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碧春归》井晖

51、安置

　　没过一会儿，便有四人找了过来，其中领头一开口出令人耳熟的声音，苏棘便知是昨夜追到水神庙的男人。

　　“苏姑娘不厚道啊，昨夜可是跟我说这逃妇没有进水神庙的，怎么今日就带着人来了？”

　　燕水河站在苏棘身后，看到来人时眼中便已生出恐惧，此刻抱着孩子站在苏棘身后，身体不易察觉的地发着颤。

　　“我是骗了你，那又如何。”苏棘坦然承认，随后又道，“她往后如何与你无关，我也不会让你带走人。”

　　男人闻言，嗤笑说：“苏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她被我看上是她的福气，你一个外人无权干涉！”

　　“她不愿。”苏棘冷冷说。

　　“管她愿不愿，避沙村的规矩就是这样，她死了丈夫，若是没有我她又能自力更生多久，”男人道，随后阴阳怪气笑说，“你以为自己是在做好事，殊不知自己就这样害了一对母女啊。”

　　苏棘充耳不闻：“她若是愿意，我绝不管事，但今日此事，我管定了！”

　　“别以为自己救了村子就有多大功劳，坏了村里规矩，今日就算是村长来了也绝不会保你，上，把那对母女给我抓来！”
　　四人赤手空拳地朝苏棘而去，她身后的燕水河惊呼出声：“姑娘小心！”
　　试图上前帮苏棘挡住，却被她伸手一拦：“燕姨带着莹莹回屋，我稍后便回来。”

　　“可……”

　　苏棘温和地回头看她，似带安慰：“相信我。”

　　燕水河眼眶发热：“好。”应完，带着孩子往屋子里去。

　　男人们见状，两人朝屋子追去，却对上了阻路的苏棘。

　　她丝毫不给他们反手的机会，出手便掀飞了首当其冲的两人。随后落地的俩人被扶起，四人相视一眼后直接一起朝苏棘挥拳而去。

　　刚一靠近，一人未及反应便被苏棘一脚踹飞，其他三人都没看清她动作便看到同伴飞出去，一时竞相愣住。
　　三人相视一眼，又快速反应过来挥着拳上前。

　　苏棘侧身躲过一人拳头，一掌接过另一人的拳头，抬脚踹向第三人，又踹飞了一个。这次剩下两人不做停顿又继续攻击而上。
　　她弯腰又躲过朝她挥来的拳头，转身抬脚一踹，将人踢飞，只剩下领头人。见同伴都被打飞，他嘶吼着从腰间抽出镰刀朝苏棘挥来。

　　弯腰躲过这一刀，她借巧劲拉住男人胳膊往身后一拉，对着身形不稳的男人的腿用力一踹，男人立刻被踹得跪下，紧接对着头又去了一脚，人被踹趴在地。

　　她上前踩住对方的肩，冷声问：“还抓吗？”

　　“你敢这样打人，你就不怕村长……啊！”男人话没说完便感到肩上的脚用力一碾，疼得他尖叫出声。

　　“怕？”苏棘轻蔑一笑，“我正好在等他。”

　　“你们没看见这个外人是如何欺辱避沙村人的吗？”被压制的男人朝围观的村民喊道，“还不来制住这个妖女！”

　　周边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却无人上前制止。明眼人都看出来苏棘出招之快，根本看不清怎么动的手便将人制服，于是都静默观望着。

　　见无人上前，男人怒吼道：“你们这群怂货，若是今日让这女人成功了，那往后村子里的男人们还怎么管教住自己的女人！”

　　有人听言，开始蠢蠢欲动地看向苏棘。
　　早已听到消息来到了人群中的杨翠，担忧地看向苏棘，见有十多人缓缓走出人群朝她去，不由紧张地拉住身旁老姜的袖子。

　　“我看谁敢动人！”杨利声音从人群后发出，众人回头看去，他正跟在村长后面。

　　村民们喊道：“村长！”

　　被压制的男人听见村长来了，他侧头仰视挑衅道：“你完了！”
　　苏棘冷漠睨他一眼，抬头看向从人群中走来的陈应天。

　　“这是……发生了什么？”陈应天环视被苏棘打飞的几人问。

　　苏棘冷笑说：“去通知你的人没有与你说?”

　　陈应天假意咳了两声，上前道：“苏姑娘，这事本就是你先坏了规矩，你这……我也不好办呐。”

　　“规矩，你告诉我什么是规矩？”苏棘尖锐质问道，“谁定的规矩？”

　　她脚下的男人仰头答：“ 自然是老祖宗定的规矩！”

　　苏棘抬脚将男人踹飞：“那我今日便推翻这规矩。”
　　一坨□□忽至，众人惊呼着给飞滚来的男子让出位置，人群喧闹散乱开。

　　听了苏棘这话，有年长的者站出气得发抖指着苏棘骂道：“你……你简直大逆不道！”

　　人群吵闹起来，触及到了众人的利益，这才有人站出来喊道：“村长，这妖女疯魔了，必须把她抓起来！”

　　有人带头一喊，陆陆续续地更多人加入进来。

　　站在人群最前方的陈应天没有反应，他默然思索着，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村民见村长没有回应，人群越发躁动起来，有人自作主张地喊道：“我们合力，将这妖女抓起来！”

　　村民才要上前，就听陈应天喝道：“住手！”

　　众人愤怒地看向村长疑惑道：“村长，这妖女枉顾礼教，凭什么不能抓？”

　　村长转身，阴恻恻地看向众人，人群一下子就安静下来，瞧着他脸色惊惧地退缩着。

　　“跟着赵镜这么久，如今我这个村长的话也没有人听了？”陈应天这话颇带些不怒自威的意味。

　　村民们沉默，陈应天继续说：“若是没有我陈家，避沙村焉能有今日，如今这般叛逆可还配留在我避沙村？”

　　方才躁动的几个村民当即跪下，大声道：“我们错了，村长，求你了，不要赶我们走。”

　　苏棘默然看着这一幕，一言未发。

　　陈应天转头来问苏棘：“苏姑娘，此番唐突冒犯，我让他们给你道歉。”
　　激化的矛盾被陈应天轻巧转无，苏棘若是计较，倒像是不领村长心意的斤斤计较。

　　“不必，”苏棘冷淡开口，丝毫未受方才骚动影响道，“我只要废了这规矩，还有这母女二人独立住在这里，不许任何人再来骚扰。”

　　陈应天看她软硬不吃，只好道：“好，可以，姑娘可以将这对母女留下。”

　　他回头对村民们道：“往后死了丈夫的女人可以自主选择去向，任何人不可干涉！”

　　村民神色各异地看了苏棘一眼，随后应村长道：“是！”

　　大家都没想到的是苏棘在村长心中的地位竟如此之高，一时都猜测着苏棘给了村长什么好处。

　　人群慢慢散开，唯有村长、姜朝和杨利还在。
　　以前村长周边的老人都被赵镜处理得七七八八，如今赵镜落台，陈应天便将姜朝和杨利带在了身边。

　　屋里的燕水河走出来朝村长磕头，哭着道：“多谢村长，多谢您。”
　　陈应天扶起人，他说：“不必，带着孩子好好生活吧。”
　　燕水河回了屋，留下苏棘与村长谈话的空间。

　　“还有事？”苏棘开口问村长。

　　陈应天一笑，他说：“我想求苏姑娘一事，姑娘可愿意帮避沙村寻找出路？”

　　苏棘蹙眉看着他，没有说话。

　　“这与姑娘原本的目的并不冲突，”陈应天说完转身带着人走，头也不回地说，“姑娘不说，我便当姑娘应下了。”

　　喧嚣的人声都去了，苏棘回到屋中，正擦着桌子的燕水河见状走过来。苏棘看着妇人，以为是有事要说，谁知对方倏地展开双手环抱住她，整个人当即僵住。

　　燕水河将头靠到苏棘肩上，眼泪落了满脸，她哽咽道：“苏棘，谢谢你，可你真不必为了我母女俩而欠村长人情，这让我……我……”
　　她感动的话混在哭声中说也说不完整。

　　莹莹见母亲抱着人，也学着她抱住苏棘的腰，一张小脸窝在苏棘腰间道：“谢谢姐姐。”

　　身体被环抱的温暖感染，苏棘有些犹豫地抬起一只手抱住哭到颤抖的妇人，剩下一只手摸了摸腰间女孩的头，轻轻说：“不客气。”

　　良久，母女俩放开苏棘，燕水河看着她问：“如今可如何是好，你欠了村长人情，便要还回去，这……”

　　苏棘打断她道：“无妨，他牵制不了我。”

　　“那方才你跟你说的事……”

　　苏棘淡笑安慰说：“那对我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

　　燕水河有些怀疑问：“真的？”

　　“真的。”苏棘低头捏了捏莹莹的脸回答说。
　　莹莹靠在她手里蹭了蹭，苏棘脸上浮出温柔的笑意。

　　让母女俩先打扫着，她言明去办事很快就能回来。

　　离开石屋，脸上温柔淡下恢复了惯常冷淡的模样。

　　直到方才被村民叫嚣着抓捕，她才想起一个极为重要的事，如今赵镜伏诛，那他的七个女眷下场会如何。

　　燕水河尚且只是一个平凡人的妻子便被如此相逼，换做是赵镜的女眷，村民会怎样对待？

　　思及此，她脚步越发加快，到了赵镜家时，看到了正在钦点粮仓的姜朝和零星几个帮忙的村民。

　　姜朝方才和村长分开至此处理村务，没曾想就见晨间混乱的主人公来此，询问喊道：“苏姑娘怎的来这里了，可是有事？”

　　苏棘一言不发，直奔赵镜房后的小木屋去，一路的安静让她心中发凉，打开门看到空屋子的刹那，心中的猜测落到了实处。
　　小木屋相较于之前第一次来时更加混乱，地面上落着几块被缝制了一半的麻布衣，桌上的小木罐子倒着，几十个啼果散乱落了满桌。
　　她冷着脸回头去找姜朝。

　　姜朝见她去而复返，问道：“苏姑娘可是来找东西的，村长说过，这里的东西姑娘可以随意拿。”

　　“赵镜的女眷呢？”苏棘没应他的话，只是问。

　　“啊？”姜朝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愣愣道，“这……我也不知道，这事不是我处理的。”

　　苏棘怫然伸手抓起老姜的衣领：“你管村子里这么多事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苏姑娘莫生气，这事我确实不知道，”他拉了拉勒紧自己脖间的衣领，商量道，“我帮你问问他们？”

　　他转头喊正在粮仓里忙碌的人，苏棘放下了手。

　　小伙一头汗地跑过来问：“朝哥，怎么了？”

　　姜朝：“你可知道赵镜的女眷去了哪里？”

　　“噢，她们不是被人带去沉‘死亡之海’了吗？”他轻飘飘一句话让苏棘完全愣住。

　　“什么时候？”

　　“昨日啊，本来是回来第一天就要沉的，谁知道发生了沙暴，这才耽搁到了昨天。”

　　巨大的愤怒几乎要将苏棘淹没，她问：“谁带去沉的？”

　　“哦，村长啊，还能是谁。”小伙用少见多怪的眼神看了苏棘一眼，说完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姜朝看着苏棘的脸色，他摆手说：“你去吧。”

　　“诶，那朝哥有事再叫我。”

　　姜朝问：“那苏姑娘可还有其他事？”
　　话才落，苏棘一言不发地愤愤离开。姜朝看着她的背影，低头无奈笑着摇了摇头。

　　离开村子，去往死亡之海的方向，心急之下几乎使出了轻功，可到了地方面对一望无际的黄沙时，心中仅存的那一点幻想完全破灭。
　　她勃然握着拳头，看着一点尸骨也无的死亡之海，心中一个念想缓缓膨胀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