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2、四十二 外星人葬礼 ...
-
四十二
外星人葬礼
1997.01.12,16:39:11
“卡塞尔,等等……拜托,卡塞尔……凯弗瑞!”
在一屋子因为震惊而僵硬的人中,西里斯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猛地冲出病房,大步跑向走廊尽头,在电梯门快要合拢的一瞬间伸出手臂卡住了它;随着叮的一声,金属门重新滑向两边,西里斯跨前一步踩在门槛上,把卡塞尔堵在了电梯里。
两个人默不作声地对视着。
哈利悄悄追到西里斯身后,屏住呼吸看向面无表情的卡塞尔。
“我……我们考虑过告诉你。”西里斯踌躇着开口,“但当时的情况太复杂,我们只是想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合适的时机。”卡塞尔点点头,冷然道,“比如已经把人救回来的现在。或者更晚——直到我把你们送回英国的前一刻。”
数秒沉默。
西里斯脸上混杂着焦急和愧疚,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神色;他艰难地张了张嘴,正要再说话,另一架电梯忽然打开,一个穿着浅灰色套装的中年女性走了出来,旁边跟着两个身穿黑色制服长袍的男巫。哈利微微一愣,然后绷直了身体:“布鲁克夫人。”
布鲁克夫人是第穆尼亚的最高负责人,哈利只在魔法部长福吉到访那天和她面对面接触过一次,除此以外的了解全都来自别人的交谈;从他听到的那些来看,她似乎比福吉难缠得多。
“波特先生,布莱克先生。”布鲁克夫人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随即转向站在电梯里的卡塞尔,对身边的两个男巫示意道,“这就是我们的外勤组长凯弗瑞·卡塞尔。凯弗瑞,他们是OPR的人。”
卡塞尔面色一凝,锐利的眼神直直射向那两个男巫,对方反应冷淡,恍若未觉。
西里斯一边侧身让卡塞尔从电梯里走出来,一边疑惑地问:“OPR?”
“职业责任办公室,魔法国会的。”
声音在背后响起,哈利转过身,发现病房里的人几乎全都跟了过来,杰森站在最前面,两手按着刚刚才被灭世主硬生生打肿的脸颊,看了看那两个穿黑袍的男巫:“凯弗瑞说OPR的家伙没事儿就爱揪人小辫子,专干落井下石的勾当。现在你们是来找他的麻烦了吗?”
“……”
两个巫师波澜不惊的平板面孔出现了一丝裂缝,杰森立刻目不转睛地盯上去:“但是你们迟到了。我听说梵蒂冈那边又派了个红衣主教追查真相,而且已经带着一队圣裁者坐专机往纽约飞来,很快会到;就算你们只想在内部欺负一下凯弗瑞,这件事也压不住了。”
“……”
“连找茬都比别人动作慢,要整的对象还得分出一半,OPR真是太不敬业了。”
“……”
天赋异禀、年少成名的第穆尼亚特别顾问一炮接一炮,轰得两位制服长袍面如土灰,连带周围伤者无数,只有卡塞尔不动声色拍拍他的肩膀,换了个方向走楼梯;杰森眼巴巴地望着他穿过人群:“凯弗瑞,接下来怎么办?”
即将遭受OPR和梵蒂冈双重欺负的第穆尼亚外勤组长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轻描淡写道:“你乖乖待着,我去去就来。”
……
布鲁克夫人带着两个制服长袍回到电梯里。看着默默合拢的金属门,再看看消失在走廊转角的笔挺背影,哈利忽然觉得有杰森珠玉在前,卡塞尔和亚历克斯必定能克服困难、冰释前嫌,成为一对志趣相投的好朋友。
珠玉在前的杰森静了片刻,垂下眼,捧着脸,口齿不清地黯然道:“布雷南医生在哪里?我想要点冰块……消肿咒好像不管用了。”
1997.01.15,08:04:56
“哈哈……”
“亚历克斯。”
“哈哈哈……”
“亚历克斯,别笑了。”
“哈哈哈哈……”
“亚历克斯,这不好玩!”
“嗯,是不好玩,但是很好笑啊哈哈哈哈……”
一只手放在面前的圣经上,一只手紧握成拳,哈利死死瞪着哭包脑袋下面又细又白的那一段——从来没有谁的脖子能让他如此强烈地想要伸手掐断,哪怕是伏地魔。
“一本书,一本书诶,这个老头居然要我们对一本书发誓会说真话!”眼见哈利面色不善,哭包勉强收敛笑声,为自己的行为辩护;坐在哈利和亚历克斯对面的老人神色不悦,但仍旧努力维持着平和的语调:“圣经是人类得以和上帝沟通的媒介,孩子。”
“哎?”亚历克斯好奇地从哈利掌下抽走那本硬皮封面的书,仔细翻了一遍,失望地说,“这不是通讯器啊,要怎么沟通?”
哈利无力地垂头呻|吟:“拜托了,亚历克斯,你就赶紧对它发个誓吧……”
卡塞尔被隔离审查已经三天,所有事件相关人员都接受了各方机构的轮番问询,每个人都因为一再重复自己所知的事实而口干舌燥,头昏脑胀地应付着大量不厌其烦的交叉提问;当那个从梵蒂冈远道而来的红衣主教终于传唤了几个孩子时,哈利他们才知道初步的调查总算接近尾声了,有关整个伏地魔脱逃并制造屠杀事件的应对方案和对凯弗瑞的处置方式也已底定,几个孩子作为非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间接目击者,在这场谈话里被记录的证词将成为教廷追究事件责任人的最后一批证据,而哈利决意要让它成为有利于卡塞尔的证据。
“快点发誓,维维。”德拉科扬着下巴,不耐烦地催促道,“一本麻瓜书罢了,又不是让你对着一团蒲绒绒作保证,有那么好笑吗?”
迅速瞥了一眼脸色愈发难看的红衣主教,哈利长叹一口气,低声道:“德拉科,你没有在帮忙。”
“我是个务实主义者,只想尽快解决这场风波。”男孩高傲地回答,“说谎只是浪费时间,所以我保证对您的每一个提问都诚实回答,主教阁下。您开始吧,等我旁边这个傻瓜弄明白他想要回答问题就必须先发誓你们才肯听时,别说那还是本书,就是张白纸,他也会按在上面乖乖发誓的。”
“……”
“德拉科,真的,你没有在帮忙。”
09:13:29
赫敏和罗恩站在门外,用忧虑且带着点同情的眼神目送面如土色的红衣主教离开:“哈利,事情进展得怎么样?”
“……”救世主用了十秒钟考虑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最后伸手指了指亚历克斯和德拉科,耸耸肩,“你们知道的,我尽力了。”
“喂,韦斯莱,格兰杰,你们那种充满理解的目光是怎么回事?”德拉科勃然大怒,“从头到尾我都应付得非常好,我相信马尔福的家教礼仪一定给那个老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对吧,维维?维维?”
灭世主充耳不闻。他正抱着他在谈话的最后从红衣主教手上强行勒索到的那本圣经,积极研究着这个据说能和上帝沟通的媒介。
……
“哦,是的,非常深刻的印象。”哈利在一片冷场中代为回答,“无论结果如何,至少凯弗瑞会感谢你为他所做的努力,德拉科。”
德拉科怀疑地看着互相交换眼神的保姆三人组:“是吗?”
“绝对是的。”赫敏坚定地点头。
“我们都知道。”罗恩真诚地补充。
10:25:44
“怎么样,你有没有帮我们说点儿好话?”
趁着德拉科走开的一小段时间,保姆三人组团团围住了最后一个被红衣主教传唤的证人杰森,想知道他是否抓住了什么挽救局面的机会,尽管哈利觉得世界上没有人能在亚历克斯和德拉科联手制造出大破坏之后一手回天。
“唔,我找到了合适的时机告诉那位主教,据说在智商超过180的人的眼里,世界是不一样的。”
“……”哈利和罗恩愣住,连赫敏都少见地迷惑了,“啊?”
杰森耐心地解释:“所以,作为上帝的仆人,比一般人更加宽容的主教阁下应该能够理解亚历克斯异于常人的表现。这都是因为他太聪明了,和我不相上下啊。”
“……就这样?”
“嗯。”
……
哈利扭头就走。
罗恩茫然地跟在后面:“照这个说法,在亚历克斯眼里,我们都不是原本的模样了?那我们到底长什么样?”
灭世主依然充耳不闻。他还在孜孜不倦地研究那个据称能和上帝沟通的媒介,于是不小心错过了眼下富有哲学意味的话题。
1997.01.22,11:22:01
“哦天啊,凯弗瑞!”
被隔离调查了整整十天的男巫忽然出现在酒店时,事先没有得到通知的众人都惊呆了,赫敏第一个反应过来,激动地迎了上去,含着眼泪抱住对方:“我们都担心再也见不到你了!你知道,我们已经不能再逗留了,他们今晚就要安排我们回英国,而你又担着那么多的麻烦,还有……”
“嘿,好了好了,小姑娘别哭,我不是平安回来了吗?”卡塞尔轻轻拍打赫敏的脊背,安慰着她,“这整件事的确很困难,但还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你瞧,天底下只有政府这艘船是从顶上漏水的,只要找到正确的渠道,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麻烦。”
赫敏胡乱地抹了抹眼泪,竭力止住抽噎:“你真是什么都敢说……”
“啊,这就是为什么我永远不会成为一个政客——我甚至没法安安稳稳当个公务员。如果你将来想进魔法部,千万别学我。”
十天不见,卡塞尔明显地消瘦了,双眼下方有浓重的阴影,神色疲倦,但嘴角依然勾着他特有的那种无所畏惧到邪恶地步的嚣张笑容;他一边和赫敏交谈,一边望向莱姆斯:“邓布利多在哪儿?”
“还在第穆尼亚总部。我们没有被提前告知你会来,这究竟是——”
“说来话长,之后再谈。他已经知道全部事情了,现在大概正和布鲁克进行后续交涉。”卡塞尔点点头,转向斯内普,“计划是今晚十点登机离境,在那之前,我希望带亚历克斯去一个地方;既然邓布利多不在,那就由你陪同。”
“我不去!”不等斯内普回答,亚历克斯就嚷嚷起来,戒备地躲到哈利背后,“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去!”
11:28:36
哭包的吼声落下,一派喜悦的气氛瞬间变得僵硬;哈利扭头看了看缩在他身后满脸抗拒的哭包,又看了看静静站在原地的卡塞尔,后者了然地说:“看来邓布利多已经和你提过了。”
“反正我不去!”哭包气鼓鼓地叫道,“西维才不会同意你带走我!”
斯内普眯起眼盯着哭包:“我似乎错过了某件自己应该知情的事?”
“……”哭包哑然片刻,突然把哈利猛地推向卡塞尔,转身狂奔起来;哈利错愕地向前扑倒,下一秒已经被卡塞尔稳稳接住又放到一边,然后感觉身手矫捷的男巫从他身边嗖地掠了过去。
“听我说!”卡塞尔一把按住想要跑开的亚历克斯,把男孩抵在墙上,牢牢压制住他的挣扎,向下望着他困惑而惊惧的表情。
“我失去了丹尼尔。我接受了这个事实。现在,我需要一个了结,每一个关心他的人都需要一个了结,但最重要的是,他本人需要一个了结。”
卡塞尔的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入所有人的耳中,带着不容辩驳的威严:“丹尼尔·福勒曾经是个活生生的男孩,无论好坏,他都在这个世界里占有过一席之地。如今你取代了他的位置,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你会出席丹尼尔的葬礼。这是你欠他的。”
房间里一片寂静。每个人似乎都在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表态。
半晌后,西里斯开口了。
“丹尼尔的葬礼,亚历克斯当然要出席。还有我。”他朝着卡塞尔走了两步,双眼直直地望向他,“我陪你去。”
14:03:11
丹尼尔·福勒的葬礼简单至极。没有悼词,没有巫师或牧师主祭,没有任何特别的仪式。令哈利感到惊讶的是,第穆尼亚付出了那么高昂的代价救人,哪怕最后发现救回来的是个假货,起码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彻底查清,男孩作为他们的线人在任务中牺牲,这至少值得一场庄重的告别,然而就连卡塞尔直辖的外勤组也没有几个人出席,遑论其他部门;哈利能认出的只有尼娜、杰森、布雷南医生,以及令人意外地在落棺中途来到现场、被曼施坦因用复方汤剂诬陷而遭到停职调查的胡安·路易斯,除此之外,第穆尼亚到场的人不超一掌之数。
棺材是空的,里面只放了一套丹尼尔生前的衣物和少量物品:一只会自己不断旋转并唱歌的魔法陀螺,一副巫师爆炸牌,一盒缺损且带有裂纹的玻璃弹珠。卡塞尔从衣兜里掏出这些东西,出神地摩挲了一会儿,才慢慢将它们放进棺材。注意到哈利的目光,他直起腰:“陀螺和爆炸牌是我给他的。弹珠是他小时候的玩具,他生父买给他的唯一一件礼物,在他四岁时。后来他开始显现出魔法天赋……”卡塞尔勾了勾嘴角,但那没有形成一个笑容,“从那天起,就没有礼物了。”
哈利沉默。自从一年半前亚历克斯出现在小汉格顿那片墓地开始,他们对丹尼尔·福勒的所有认知都只是别人口中的简短描述,相比鸠占鹊巢的外星人那强烈的存在感,这个男孩的原身始终如惊鸿掠影般未能在他们心中划过多少痕迹,连他的死也是那样悄无声息,没有人知道他在生命的最终到底经历了什么,因为亚历克斯的突兀到来,他甚至无法留下一具遗体。
14:09:27
人数寥寥的队伍依次从六英尺深的墓坑前经过,投下一朵朵白色百合,唯独卡塞尔变出大捧的雏菊,洒满了棺盖和墓坑。
“雏菊是他最喜欢的花。随处可见,长满了他家门外。”卡塞尔安静地说着,抬起魔杖,“就像他的母亲,哪怕已经不在人世,也时刻陪伴着他……”
挖开的泥土开始自动倾倒进墓坑,很快就填平了地面,大理石板飞起覆盖在上方,墓碑竖立固定;最后,他轻挥手腕,空白墓碑上出现几行刻字:
/丹尼尔·福勒 1980.9.12—1995.06.24
黛西·福勒之爱子
生时苦难,死则英勇/
哈利身体微微一震。西里斯轻声念道:“Daisy Fowler……”
他们都想到了同一件事。这里也有一个以花命名的女人,一个早逝的母亲,爱护儿子直到生命最后一刻,就像哈利的妈妈。
卡塞尔垂下魔杖。“……就像莉莉·波特。”
一个短暂的沉默。
斯内普猛地转身走开。
哭包懵懂地来回看了看,拿不定主意是该跟着走掉,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原地参加完这个他“欠下的葬礼”;哈利知道他并不真正理解卡塞尔强制他出席的理由,但哈利懂。当他看见这场葬礼只有卡塞尔持有丹尼尔的遗物、知道丹尼尔的喜好,只有他表现出对男孩的了解,哈利忽然意识到,也许从头到尾坚持要以伏地魔换回丹尼尔的人只有他一个,他的同事和部下只是出于道义、出于习惯而支持和追随他,虽然他们帮着他一起对抗来自上司和外部机构的庞大压力,但在精神上,卡塞尔是孤军奋战的。甚至来自祖国的旧识,他过去的同学和校长、同学的子嗣,他们也集体欺瞒了他——在他为了帮助他们而殚精竭虑、辗转奔波时,在他为了保护他们而备受刁难、耗尽心力后。某种程度上,他或许把男孩视作晚辈;他是唯一一个真正为丹尼尔·福勒的死去而痛苦的人。
“丹尼尔帮助了我们!”强烈的愧疚让哈利用超乎预期的音量吼出了声,随即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赧然地压低嗓门,“他的记忆,他的经验,他的技能,他对这个国家的了解,还有他对曼施坦因那类人的了解……所有这些都帮助了我们。没有他,亚历克斯、德拉科和我不可能活下来一路走到现在。我想说的是,你不会是唯一一个记住他的人,凯弗瑞。他的一部分仍然留在这个世界上,借由亚历克斯的存在而体现,只要亚历克斯还活着,他就活着。我们的确在乎他。我们感激他。”
卡塞尔摸了摸哈利的头,没有说话。参加葬礼的人稀稀落落离开,他掏出烟盒,抖出一支叼进嘴里,手指轻轻一搓,用巧妙的无杖小魔法点燃,站在丹尼尔的墓碑前,静静抽完了一整根。
想让他独处片刻,哈利一行人礼貌地带着哭包远远走开了,唯独西里斯无视他们的暗示,一动不动停在他身边。过了一会儿,西里斯伸手从烟盒里又抽走一根,咬住烟嘴凑过去,在卡塞尔的烟头上借了个火,深吸一口,再缓缓呼出。
哈利一怔,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教父会抽烟。他转头看了看莱姆斯,狼人面色平静,迈步走向墓园出口。
注:
【二设】OPR:The Office of Professional Responsibility,职业责任办公室,美国魔法国会的下属部门,简单来说就是负责监督和调查员工职业操守的。美国联调局、中情局和司法部等机构下都各自设有类似职能的办公室,有点儿像我们常说的“督查办”或者“纠风办”;我假定魔法国会也有这么个专门盯人的部门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