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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83理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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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旭被接回融家之后,他的omega爸爸也不能再继续生活在他们曾一起住过的那间小出租屋里了。
有一段时间他甚至被拘禁了起来。
在融家购置的一座郊区别墅里,爸爸被关在套间里,屋外有黑西装保镖守着,屋里有监控,他全天二十四小时活在监视当中。
融皓月说他不会一直将爸爸关禁,这样做是有原因的,他说他在保护他们。
融皓月、融家家主让融旭清楚地知道他的七姑六伯们的的确确都在觊觎着集团股份。
得知有人可能会为了扳倒融皓月而对他有关系的人下手之后,融旭不敢不听融皓月的话,只能劝说爸爸暂时接受“保护”。
所以,哪怕他知道融皓月、父亲根本不爱爸爸、不爱自己,自己的出生就是个错误,融旭依然心甘情愿地被利用,尽力去满足父亲的期待。
因为他要保护爸爸。
融旭想,虽然爸爸跟他之间好像没有什么亲情,但其实还是有一点的。
至少他是这么想的,是这么希望的。
爸爸最开始在别墅套间里被关了一个月,然后套间的门开了,又被困在别墅里两个月,依然不能外出没有自由。
在这期间,征得融家家主、他新父亲的同意,融旭偶尔会来看望他。
大多时候爸爸会坐在床上或沙发上,看见他来了就轻笑一声,说:“又来探视了。”
融旭以前在学校能很快交上朋友,他跟大部分人都能攀谈几句,主动寻找共同话题。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跟自己的爸爸找共同话题。
“最近还好吗?”“吃得怎么样?”“睡得还好吗?”每次来探望,开口来来回回是这几句。
到后来,爸爸都会抢先应答:“一切都很好啊,住在别墅里有保姆服侍吃得好睡得香,不用上班能尽情地玩儿,多好。”
有一次,爸爸在接完那一串话后顿了顿,说:“就是没什么可干的,有点无聊。”
融旭想了想,问:“吉他呢?没弹吗?”
“有弹。”
“贝斯呢?”
“也有弹。”
那天,融旭沉默了一会儿,问:“我能跟你一起弹吗?”
爸爸张了张嘴,说:“可以。”随后站起来去给他拿琴。
在融旭的记忆里,爸爸不常跟外公外婆待在一个空间,他和爸爸的交流可能比他和外公外婆的交流还少。
但是,他记得父子两人之间确实存在过的温馨的“亲子时光”——
在老旧居民楼的房间里,入夜时,爸爸有时会抱着吉他教他弹琴,告诉他吉他和贝斯的区别,教会他如何看五线谱。
然后,在他掌握一定基础后,他们一起合奏。
包括后面两人租房住时,爸爸偶尔下班回来得早,吃完饭后,他也会拿出乐器独奏、哼唱,有时还会邀他一起合奏。
在怀孕生育之前,他的爸爸是乐队的贝斯手,那个刚发展起来的乐队名叫【昇】。
旭日东升,这也是秦东旭名字的由来。
只是,在生下自己之后,爸爸就再也没接触过乐队。
他的专业、职业与梦想都变成了他闲暇时的兴趣爱好。乃至他昔日重视的友情都随乐队的解散而瓦解湮灭。
融旭只知道爸爸现在已经重新回到酒吧工作了,但他不知道爸爸具体是在哪家酒吧工作,所以他无论如何最终都得找父亲询问、请示。
最后,在融皓月的指示下,吕管家将亲自开车接送陪行他。
第二天晚饭过后,吕管家替他关上车门后坐进驾驶座。
道路两侧灯火节节后退,融旭望着着车窗上倒映的幽黑的眼睛,想起去年自己在别墅和爸爸的那次会面。
只用三个字形容:很糟糕。
爸爸的状态很糟糕,甚至比当初还被关禁的时候还糟糕。
融旭听跟随爸爸去酒吧的便衣保镖说,爸爸前天上台的时候,有个醉酒的客人放出浓烈的信息素还跑到台上去骚扰他抱他,爸爸当时就应激了,举起吉他就往那客人头上砸,然后就被老板劝回来休息了。
回来后的第二天,爸爸罕见地进入了发热期。
生孩子后omega的发热期将不再频繁趋于稳定,只要适当用药就能快速平稳度过生理期,如果不受外界刺激影响的话,甚至可以像beta一样无所顾虑地生活。
融旭鲜少见过爸爸发热期的模样,印象中,爸爸活得就像beta一样。
不,爸爸就是beta。
外婆、外公和爸爸本人都这么说过——外婆外公都是beta,生下的儿子本来理所应当是beta。
只是因为一些意外爸爸才变成了omega。
意外是遇见了融皓月。
爸爸说,是融皓月强‖奸了他,把他的身体变得像omega一样能够受孕。
——爸爸坚定地认为自己就是beta。
即便多次体检落实,他的身体的确产生了变异分化,病历上也都标记第二性别为omega,但爸爸始终否认自己已经变成omega的事实。
去年那次糟糕的会面,是融旭分化成alpha后第一次闻到爸爸作为omega的信息素——是酸涩的紫葡萄味。
发热期中面红耳赤的omega坐在凌乱狼藉的地板上,随手抄起旁边的一个药罐子就往门口砸。
“我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
爸爸死死地瞪着他,眼里充斥着怒火与恨意。
在那之后,融旭降低了到访别墅的频率,好长一段时间没跟爸爸见面,一直到跨年前。
轿车穿进一个灯红酒绿的街道,停在了一个叫Summer的酒吧门口。
融旭隔着车窗朝外面稍显黯淡的霓虹灯看了看,然后才下了车。
吕管家没跟他一起下车,他去找空位泊车了,但融旭依然有人照应。
一个倚在酒吧拐角水管上的男人在看见停在酒吧门口的轿车时抖了抖指间夹的香烟,然后缓缓站直了身,在融旭进酒吧时紧跟在他身后。
“少爷怎么来这种地方?”便衣保镖问。
融旭往后看了一眼,说:“我已经成年了,进酒吧应该没问题吧?”
“可……”
“吕管家送我来的,他去停车了,一会就来。”
Summer是个偏清吧的酒吧,一点没有保镖嘴里说“这种地方”带给人的脏乱印象。
这个酒吧的气氛看起来也不是会搞乐队演奏的地方。
融旭走到酒吧颇有特色的一堵红砖墙前,把上面挂着的节目单扫了一遍:除每周五六酒吧会邀请乐手演奏外,其余时间都是随机盲盒形式,只要跟老板说,谁都可以上去唱一小段。
融旭心想:爸爸曾经工作的酒吧可能不是这里。
他可能换过很多个不同的酒吧工作,也有可能每天去不同的酒吧唱歌……融旭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
一位酒保走到硕大的热带绿植叶片旁将留声机指针拨起,悠扬的爵士乐停止,小巧的三角台上投落金色光束,一个抱着吉他的高瘦男人走上台调整立麦。
小舞台周围的几桌客人纷纷转头,视线中多带有好奇与期待。
漂亮的指骨在亮光下透出玉一般的光泽,那双白皙的手轻轻拨扫琴弦,木吉他发出一阵齐整规律而优美的乐声。
试好音后,白衬衫上挂着写有“秦覃”二字姓名牌的男人微微晃动鞋尖,几个拍子之后,他弹起温柔伤感又动听的曲子。
融旭呆呆地站在过道中间,看着台上正在演奏的乐手,想,他好像听爸爸弹过这首歌,又好像没有。
突然,有人在身后拍了他的肩膀,融旭猛地转头,发现是酒保要给他引座,融旭很不好意地冲对方点了点头,然后挪步到旁边不挡道的地方去继续站着。
酒保指引给他的座位离舞台太远了,还是站着更能看清楚一些。
靠着昏暗的墙边站定后,融旭再次将视线投向三角台上的吉他手。
他肯定刚才爸爸看见他了——他们视线对上了。
但这会儿,爸爸的睫毛低垂着,虽然时不时会抬头朝前面的观众看两眼,但视线从未往两边偏过。
融旭听歌的时候一直在想:这首曲子有多长?什么时候才算结束?台上的那个人几时才能下来?
从台上走下来,走到自己面前,问自己保镖刚才问过的问题:“你怎么来这种地方?”
然后我会昂首挺胸地告诉他:“爸爸,我成年了。”
两首曲子弹完,演奏者秦覃下台了。
他的第二首曲子后半段弹得很快,平时相熟的酒保听出了他的急切,在他下台时迎上去问他怎么了。秦覃摇摇头,又顿了一顿,留个“身体不舒服”的信息,要请假提前走。
没等酒吧老板出现,他就抱紧吉他快速地从几张酒桌中间穿过,从一道热忱到令他难受的视线中逃离。
便衣保镖转身紧随男人离开的瞬间,融旭心里的期盼彻底落空了。
一颗心空空荡荡如同临渊悬崖,不论巨石还是碎沙,落下去不闻回响、不见踪迹。
推开酒吧那扇挂满机械与松柏枝条装饰的门,秦覃迎面撞上了门外的吕管家。
他在此刻回头看向酒吧里的孩子,孩子也正看向他。
不要忽视我……不要无视我……
不要无视我!!!
黑洞般的深渊吞噬了所有挣扎的声音,融旭最终没有喊出来。
他眼睁睁地看着秦覃、他的爸爸别过头,避开吕管家的肩膀消失在酒吧门后。
爸爸转身背对他的那道白色身影深深地刻进了他眼里。
融旭想起了慕乐和,上周慕乐和也是这么决绝地离开的。
名流晚宴的圆舞曲、清幽酒吧的爵士乐,在晨露蒸腾的那一刻纷纷被卷入地平线陷入沉睡。
暑假开始了。
慕乐和迎着阳光伸着懒腰走下楼梯,走进一楼客厅,这时母亲已经做好了早餐在餐桌旁等他。
床头未拔线的手机早已充满了电,被熄灭的聊天框里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凌晨时分发出的——
融旭:「你理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