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恋人》我不是小越越

4、【三】

　　【三】
　　「筱月：莉莉晚上好！」
　　「筱月：今天我们去哪里？」
　　抱着七七坐在电脑前，我一开直播，顶着某然粉丝牌的筱月就进来了。
　　“你这粉丝牌子，让我看看……嗯，你喜欢的顶流虚拟偶像正在直播呢，你就这样出轨我这种山野村妇、让我被迫当三，我可消受不起。”
　　「筱月：哈哈哈哈哈。」
　　「筱月：那我这就回去把正宫请来，分分钟把你这个小三给做了~」
　　“呜呜，请别这样，我亲爱的朋友，莉莉都已经这么鼠了你还欺负莉莉，会掉赛博功德的。”
　　『系统消息：筱月送出了「粉丝团灯牌」』
　　根据平台的机制，送出了这个礼物的用户可以获得该主播的粉丝牌。而几秒之后，筱月果然换上了我的粉丝牌［临山海］，然后，又在弹幕区自顾自地解释起来。
　　「筱月：我并不算是她的粉丝。只是因为她的直播间一直比较热闹，我经常挂着直播外放，好让自己房间里有点生气而已。」
　　“哦，这样。”
　　我本想呛一句“谁问你了”，但还是没说出口。
　　因为，她不知分寸的自我表达加剧了她身上了破碎感，像是罩向我的、用阴郁情绪织成的无形之网，让我感到亲切又恐惧，不住地想要逃离。
　　「观众：莉莉晚上好！」
　　「观众：来晚了，赶上了吗？」
　　「观众：莉莉今天去什么地方？」
　　进入直播间的其他人的寒暄问好刷掉了筱月的话，重塑了直播间里虚伪的繁荣。我发现，今天的观众又多了一些，或许是昨天的观众们喊了些朋友来捧场。
　　我需要观众，但不要多，我并不希望三次元的熟人发现我——当然，有一个人除外。
　　“家人们晚上好啊。”
　　我用虚拟形象的定制表情给大家比了个心。
　　“今天我们要去的地方，让大家来猜猜看——首先，它是个岛国。”
　　「筱月：果然又是霓虹吧？」
　　“其次，它的国土由四部分组成。”
　　「筱月：对啊，四国，九州，本州，北海道。」
　　“再者，男人穿裙子在他们那是一种特色文化。”
　　「筱月：嗯，伪娘文化也算是从那边发源的。」
　　“最后，二战过后，这个国家成为了美国的小弟。”
　　「筱月：哈哈哈这下实锤啦。」
　　“最最后！附加一条，这个国家的名字里带有‘日’字。”
　　「筱月：还有必要附加吗……」
　　“现在公布答案！这个国家是！”
　　我切到早就准备好的旅游视频——
　　阳光下的白金汉宫雄伟壮丽、金碧辉煌，肯定闪瞎了屏幕上所有人的近视眼。
　　“日不落帝国！！！”
　　「观众：啊？不是，姐们」
　　「筱月：(??_??)?」
　　「观众：？？？？？」
　　「观众：救命，死去的地理人文知识攻击我」
　　大家显然都被我耍得又好气又好笑。
　　而眼看直播的情绪拉扯已经到位了，我便不再墨迹，开始了今天的旅程。
　　“好了家人们，我们开始啦。”
　　“英国，这个充满古典韵味和现代气息的国家，由英格兰、威尔士、苏格兰和北爱尔兰四个部分组成，那里男人穿裙子也的确是传统，莉莉可没有骗你们。”
　　“最著名的那些景点我们稍后再看，不如先看看这个特别的地方。”
　　伴随着《孤独な巡礼》①的纯音乐，视频中出现了一处古老的修道院遗址。
　　高大的拱门和缺失尖顶的塔柱筑起巍峨的城堡，如王座般矗立在黑山林海之间；布满芳草与苔藓的破败高矮墙，仿若随着山势起伏般连亘成宏伟的城墙，弥合了天与地之间的罅隙 。
　　长风行云，水流花开，那些天崩地诉与万物浮沉都已然过去，昔日的荣光与辉煌尽数收纳进王城中心的那一小方墓地，而那位传说中的永恒之王，便孤独地长眠于此。
　　于saber而言，这里是终点，但却是我和七七的起点。
　　“「谢谢你，总之我来到这里了，saber。」②”
　　念出这句台词的时候，我的视线很没出息地朦胧了，不过，虚拟形象捕捉不到任何关于难过的表情，观众们看不见我的失态。
　　七七也看不到。
　　可是，旅行才刚开始啊，我可不能在这里停下。
　　我用力眨了眨眼，把那些温柔的回忆驱除出自己的视线。
　　“这里就是亚瑟王墓，不知道大家看过《Fate/Stay night》这部经典动漫没有，怀着少年热血和骑士荣耀，和王一起征战的日子历历在目。还记得当时，我是和我对象一起从头到尾看完的，记忆真的很深刻。”
　　「观众：？？？」
　　「观众：有对象还做虚拟主播骗米？」
　　「观众：懂了，赚大家的米养自己的宝。」
　　或甩下一些不礼貌的话，或默默不语，直播间里一下子走了好几个人，让本就冷清直播间雪上加霜。
　　这些大概是今天新来的人吧，不过也好，提前提纯一下我们的粉丝倒不是什么坏事。
　　“哈，有些朋友还真是见不得人好呢。这样吧，我声明一下，以后我肯定还会多次提到我对象，现在还留下的家人们，我就默认你们不介意了。”
　　「筱月：没事没事，莉莉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多讲讲你们的事情啊，至少我个人很想听听。」
　　“嚯？还有这种主动想被喂狗粮的需求，难道，你是抖M吗？”
　　「筱月：你怎么知道的？我还是个受呢(笑)」
　　她如我一般的自损很对我胃口，让我忍俊不禁。这么看来，这孩子还是接得住玩笑的，倒和她昨天的状态判若两人。
　　“好吧，单纯看世界的风景却没有故事的话，确实很无聊，那我之后会慢慢说一些我和七七的故事——嗯对，她叫七七。”
　　“遇到她之前，「我不相信有天堂」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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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①《Fate/Stay night》中的经典纯音乐。②《Fate/Stay night》中，卫宫士郎来到亚瑟王墓前说的话。那时没有好好道别，他再来时，王已经长眠了。③出自电影《亚瑟王》，完整台词是“我不相信有天堂，因为我被困在这个地狱的时间太长了。”)
　　……
　　泰晤士河被清晨的阳光唤醒，如蓝色绸带般闪耀着华贵的光泽。
　　睡意未消的塔桥像是一位早起入浴的英伦贵妇，伸伸懒腰后褪下了睡衣，好让美背上船只化作的水珠、和阳光一起畅快地淌下。
　　而当夜幕降临之时，两侧的桥灯连成项链，与明星皎月的打光一起完美了妇人的黑色晚礼服，高雅又性感，美得动人心魄。
　　“伦敦塔桥是世界最著名的桥梁之一，它的桥面可以像视频展示的这样从中部向两侧拉起，以供大船通行。莉莉这边的解放桥也是这种类型，我和七七郊游时去看过，她是艺术生，对各种建筑还挺有兴趣。”
　　“当然咯，像我们这些“下里巴”人，真到了伦敦塔桥也就是当个地标性建筑拍照打卡，然后配一条小红书搜来的非主流文青文案发朋友圈炫耀一下罢了。”
　　「筱月：快把你监控拆了吧！」
　　“怎么，不会说中你心事了吧？可你不是抖M吗？按理说，被解读阴暗扭曲的内心也是M的一种，你应该颅内高潮才对呀。”
　　「筱月： …… 」
　　玩笑归玩笑。
　　其实，我相信留在我直播间的他们，和我还有七七一样，都是对生活不愿妥协，依然对诗与远方有所憧憬的人。
　　而这我们种共有的不妥协和憧憬，就是最纯粹的“提纯”。
　　“其实啊，伦敦这类大都市真没什么意思，都是这种打卡网红点，我们不浪费时间，快速过一遍就好了。”
　　跟随着视频，我们依次看过大本钟，白金汉宫，温莎城堡，圣保罗大教堂，然后是大英博物馆和大英图书馆。
　　“大英博物馆是世界上最有特色的博物馆，特色在于：它的十大镇馆之宝来自世界各地，没有一件是自己本土的——不妨称之为，博物馆界的黄毛。”
　　“而关于大英图书馆，倒是有个被大量引用于成功学鸡汤文的故事。”
　　“据说，因为当年大英图书馆换新址的时候没有足够的资金来搬运书籍，有人便提出了让市民从旧馆免费借阅，然后将书籍归还到新馆的方法，完美地解决了问题。”
　　“故事的确挺有启发意义，不过，要是在现在这个人人都看手机的年代，怕是十年都搬不完。”
　　「筱月：谁说的？英国人在地铁里不都在看书吗？」
　　“哎，对噢！”我立刻意会了她想吐槽的点，于是给虚拟形象切了个流汗黄豆的表情，又行了个法兰西军礼，“我的错，我的错，请允许我诚恳地向多年来地铁里都没有手机信号的英国人民道歉！”
　　一时间，直播间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不过，既然提到图书馆，就再喂你们点狗粮好了。”
　　「筱月：嗯嗯？！什么什么？！」
　　“我和七七互为隔壁大学的同级生，因为一次有声漫画的合作而结识。”
　　为了避免被认出自己的身份，我撒了个谎，把视觉小说说成了有声漫画。但这并不影响故事本身。
　　“除了她负责作画、我负责配音之外，剧本台本也是由我们两个人共同负责编写。所以，前期改剧本和台本的那段时间我和她都是在图书馆一起工作的。”
　　同样地，我把演出脚本说成了剧本。
　　“我特别声明一下——其实莉莉在现实中是比较社恐的，也完全没有直播的时候这么抽象和恶趣味，这些都是节目效果而已！”
　　「筱月：哈哈哈，我大概猜得出来，因为我也是这样的。」
　　又是那种能让我品出破碎感的言语……
　　或许我也和她一样是破碎的，不过我不想和她在这方面有什么共情。
　　因此我并没有理睬她。
　　“这导致我最初和她待在图书馆的第一天，尴尬得脚趾能扣出三室一厅来。你们尽管想象，大胆想象——像我这种闲不住破嘴的毒舌魔女与一个单纯率直的天使长时间共处，那是何等的拔舌地狱啊？”
　　「筱月：确实诶，那后来你们做羞羞的事情了吗？」
　　“喂，我说……”
　　“你这思想怎么直接从儿童读物跳到成人漫画了啊？”我的破嘴稳定发挥，然后继续讲述道，“后来我们混熟了就好多了。再后来，因为我要进行配音，我们就不在图书馆了，而是一起在工作室工作。”
　　“但不得不说，图书馆的那段最初的时光，像青涩的学生时代一样，单纯且美好。”
　　「筱月：是啊，那时候真好啊。」
　　「筱月：不对，等等，大学生不是学生吗？」
　　“嚯，不小心擅自把大学牲开除学生籍了，还真是不好意思哈哈。”
　　这时，图书馆的素材已经播放完。
　　“时间不早了，我们最后看看风景吧。”
　　……
　　辽阔无边的海面上，蓝色浪潮不断从远处涌来，有节奏地拍击在如玉如雪的白色礁石上，激起簇簇浪花，仿佛奏响《命运》的灵魂交响。
　　英国海岸线上的多佛白崖，这个造物主给世界烙下的、将大地与海洋分离的白色断层，是沉积在海底的生物残骸形成的白色石灰岩、经过地质变化和风蚀作用而造就的。
　　迎着清咸的海风和并不温暖的阳光，我们站在这里，站在这个生命的雨量计上，将千万年压缩成一刹那，眺望着这场悠久的灵魂之雨。
　　“「信仰之海啊，曾几何时，大潮涨满，遍布整个世界，飞舞彩带，闪耀光环。可是现在，还能听到什么？只剩下悲伤悠长的呼喊，潮声退落成晚风的呜咽，直到世界沙石裸露，广漠的边际一片昏暗。」”
　　“家人们，这是英国诗作《多佛海滩》里的句子，别看句子又长又那么文绉绉的，我给大家简单翻译一下——”
　　我清了清嗓子，瞠目道：“你们这帮蠢猩猩，把世界搞成了什么样子！How dare you！”
　　「筱月：喂，诗的意境全给你毁了啊！」
　　“抱歉”
　　“我很庸俗”
　　“只会”
　　“说人话”
　　“不会”
　　“写诗歌”
　　「筱月：巧了」
　　「筱月：咪」
　　「筱月：兔」
　　“好了，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了。”
　　“家人们晚安，明天见~”
　　「观众：莉莉明天见！」
　　「观众：晚安晚安~」
　　「筱月：莉莉晚安！明天见！」
　　与大家告别后，我关了直播，抱着七七将她在床上安置好。
　　我拉开自己没换过的睡衣领口闻了闻自己的味道，还不算糟糕。
　　今天，也就换条内裤得了吧，反正七七也不会嫌弃我。
　　“滴滴滴。”聊天软件的消息提示音忽然响了起来，是筱月的好友申请，我犹豫再三，选择了同意。
　　「筱月：莉莉好~」
　　「莉莉安：你好~」
　　「筱月：话说，你也觉得写诗很矫情吗？」
　　她这个“也”字用得微妙得过分，让我有些犯恶心。
　　「莉莉安：嗯，但我不觉得矫情是贬义词，对于诗与远方这种本来就矫情的东西，我们需要一些矫情。」
　　「莉莉安：对了，我以前也和你一样中二加文青，喜欢在空间里矫情地无病呻吟几句(笑)」
　　「筱月：嗯嗯？你偷看了我空间吗？」
　　「莉莉安：嗬，明明是光明正大地看！不过，你的词填得很不错，以至于让我这个俗人没看几眼就自卑地落荒而逃了。」
　　「筱月：哈哈哈，没有没有，很多时候我都是强拼硬凑，牛头不对马嘴的(羞涩)」
　　空间设置了所有人可见的她，这时候还在我面前装谦虚，这才是最大的矫情。
　　但这种毫不掩饰的矫情，反而让她真实得可爱，可爱到她那如影随形的破碎感也变得不那么容易刺痛我了。
　　真是个奇怪的孩子。
　　「莉莉安：早点睡吧，明晚见。」
　　「筱月：莉莉晚安，明晚见。」
　　放下手机，告别虚幻的屏幕里的诗与远方，我脱力般躺在床上，任凭脑海中那些温柔的回忆趁虚而入。
　　天花板如倾倒的多佛白崖将我压入深海，我最终窒息于幽暗的房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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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①出自马修·阿诺德《多佛海滩》，这里所引用部分紧接着的下一句诗是：“让我们彼此真诚相爱！”莉莉刻意没有继续引用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