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浮尘归世录》木卯如丝

6、《女孩与时间小偷》

　　《女孩与时间小偷》
　　——《三千浮尘归世录》

　　我是一个时间小偷。
　　半年前，我还是一个普通人。直到某天我发现，我能通过触碰，偷走别人的时间。
　　我偷走了邻家老夫妻等待的时间，他们能够与偶尔回家探望的儿女常常见面。
　　我偷走了走失儿童的时间，那孩子没有被人带走，而是在原地等到了焦急寻来的父母。
　　我偷走了跳楼女生的时间，她没有掉下去，救援人员及时赶到现场救下了她。
　　我偷走了很多他人的时间，我将这些时间关进玻璃瓶里，装上彩色的流沙与晶莹的水。

　　我是一个时间小偷。
　　我喜欢偷走他人的时间。
　　我在富人铺张奢华的晚宴上偷走了富人的时间，富人一夕之间落魄成自己最嫌弃的穷人。
　　我偷走那些政客的时间，一夕之间他们都成了日薄西山的老人，再无力指挥发动那些侵略性的战争。
　　我偷走那些冒名顶替之人的时间，一夕之间他们剽窃他人成果的证据在网上铺天盖地地蔓延，他们身败名裂。
　　我偷走了很多他人的时间，我将这些时间做成好看的小玩意儿。
　　我将富人的时间做成一只金灿灿的气球，气球飞到天上，碎成了泡沫。
　　我将政客的时间做成一支烟花，半个城市的人都看见了那场金灿灿的花雨，孩子们的脸上挂着笑容。
　　我将冒名顶替之人的时间做成一块金灿灿的橡皮，擦去污秽的字迹后，什么都没剩下。

　　我是一个时间小偷。
　　我偷走了自己的时间。
　　我将自己的时间封在罐子里，埋在地下。
　　自此，我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我是一个空白的人。

　　我是一个时间小偷。
　　我穿行在他人的时间里，呼吸间跨越世界各地。
　　我偷走富人的时间，让他们永远停留在原地。
　　我偷走政客的时间，让他们在演讲台上凝固成滑稽的雕塑。
　　我偷走士兵的时间，部队永远不会出发。
　　我偷走科学家的时间，永远不会有新科技诞生，永远不会有新的矛盾出现。
　　我偷走警察的时间，已经不需要他们了。
　　我偷走他人的时间，世界稳定而和平地重复循环。
　　我将那些时间装到瓶子里，堆在我的仓库中。我欣赏着自己的战利品。

　　我是一个时间小偷。
　　我拥有很多很多时间。
　　但还不够，远远不够。

　　我是一个时间小偷。
　　我遇到了一个女孩。
　　我路过她父母的时间，看到了她。
　　她生了很重的病，非常严重。
　　她一开始还和其他女孩一样，能跑，能跳，能笑。现在她只能卧床，通过窗户看看外面的世界。
　　但她还是笑着的。
　　我被那样的笑容吸引，留在了这段时间。
　　女孩虽深受病痛的折磨，但依旧如太阳般温暖周围的人。
　　女孩手巧，有力气的时候，就编些好看的小玩意儿送给别人。
　　女孩的朋友们在某个固定时间像群小雀儿似的飞来，围着女孩儿叽叽喳喳。
　　但不吵闹。
　　我不清楚女孩为什么这样受欢迎。
　　是因为她的笑吗？

　　我是一个时间小偷。
　　我被一个病重的女孩发现了。
　　那个女孩病得很重，那个女孩被众人爱着，但是爱不能挽救她的生命。
　　现有的医疗技术救不了她。
　　她只能一天天衰弱下去，像一朵逐渐枯萎的花。
　　她在某一天望着窗外的的草地，抬头，然后发现了我。
　　她问，你好，你是谁呀？
　　我告诉她，我是时间小偷。
　　我开始和她讲我的故事。
　　因为我是一个空白的人，我只能跟她讲别人的故事，来自世界各地的故事。
　　我美化了这些故事。
　　她问我，能不能帮她偷走她父母的时间？
　　她觉得自己没办法陪他们再走得远些了，她不想让他们难过。
　　我第一次摇头。
　　因为我无法偷走过去的时间。
　　但是我和她拉勾约定，我会找到办法，在未来，她的病能够痊愈。
　　然后，我偷走了她剩下的时间。
　　女孩失去了未来，躺在那里，闭着眼睛，像童话里的睡美人。
　　她的时间不再流逝。
　　她不再会死亡。
　　她会一直活下去，即使没有人能够触碰到她。
　　她会一直活下去。
　　女孩的父母在那边哭泣，我不明白。
　　我第一次这样茫然。
　　明明这样女孩就能够活下去了。
　　这世界上其他被病魔困扰的人也一样。
　　只要偷走他们的时间就好了。
　　为什么要哭泣……呢？

　　我是一个时间小偷。
　　我有很多很多的时间。
　　我活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我将那些时间装进玻璃瓶里，摆在架子上。
　　没有人能抓到我。

　　我是一个时间小偷。
　　我坐在我的仓库里，数着我拥有的时间。
　　有人敲门。
　　我打开了门，一个黑发的少年站在门口。
　　我不打算被人捉拿归案。
　　但是我发现。
　　我没有办法偷走他的时间。

　　我是一个时间小偷。
　　一个黑发的少年找到了我，要求我归还一个女孩的时间。
　　我记得那个女孩。
　　“她会死的。”
　　“她不会。”少年说。
　　我仓库里的玻璃瓶瞬息之间不翼而飞。唯独那个女孩的玻璃瓶被我藏得很好。
　　“那是她最后的时间。”
　　“我已经联系了一个医生。你只用归还她的时间。”
　　我抬起头。
　　“不可能。”
　　他用食指在我额头上点了点。我知道了现在的世界。
　　“真的吗？”
　　“真的。你只用归还她的时间，然后她的病会被治好。”
　　我盯着那家伙的眼睛，黑色的，像蒙了一场雾。
　　“好。”我最后说，交出了女孩的时间。
　　接下来是对我的审判。
　　我偷走了那么多的时间，被审判是理所应当。
　　“你会杀了我吗？”
　　他摇头。
　　“让我想想……你偷走了那么多人的时间，所以我对你的惩罚是，偷走你的时间。”
　　“噫——怎么突然中二，怪吓人的……”
　　在抽筋拔骨的疼痛袭来之前，我最后听到的就是这些。

　　我是一名学生。
　　前段时间，网上有关时间小偷的新闻闹得沸沸扬扬，最后被证明不过是一出自导自演的闹剧。
　　其余都是些娱乐性质的新闻。
　　今天的世界依旧和平稳定地前进。
　　这个周末我觉得在家里待着气闷，就外出到公园去走走。
　　如茵的绿草地上，我看见一个女孩和她的朋友们。
　　小朋友们蹦蹦跳跳不闹腾的天真模样真可爱。
　　好像阳光一样，暖暖的，尸斑都淡了不少。
　　我这样想。
　　那个女孩这时候看到了我，然后朝我微笑了。
　　她跑过来，拉住我的手。
　　我愣了。
　　她仰头，对我说话。
　　她说，谢谢。

作者有话说

　　插队了。突然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