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号病区》起羽71

52、过去

　　时断川，把回国的机票退了，连带着对在国内所有的思绪。
　　如果人真的有下一辈子，那他祝愿刑海棠一生自由。

　　刑海棠离开后，在这附近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不太会日语，可这一点现在却让他感到更加自在。
　　举目无亲，异国他乡，没人爱他，没人恨他。
　　他是海棠花，他可以选择一辈子高挂枝头，任由世人仰视，但同时又是将他的根禁锢，与枝干交融着，一生一成不变。
　　但他也可以选择随风飘下，落在他内心任何的自由所爱之处，哪怕最终腐烂，化作春泥。
　　然后，他却选择了顺着川水。
　　川水被他隔断，他也顺着川水漂泊不定。

　　刑海棠已经订好了下午就回国的机票，要赶紧处理保安那件事，然后呢，他也不知道。
　　他走在街上，感觉一阵压抑和烦躁。
　　这里的人流太过于密集且迅速，每个人都在朝着目标奔腾。
　　街道狭窄，各种各样的店铺张牙舞爪展现着自己的鲜艳。
　　抬头一望，又是错综复杂的电线，和争先恐后的高楼。
　　听不懂的语言似黏腻的蛇缠绕在他的躯体上。
　　可就是在这如此嘈杂的环境之下，刑海棠竟然注意到了一小块风景：
　　两个高壮身着黑色西装的男子走在一排，中间押着一个人，在他的斜前方走着。
　　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刑海棠愿意一直观察下去，直至这三个人拐弯进入商场。
　　这一拐，也就让他看清了中间人的脸。
　　刘航。
　　真他妈巧得恶心。
　　刑海棠不知怎么着，自己就不由自主立马跟了上去。
　　那两个西装男压着刘航进了厕所，随即又出了来，留着刘航自己待在里面。
　　刑海棠一阵不妙。
　　刘航是个没脑子的人，同时又是一个不要命的人。
　　谁知道这人不择手段能干出个什么事来。
　　果不其然，刑海棠看着那两个保镖在门口等了许久，都迟迟不见刘航出来。
　　然后他又旁观着那两个保镖进了进去。
　　刑海棠眉头越皱越紧。
　　他不知道这厕所里面是不是有可以翻窗出去的地方，正在抉择不定要不要进去呢，然后一个带着变扭熟悉感的人便出了来，钻进了他的视角。
　　是刘航。
　　刑海棠立马两步并作一步奔了过去。
　　他从侧后方直接摁倒了刘航，左手捆住他的双手并在后面，右臂死死抵住他的后颈往地面上靠拢。
　　刘航本就心惊胆战，现在被莫名其妙这么一弄脑子更是发昏，又惊愕又害怕。
　　刚刚那一瞬间他瞟到这一道白影倏地向他袭来，他不明白在日本这个国外，除了他爸的死对头来绑架威胁，还能有什么人。
　　“你……你要多少钱？”刘航感觉自己要不是刚刚上完厕所，现在肯定会吓尿，“这大庭广众之下，你可别乱来。”
　　刑海棠欣赏着刘航这反应，嗤笑出了声。
　　时断川一口一个的刘少爷，现在正被自己弄得害怕地直发抖呢。
　　他又瞟了两眼周围，确实，人很多。再说他还想和刘航趁此机会好好谈谈呢，等里面那两个没脑子的保镖出来了，可就再也没机会了。
　　他右臂一松力，刘航也松了一口气想直起身，谁知又被刑海棠立马拎起后领，“老实点，跟我走，不然现在就把你扔回那两个保镖手里。”
　　“刑……刑海棠？”刘航这才疑问道。
　　这人是紧贴着他颈侧开口的，第一个字刚吐出，冷气就从他的皮肤死死钻进骨骼，让他由内到外地战栗。
　　刘航其实不太能记得刑海棠的声音，他只知道这辈子能让他如此由内而外恐惧的人只有刑海棠。
　　身后的人不回答，他也就认定了这人就是刑海棠，他舒了一口气，因为他知道刑海棠不会对他怎么样，但是心却还是自顾自颤抖着。
　　他乖乖被刑海棠带着，出了门，直到进了一个小巷。
　　小巷里的人远远比刚才商场里的人少了许多，但还是难免有人路过，三三两两望过去都是成双成对身穿制服的学生们。
　　刑海棠还是收敛了几分，他紧贴在刘航的右侧，左手死死地把刘航的双手捆在背后，然后在他耳边幽幽道：“我只问你一件事，你告诉我实话，我立马就放你走。”
　　刘航咽了咽口水，对刑海棠的恐惧直直冲出喉咙，他不明白刑海棠能问他什么，越想浑身颤抖得越厉害。
　　“别紧张。”刑海棠怪笑着，侧着头盯着他的脸，然后又缓缓抬起右手抚上他的左臂，顺着躯干流淌而下。
　　刘航丝毫不敢看刑海棠的动作，始终目视前方，让这股刺骨的电流继续放肆。
　　“鸡皮疙瘩起来得很明显啊。”刑海棠笑着，随即便松开了手，但是嘴唇却越靠他越近，“上次带你参观了时断川的高中，我不相信你对他的过去不感兴趣。”
　　刑海棠不得不承认，他带刘航去母校，还有一个不愿直视的目的，那就是——他想让刘航去调查时断川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他自己查不出来吗？
　　当然不是。
　　但是他嘴上一直说，他不管时断川怎么样，两人现在好好在一起就好了。
　　所以没必要大费周章去掀开那层层叠叠、早已落疤的过去。
　　但内心又怎么能真的不会在意呢？不会怀疑十一年前他抛弃自己是不是另有原因？
　　他这次借刘航之手进了一步，到底最后是将篝火堆里的星火重燃，还是泯灭两人之间最后残留的希望，他不得而知。
　　他害怕且痛苦，但依旧前进。
　　十一年间，都是如此。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刘航抖着声音。
　　刑海棠没说话，只是眯起眼睛笑着，又再次压着他往前走。
　　这次刘航激烈反抗了两下，惹得周围人注目。
　　刑海棠也自然因为他这动作而又发了力，让刘航的颈侧与手腕紧了又紧。
　　“老实一点儿！我有的是办法弄你。”刑海棠贴着他的耳朵。
　　那股恐惧又席卷至刘航浑身，仿佛有一阵冷气从他血肉根处迸出，甚至像是从血缘里便携带的。
　　刑海棠扫了一眼周围，便带着刘航转进一个巷口。
　　他抬起胳膊一甩，膝盖一提，便把刘航歪着脸摁在了墙上。
　　“和我说说。”在这巷子里，刑海棠的声音显得十分空灵和恐怖，让刘航错觉到像是从天上传来。
　　他愣住憋不出一个字。
　　“说啊！我不信你不知道！”刑海棠的力道突然加大，声音也变了样，从慈悲为怀的神佛变成了七情六欲的凡人。
　　这也让刘航缓过神来，自己现在被刑海棠那么践踏着，再加上他对时断川的喜爱，却也被刑海棠随意摧残，一股怒气直冲天灵盖。
　　他一蓄力头猛地往后顶了一下，刑海棠的手腕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而折了一下，生疼。
　　设计师的手固然重要，可他从未好好爱惜过。
　　他从未爱惜过属于自己的一切。
　　刑海棠愣住神望着自己的手腕，刘航也趁机抽出了身。
　　“刑海棠！你也真是好意思问？！时断川他妈的不出国不就是为了躲你吗？！他这么些年吃的苦不都是你带来的吗？！你毁了他一辈子！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自欺欺人什么？！你恶不恶心？！要不是你，他凭什么会吃那么多苦？！凭什么要光靠自己才走到现在这一步！”
　　刘航一边不顾一切地输出着，一边挥动着双手，残影在太阳高照之下飞舞。
　　刑海棠被热得浑身躁动，灵魂同汗液一起冒出，在阳光下徐徐蒸发，视野也被太阳融化得变形且迷离。
　　“……你、什么意思？”刑海棠说出这句话，自己都觉得自己蠢。
　　刘航说的什么意思，他都懂。
　　时断川是为了摆脱他，才如此的。
　　“你他妈的就是个傻逼！你凭什么口口声声说爱时断川？！我承认，我除了身世什么都比不上你，可你呢？又真的觉得自己爱他？！还是说你的爱根本不顾及他的感受？！他明明那么恶心你，你却偏偏要贴着他。谁管你真爱假爱！你能不能为了你心里的那份情感，滚出他的世界？！别再让他痛苦？！”
　　刑海棠的双臂渐渐因为刘航的一字一句，而瘫软。
　　“你想知道他的过去？！好！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时断川，就是他妈的因为你，才毕业后没有选择去美国留学的！才选择自己一个人离开父母，永永远远、老老实实待在国内的！全都是为了躲你！”
　　刘航说着就一边指着刑海棠的鼻头，一边远去，“你放心，我刘航也不是像你这样一般厚颜无耻的人，”他自顾自说着说着声音竟然有了一些哽咽，“我马上就去爱尔兰了，等我成长，等我有了真正属于我的价值地位，我才会！也才配再次追求他，到时候我要让时断川彻彻底底忘记你给他带来的一切爱与恨。”
　　说完刘航就潇洒转身离开，刑海棠没有丝毫动静，眼神聚不上焦，世界再次在他的眼里分崩离析。
　　时间差不多了，他该彻底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