”
      “对,那首诗。你看那诗……”
      无情脸都绿了。当日诸葛警诫他的那些话,他本当是无稽之谈,但后来回房想起戚少商念给他听的那几句诗,他心里就咯噔了。随手提笔把戚少商那四句诗刷刷刷往纸上一写,无情盯着末两句惊心动魄。世叔不提点,他还不觉得;世叔一提点,才发现这诗……口胡这诗……?!
      为情伤心为情绝,万一无情活不成。
      ——那你就去死好了。无情面无表情地抓起纸张揉作一团丢出了门外。
      被人用语言暧昧暗示进行了x骚扰而自己当时还懵然不知——发现自己相当于平白无故做了一回天然呆的无情很是有些不快。诚然,这诗中究竟是否有那言外之意话外之音还不可定论,但嫌疑是有的,正如世叔所言,不可不提防……无情心里咯噔之后这阴影就这么烙下了。
      而时隔多日,现下戚少商就挑在这晓雾稀稀,春色依依,鸟鸣啁啾,庭院深深深几许的氛围下,双眸放电(无情眼中,当然也怪戚少商天生一对多情眼,瞅谁都像放电),语焉暧昧地向他旧诗重提,牵动了无情的神经——
      戚少商未来得及把要问的问出来,就照单全收了无情毫无征兆迎头打来的一番夹针带刺的毒舌攻击。望着无情头顶着两个特大的井字推动轮椅远去的背影,戚少商略有些不解地微微眯起了狭长的眼。
      倒也不知道自己哪处惹到了这位大捕头。当初在易水和初入京师时,无情都与他相谈甚欢,深入相处一段日子,却发现这位大捕头好像还有些喜怒无常?或者说,在熟人面前任性?
      想不到邪魔无阻的天下四大名捕之首背后还有这样无伤大雅的小脾气,倒也有趣。戚少商并不十分介怀无情突然的不友好,随意一哂了之。他转过身,忽想着他与大娘那场初遇,误会犹如美丽的蚕丝,大娘清柔的面靥也是那般带着惊艳的狠嗔与薄怒——喏,就像无情刚才那样子的喏。
      其实戚少商清傲自恃,那首诗是不是不够严谨,他也就刚好遇上无情随口问一下,无情没为他作答,那就算了随意好了,那般文人骚客若爱指摘便指摘去,他自随性,也无甚打紧。
      于是他也由得他的这几句被人编了曲传唱去。
      于是不出十日,汴京的大街小巷瓦舍茶坊就无人不在传唱着“戚少商戚公子真情流露所写就”的“为情伤心为情绝,万一无情活不成”了。

      虽然有好事者根据文本咬文嚼字,传出些事关他与神侯府大公子的风言风语,并且流言在长久的时日里一直存在着,但戚少商听入耳里,并不十分介怀。
      他已是京城巅峰之上的金风细雨楼楼主了。一边英雄,一边美人;或者一边才子,一边佳人;又或者一边情场高手,一边风月老手,这么样的两边相好了,必然是人所乐道的风流佳话,也是人们所最乐意围观的。戚少商是英雄,是才子,是情场高手,而且他从不掩饰自己爱惜佳人的风流本质,这么些年,早就习惯了自己的私生活被人所津津乐道或者闲言碎语。他不在乎,他也只能不在乎,要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况且他一向喜爱“美”,欣赏“美”,他追求美的事物,而并不严厉地划分着它们的性别。性向这方面,他本就不是很左或者很右的,他比较中庸。
      那日他一路来寻访李师师的路上,走过小甜水巷,见到一个小女孩,剪了个短发,眉目间充满了帅气,像个漂亮的男孩。女孩手里拿着一桶子盛着清水养着的花,看到他,便递给了他一朵花。
      ——戚少商觉得,一个女孩笑起来的时候像个漂亮的男子,这种美是跨越性别之美,特别教人心动生怜。
      他特别喜爱这女孩的美,于是脑一热,拿她手里的一朵花,塞给了一锭银子。
      戚少商对这美得帅气的女孩子印象颇深,也因为一头短发的女孩是帅气得如此独特,所以当下一次戚少商又来到小甜水巷时,在许多巷头巷尾徘徊卖花的小女孩里一眼就又看到了她。
      于是戚少商顺便向她买花,又随手塞给她一锭银子。
      一连几次,戚少商都只在她这里买花,每次都随手一锭银子。
      又一次,戚少商光临小甜水巷时,发现街头巷尾的卖花女孩全部剪了个帅气的短发,见她来,一个个热切巴巴地看着他。
      毕竟一朵花一锭银子谁做梦都会笑醒,既然戚少商喜欢短发帅气的女孩子,大家又怎能不一拥而上瞅着他兜里的一锭银子流哈喇子。
      况且戚少商的名气太大,名头太响,不管是事业上的,还是风月圈的。像他这样的大名人,是很容易成为引领风尚的那一只风向标的。就比如戚少商今晚假如夸了素素头上那一支栀子花好看,那么第二天晚上全小甜水巷姑娘头上的芙蓉花都会换成栀子花。
      而各勾栏瓦舍的主事人则又看得深了一些,从这里面看出了新的商机。
      “这靠谱吗?”
      “得嘞,以我三十年鸨儿母经验,戚少商这种审美,必然暗示的他潜在的是个双,只不过他自己也未发觉而已。小甜水巷兼营小白脸的就我们这家,我们帮戚少商开发开发,他食髓知味,咱财源就来了。”
      又又一次,戚少商踏上小甜水巷的土地,本是朝着李师师那边去的,刚走了两步,突然两眼一抹黑,横里穿出一只大手不由分说把他拽进了小黑屋里去。
      “戚楼主,来嘛来嘛,老身觉得您可以试试新鲜,今儿个老身专程为楼主您筹备了。来嘛来嘛,这个……觉得不错以后就都上我们这儿来哈。”
      鸨儿母不由分说点上灯烛就退出去了。戚少商就着烛影摇红往屋里头一看,不由失笑——还当是什么,原来是个穿女服、上女妆、面如敷粉的小白脸在向他乱飞桃花。汴京士人对女伎挥金如土,导致有些男子也操这行,戚少商是知道的,不过他对此没兴趣而已。
      戚少商摇摇头,准备婉转说几句以免对方过于尴尬然后再离去。不过这么一瞧,那敷粉少年唇红齿白的一张脸,倒是跟方应看有几分像。唔,跟任怨也有几分像。
      少年见戚少商要走,忙贴上来宛转作态欲挽留。戚少商叹了口气心里吐槽说戚某确实不好此龙阳之道啊,我要是喜欢你这样的我干嘛放着墙里的无情大捕头不追呢?你有无情好看吗?你有无情气质吗?你有无情能干吗?你有无情符合我审美吗?——没有吧。所以说我确实不好这口啊,要好这口我干嘛不追无情呢?——是啊,我干嘛不追无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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