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归》吃大荤的羊

9、第 9 章

　　五日后车驾抵达郢城，五千铁骑如铜墙铁壁般护着，路上再未出现其他岔子。
　　趁着夜色，陈瑞将她抱出马车，安置在城东备好的一处宅院内。
　　虽是临时置下，但修建陈设处处透着尊贵高雅，闺阁名云苑，后院植有一颗参天古树，枝叶繁茂，树旁设有一方小池，池中锦鲤悠然自得。
　　左邻右舍都是空宅，扰不到她。
　　温栀柔再见到陈瑞是三日后。
　　她披了件曲水紫锦织的宽大裙子，斜插银镀白玉蝴蝶簪，手持镂空雕花扇，在古树下阴凉处支了张软椅，卧在上头犯懒。
　　日头正好，陈瑞远远就看到她躺着这里，他走近，高大健硕的身躯融入绿意。
　　温栀柔蓦然抬头，笑靥如花，三分柔情七分似水的眸子水灵灵的瞅着他，娇羞地道了声王爷。
　　有那么一瞬，陈瑞想起第一次见到她。
　　也是这样的日子。
　　她坐在绿荫下，纤柔的玉指慢慢划开水面，身姿玲珑，眼眸流盼生辉，未施粉黛，芙蓉面却胜过盎然春意，仿佛掉落凡尘的仙子。
　　看着温柔小意的美人，在宫里批了三天折子的疲劳一扫而空，男人轻笑了一声，“怎么坐在这”。
　　温栀柔心里正念着他，隔了三日突然见到，听他问也不做声，只水眸含春，小脸羞红。
　　娇娇依恋的表情极大的取悦了他，哪个男人受得了，他很是上道，抱起温栀柔问“想王爷了？”。
　　温栀柔娇声埋怨，“妾还以为王爷去会相好的，把妾忘一边了”。
　　陈瑞失笑“小没良心的”，说话间拿出一支金镶红宝石花开富贵发簪送给她，这是陈瑞特意着人打造，发簪精致贵气，他总觉得娇娇平时颜色淡，花一样的年纪合该打扮得鲜艳靓丽。
　　这几日虽不见王爷，但却亲自为她置办了好些个衣裳首饰，她性子乖顺，衣裳也喜欢素的，王爷挑选的衣裳一水张扬妖媚，她挑挑拣拣地穿。
　　温栀柔这身衣服配不了发簪，只拿在手里把玩，这发簪雕刻繁复，镶嵌着鸽子血红宝石，价值不菲，华贵雅致似新婚时头上戴的，思及此处，不由得腮染桃花。
　　陈瑞抱她回房，二人耳鬓厮磨一阵。

　　陈瑞回来第一时间先去宫里述职。
　　皇上在乾清宫等候多时，之前听闻陈瑞在梅城遇刺，不禁有些担心，后又觉得自己担心多余，兄长英勇不凡，哪有刺客能近身。
　　大太监瞧见陈瑞迎阶而上，赶忙堆起笑脸“王爷请，皇上等候多时了”，随后，捏着嗓子冲乾清宫方向喊“尧王爷觐见”。
　　殿门轻轻推开，皇上从銮座起身，快步迎上前，“皇兄一路可顺利？”。
　　陈瑞眼眸深邃锐利，拱手作揖道：“一切顺利，不辜负皇上所托”。
　　皇上扶起他粗厚的手臂，道“皇兄不必多礼”，拉着他坐到一旁话家长里短。
　　在岭南的事儿早有折子汇报过，陈瑞并未多言，随意应付两句便想走。
　　皇上见他推脱要走，犹犹豫豫说“母后十分惦念皇兄，午间可要一起用膳”。
　　陈瑞冷漠道“不必，尚有公务在身”。
　　这就是不想见。
　　皇上有些头疼，他搞不懂，明明是亲生骨肉，太后和皇兄的关系为何一直闹得很僵。
　　皇兄在外征战多年，从未给母后递过只言片语，如今天下统一，无战可打，皇兄这架势也不愿意多呆在宫里一刻。
　　皇上对政事不感兴趣，故而一窍不通，老皇帝教导也费劲，他所幸把烂摊子丢给皇兄，常驹着他在养心殿批折子。
　　一来如母后心愿多些见面机会，二来不用处理头疼的政事。
　　陈瑞说出的话向来不容人反驳，皇上也无可奈何，只能再寻个理由拖他时间，“过几日就是殿试，皇兄可有好看的学子”。
　　陈瑞：“看殿试如何再议”。
　　皇上:“此次殿试学子六十七名，前个儿左相和右相拿了几名考生试卷来，朕读了，觉得甚是不错”，说着去拿龙案上的宣纸，双手持递过来。
　　陈瑞接过，随意阅读几篇，这六十七人从籍贯到师从何人都被他挖了个遍，他们有甚么本事，他心里有数。
　　不意间瞥见林浩的文章，他记得吴太守特意提及过。
　　他坐端正，仔细阅读起来，心道，文章不错，谈利农，开篇强调君子应以民为本，农户是天下根基，全篇朴素又不失力量，字里行间，既有对利农政策建议，又写出当前农耕弊端，见解深刻，措施可行。
　　心下了然，怪不得得了吴太守青睐。
　　约莫过了一刻钟，陈瑞刚放下试卷，便有太监小心翼翼进来报，“启禀皇上、王爷，太后差人送来些糕点，可叫人送进来”。
　　皇上瞥了一眼陈瑞，见他无不快，吩咐人送进来。
　　陈瑞不待他多讲，起身拱手，“皇上，臣尚有公务在身，迟些觐见”。
　　皇上心叹可惜，但不敢阻拦，道“皇兄注意身体，勿过度劳累”。
　　陈瑞转身离去，正好与送糕点的女子擦肩而过。见到陈瑞，女子手持食盒，弯曲膝盖行礼，道了句王爷好。
　　陈瑞瞧都没瞧，毫不犹豫迈过殿门。
　　女子发髻高耸，珠翠环绕，容貌妍丽，眉宇间透出端庄大气。此女乃左相嫡次女，年十六，被太后看中，想指给尧王做王妃。
　　陈瑞未下岭南前，太后称病。
　　皇上听人来报太后病了，急忙推开身边正温存的美人，銮驾匆匆向慈宁宫行去。
　　慈宁宫正殿之中，太后斜倚在雕龙刻凤的宝座上，面容略显憔悴疲惫，宫人在殿内小心侍奉着，不敢有丝毫懈怠。
　　皇上一脸担忧踏进殿内，见太后气色不佳，忙问道“太医呢，母后身体到底如何”。
　　太医跪下，忙回“太后近日睡眠不佳，脉象不畅，微臣依据古方，为太后调和气血，但太后劳神过度，药效有些迟缓”。
　　皇上怒道“一屋子庸医，养你们何用”。
　　此时太后幽幽张口，“我儿孝顺，怪不得太医”，挥挥手，一屋人有眼力见地垂头撤下。
　　皇上上前，坐在宝座右侧，担忧道“母后为何睡不安稳，可有甚么心事”。
　　太后轻柔额头穴位，叹口气道“老毛病了”。
　　皇上：“可是为皇兄忧心？”。
　　太后扯出帕子，轻声泣道“怎就生出个冤家来”。
　　皇上：“皇兄性格沉稳持重，母后过虑了”。
　　太后：“哀家年纪大了，顾不了他日后如何，只盼他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伺候着”。
　　皇上一听这话又犯难了，母后老是念叨给皇兄后院送人，他当面提过两次都被拒了，母后都做不了皇兄的主，他如何敢私自做主。
　　一边是母后，一边是皇兄，夹在中间难做人。
　　皇上左右不敢得罪，只得道“母后心思纯然，但皇兄是个有主意的，儿子向来插不上手”。
　　太后抱怨道：“那是陛下的亲兄弟，合该多关心些，整日就知道和莺莺燕燕腻歪在一起，政事也不理”。
　　皇上面皮儿发烫，又不敢叫板，怯道“母后教训的是，皇兄的婚事不急于一时，可先挑选好的”。
　　听闻此话，太后来了精神头，说到“前些日子，左相家眷带着小女儿来拜见，哀家瞅着那孩子样貌品行不错，年纪又刚好，与你皇兄般配”。
　　皇上惊道：“母后想儿子赐婚？皇兄不点头，这事成不了”。
　　太后手指轻轻摩挲座椅扶手上的龙凤雕刻，嘴角擒笑道“哀家自有安排”...。
　　啥安排，在皇上看来，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簪花宴他不参加，差人送东西他不看，搞得现在皇兄见他说不上几句话就要走。
　　那女子他今日见到了，确实相貌可人，身姿曼妙。
　　他甚至荒唐打起主意，若皇兄不要，他可以纳为妃嫔。
　　慈宁宫内，有宫女上前，轻声在太后耳边低语几句，太后脸色瞬间难看。
　　太后的消息不如皇上及时，他再不理朝政也会有人将折子摆在他面前，太后就不一样了，加上陈瑞特意交代过，很少会有甚么事递进来。
　　太后刚得了消息，说尧王在梅城遭刺客，身受重伤。
　　消息是陈瑞故意放出来的，为的就是躲两天清净。
　　陈瑞不怪皇上昏庸，老皇帝从小也没培养过他，太后也照着闲散王爷养。
　　但蠢而不自知，喜欢被人挡枪使，就是他的不对了。
　　陈瑞本想和皇上多谈谈国事，毕竟皇权迟早要交还给他。可每当他谈到国事，皇上就跟他谈家事，什么早日娶王妃，什么太后又病了，反反复复就这几件事。
　　陈瑞心中嗤笑，扶不起的阿斗。
　　他年幼时想过当皇帝，做万民之主，号令天下，撼动山河，改写属于自己的历史。
　　只因幼时无意间瞄见一件事，令他终生难忘。
　　错愕不惊以及愤怒羞愧，他已经记不得年幼时的感受，在昏暗的御花园中，那对赤裸相拥的身体如恶鬼般时刻在他耳边低语。
　　他回到殿内，柔了柔额角，铜炉内龙涎香袅袅上升，缭绕于殿堂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