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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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郢朝第二十一年,天下归一。
同年末,先皇病逝,三皇子陈承治继承天泽。
开了春,御花园的花也渐渐热闹起来,凉亭上金漆雕龙,琉璃作凤,气势压人。四周绿树环绕,假山奇石罗列,亭子里依稀可见点缀的白汉玉桌椅。
亭子下,坐着如今的皇帝和尧王陈瑞。
皇上和陈瑞乃一母同胞兄弟,皆出自中宫。
皇帝性格软弱,在陈瑞面前说话唯唯诺诺,斟酌着开口“皇兄为何又要去岭南,母后时常念叨你,何不等办过簪花宴再做打算”。
陈瑞高大伟岸的身姿遮住春意,满不在意道“簪花宴与我何干。”
皇上道“皇兄如今年岁,合该娶了王妃,儿孙绕膝。有个知暖知热的,母后也会少一庄心事,这次簪花宴宴请了重臣适龄女子,皇兄不妨看看,有中意的...”
陈瑞听着不耐烦,打断道,“公务繁忙,本王先行告退”,说完便留下愣神的皇帝,大步流星地走了。
陈瑞掌兵,说出的话如铁板上的钉子,向来不容人质疑,哪怕这人是皇上。
皇上中庸,只爱美人儿,不喜政事,朝廷重任压给陈瑞,常驹了他在宫里批折子,先皇一直未册封太子,皇上将陈瑞安置在东宫。
除了来商议政事的大臣,东宫一水儿的侍卫。
眼下无仗可打,陈瑞日常不是巡视军营,就在乾清宫批折子。
陈瑞今年二十四,尚未娶亲。
这也成太后的一桩心事。
陈瑞没想过当和尚。他于浓烟烈火中长大,陪先皇征战数十年,运筹帷幄天下事,心向九天,儿女情长不得空,所以婚事一直耽搁。
太后为他物色许久,见他迟迟不回应,又不敢暗自做主,故而拉拢皇上当枪使,举办簪花宴,邀请朝中重臣家眷携子女参加。
陈瑞不上套,要娶亲也得合他眼缘。
他最讨厌整日里酸不拉几的闺阁小姐,吟诗作赋他干不来。
迈出宫殿,上了马车,陈瑞直接回王府,尧王府邸位郢城南边,府邸宽阔华丽,廊柱雕刻画栋,亭台楼阁,飞檐青瓦,盘结交错,亭院内绿树成荫林石呼应,景致雅苑不失大气磅礴。
这府邸是他封尧王那年,老皇帝为他特意建的,他头一遭来,不禁有些感触。各处庭院安排些侍卫,又安置了几个跟随他多年的老嬷嬷,日落生烟,府邸也冒出点烟火气。
他有年头儿没回来过,去年因着老皇帝弥留之际召他,银鞍枣马驮着他踏进郢城,踩着夕阳余晖走进乾清宫见了老皇帝最后一面。
老皇帝吊着一口气,颤颤巍巍伸手去攥紧陈瑞袖子,嘱托他辅国摄政,他应下,自此安置在宫里。眼下太后频繁探他心意,他觉得烦,所幸住回尧王府。
夜里,他在院子和年轻将领稍稍喝醉些就散了,光着膀子躺在厢房的紫檀木阔床上,支着腿,盯着银丝蛟珠宝罗帐出神。
他回郢城有小半年,老皇帝猝后,小皇上每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今儿个御花园办个宴,明个儿微服私访逛窑子,再有劝楞内庭选貌美宫女儿。
总之,不能聊政事。
陈瑞有时揣测,这玩意儿真跟他一个肚子爬出来的么,尿不到一个壶里呢。
皇上不知晓的事有很多,例如老皇帝留了一封陈瑞继位的密旨,例如郢都内兵防布置是陈瑞一手安排,再例如把安插各地多年心腹交给了陈瑞。
明里暗里,郢国真正的掌权人是陈瑞,得亏他确实没有当皇帝的想法。
他操心振兴朝纲,皇上忙眠花宿柳,日子好赖也就这样了。
要是没太后膈应他,他觉得还能忍。
他和太后关系僵持不下,没人知道为啥。
王妃是要娶,但他不想和太后沾边。
翌日,早朝散去,陈瑞正在乾清宫埋头处理公务,左相急冲冲拜见。
他气场强势,左相每次遇到棘手的事跟他汇报就心慌。
左相踟躇道:“下面人来报,二公主怀有身孕...”,他拖长语气偷偷去看陈瑞脸色。
陈瑞幽暗不明的眸子对上左相支支吾吾的样儿。
他没甚表情,只问道“几个月”。
左相道“约八月有余”。
那就是快生了。
他又问“谁的”。
这回,左相不敢再开口,垂头站在那儿装死。
他心下了然。
太后所出三子,陈瑞是长子,皇上和二公主是双生子。
两年前,除草原几个部落外,天下各国皆被陈瑞收复。
他指点着地图上最后一块土地,下令黑骁骑军纵马踏进草原。霞阳映烧连绵大地,炽热的烈焰于四处乱窜,大军喊杀声震天,草原几大部落被冲击得四处溃散。逃得逃,俘得俘。
余下一小波蛮夷东躲西藏。
蛮夷人数不足黑骁骑兵百分之一,不敢硬碰硬,只能和陈瑞打游击战。
陈瑞心态极稳,军营驻扎在一块水草丰茂的草原上,时不时遛遛马,探探他们窝点。
活像猫爪老鼠。
没过一个月,老皇帝突然宣布二公主下嫁。
陈瑞在营帐中盯着匪夷所思的圣旨半响,再看看站在面前笑吟吟一脸络腮胡子的糙汉子首领,他其实非常想拔出剑砍了他的狗头,说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首领见他脸色不愉,非常识相,跪地行草原礼,道“部落愿永远归顺郢国”。
至此,天下归一,陈瑞十三年四处征战生涯结束了。
陈瑞除了能谋善战,更具明眸识人的本领。
他隔着老远,都能听见蛮夷首领打算盘的声音。
他心里嗤笑,不自量力。撤兵后,他并没有回郢城,而是安札在草原边境外守着。
果然不出所料,不时会有小杂碎来刺杀他,像街上的路人,酒馆店小二,陪酒的侍婢等等,扮演的角色还挺多。
待老皇帝一咽气,他便下令接回二公主,捉拿蛮夷首领。
来人禀报,二公主不回,协助蛮夷逃跑了。
这会子说二公主怀孕,能是谁的。
陈瑞冷下脸,阴沉着问门口太监,“皇上这会儿在哪”。
侍卫:“宫里办簪花宴,皇上正在园子里”。
陈瑞腾得从龙椅站起来,风风火火地朝御花园走去。
四月御花园园圃内,一片生机盎然,花木扶疏,繁花似锦,正值牡丹盛放时节。内命妇们接到太后邀请,携闺阁小姐们在园里赏花赋诗。
突然听见太监报“尧王到”。众人同时噤声,而后跪了一地。
有胆大的抬眼去瞧,只见来人身姿魁梧,面容硬朗,眸色沉沉,金冠高束,赤秀繁丽朝服难掩周身雍贵凌厉之气,幽暗不明的眼神里透出一股怒火。
陈瑞在御花园巡视几圈没寻到人,后来听大太监来报,皇上携贵女在荷花湖上泛舟。
他又迈步朝湖边走,远远的看见荷花湖面上飘着一叶木舟。
木舟小巧精致,船身镂空雕花,船舱内摆放着软垫和矮几,舟上挂着轻柔的银纱帷幔,木舟被层层迭迭盛开的荷花遮挡着,正容易遮天蔽日。
侍卫被遣得远,岸边也没有凉亭或者楼阁可以俯视到塘中央的景致,一时间无外人打扰。
突然木舟晃荡起来,平静的湖面以木舟为中心荡出一圈圈波纹,将周遭荷花推远些。
银纱帷幔随春风轻扬,陈瑞借着帷幔露出的一角,模糊瞅见一只小巧的素手死死抓住船沿,露出的藕臂跟着木舟一起晃,身下压着个甚么。
陈瑞脚步顿住,转头往回走。
他嘱咐人,等他走后将二公主怀孕的消息要无意间透露给太后。
隔日,陈瑞进宫领了去岭南剿匪旨意,匆匆往郊外军防蜀点了五千黑骁精骑出发。
他收到点别的消息,岭南有不安分的六皇子奉王,也有规模百十口人的匪患。
说到底,去岭南剿匪只是个借口,他不想回郢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