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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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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住少年落下来的身子,探了下他的额头,眼里是浓烈的爱恨:“你就是吃准了我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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鲛人油膏熬制的灯彻夜不停地焚烧,燃了一宿。
越清城被剧烈的震动惊醒,皱皱眉,睁开了眼。
这只庞大的食石兽又在活动身骨了,越清城记忆回笼,一个激灵,像条被踩到七寸的蛇,从地上弹跳起来。
此处黑雾已然散尽,石像依旧是尊石像,静谧如昔,杵在一堆小木头锦盒中央,双目敷纱,手撑着太阳穴,依旧是睥睨的姿态。
越清城围着石像绕了几圈,没有血雾,这石像昨日的压迫气势散去了。
俊美如妖,不似死物,也不似生人。
越清城伸手,擦掉了妖像鼻头的血,触手冰凉,是尊石像不假。
他松了口气,然后对自己说:“我做梦了,我梦见这尊石像活了,在这地方杀得血流成河。”
妖像近在咫尺的唇动了动:“你说什么?”
越清城一惊之下,接连后退三步,那妖神像换了个姿势,依旧撑着脑袋对着他,“吾名唤斩。”
越清城道:“越清城。”
妖神像支着颌:“吾睡了五百年,还要多谢你唤我醒来。”
越清城松了口气,下一瞬,那名唤斩的妖神又开口了,他与这煞神分道扬镳的愿景,顿时碎成了渣:
“吾大梦方醒,身旁还缺几个仆从,给我端茶倒水, 指点指点这五百年后的江山图景,势力分划,好卷土重来,你于我有恩,身手也尚可,便……做我开山关门大仆从罢。”
越清城的腕骨被对方捉住,那尊妖神按着他的手腕,撩起了自己左边的衣袖。
一道疤深入骨髓,狰狞地躺在那人毫无血色的皮肤上,越清城睁大眼睛。
未等他出声,只见那人已径直刮开了旧伤,紫色的血登时涌了出来。
越清城就这么胆颤心惊地看着他,这妖拿着自己的食指,在伤口里蘸了蘸。
指缘不由蜷了蜷,偏过了头,这感觉真是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一番了。
等他回过头来,已被那妖捉着蘸满血的手,按好了手印。
那妖神笑:“契成。”
他松开了越清城的手,不疾不徐地将那张写满龙苏体小字的纸张叠起来,越清城眼前一花,那张神出鬼没的纸又不知被他变到了何处。
这是恩人的正确使用方法吗?越清城勃然大怒,这是缺德,缺大德!
他要去找他的心脏!
越清城哭丧着脸:“我唤阁下什么,老大,尊主?”
典籍所载,天外有一域,名唤机械修仙,里边囚有疯人无数,皆染了天飞陨铁带有的毒疫。这地方后来被一同样染病的烛龙以霹雳手段一统天下,裂空间为界,号为“尊主”。
那尊妖神似乎被他噎到了,支在太阳穴上的手放下来,似乎忍了忍,随及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叫兄长。”
那妖神站起身,走向地上的木锦盒,越清城跟着他,寸步不离,如泥塑木雕,只听那妖淡声道:
“吾在那人间时,曾有个俗家小字,唤作萧泽。”
越清城张口便道:“我缺心眼,恐不当兄长使唤。”
萧泽脚步一顿,“巧了,我缺龙筋。”
越清城:“……”
咬牙笑了笑:“好巧。那一起找罢。”
洛师兄放他走时,千叮咛万嘱咐。
说龙性毒劣,一旦惹上就难以脱身了,千万莫去南海,莫要招惹它们,就安安分分得当个无心人,隐匿在市井之中,也能享常人寿数五十余年,好过风餐露宿,惨死在寻心路上。
“小……咳,我怎么唤你?”
“越清城。”
那只妖不吭声,他眼上覆着纱,看不见事物,矮下身,手往下摸索,似是要捡起地上那些小木锦盒。
哪有方才毁天灭地的气势。
越清城在心里冷哼一声,走过去,捡起盒子,递进他手心:
“随便兄长,唤什么都行。”
这妖,从前是有个唤作小五的弟弟罢,该是思念得紧了,总也认错人。
果然,那妖背对着他笑了,轻声呢喃:
“小五。”
*
三天,洞穴还没走到头。
一人一妖,一个天残一个地缺,又是缺心又是少眼,走不了多快。
越清城给他挑了根棍子,棍头磨成适合手握的形状,让他当手杖在手里拄着,不然这妖老拿自己当拐杖使来使去。
进度很慢,第四天,终于在前方见到了道石壁,将二人的去路堵死,越清城不怒反喜,快步走到壁前。
“……入此地者,皆有所求,兽腹有九曲十八肠,每肠设一木门,打败十八道木门后的守门人一十八个,方可令吞天石兽臣服,求得心中所求。御兽者,龙苏,于九O一年癸丑日。”
越清城念给那眼盲龙妖,那壁厢正支着脑袋听。
念罢,他诧异喃喃:“龙苏?”
糟糕,忘了避过祖师爷名讳。越清城连忙“呸”了一声,改口道:
“祖师爷祖师爷,弟子越清城无意冒犯,仙道庭尊崇以和为贵,不想与守门人打架,只想逃命,不知您御兽腹腔的出口在何处呢,还望祖师爷指点迷津。”
萧泽身下石凳一歪,笑出了声,神色莫名地看着他。
越清城不理会他,将血情平放在地上,拜了几拜。
鲛人油膏制成的灯“噗”得一闪。
萧泽撑着脑袋,面容隐在光影下,明暗不清:“他设这关卡囚我,如今修为尽毁,记忆全失,怕是无法应你所求。”
话音刚落,阴风乍起,地上的血情忽而抻直了,直指上方,然后微微一弯,指向了前方堵死了的墙壁。
越清城脸色一垮:“祖师爷,这是什么神仙玩笑,前边是石壁,没有路。”
阴风再次袭来,“啪”得一下将鞭子吹倒了。
萧泽弯弯唇:“你祖师爷生气了。”
越清城从地上站起,拿起鞭子:“不会,他脾气极好。”
听了他这句话,那只妖好似又不高兴了,轻喃了句:“的确是极好。”
龙苏尊五百年前便死了,他是仙道庭最大的保护神。
记载里,这尊神堪称仙界的活化石,身形遍及仙界的半部史书,他手腕血腥狠辣,不留后手,从机械修仙域第一次入侵到异族屠戮之战,都有这尊神的身影。
最后以身封界,死在机械修仙域。
每逢劫难,仙道庭弟子都会在心里念叨几句“祖师爷佑我,祖师爷保佑,吾乃仙道庭的某某某……”如此这般,既是求个吉祥,也是为着危难之时真有一个守护神前来救命。
真假不知道,却总有传言说,神人有灵,身死而灵生,依旧护着仙道庭,不会让任何一个仙道庭弟子惨死在外。
讲完,只见萧泽偏头听着,眸光落在他身上,神情专注,等他讲完好一会儿才轻声添了句:“真的么?”
不是仙道庭的弟子,自然无法理解他们这些人对祖师爷的崇拜,越清城往前几步,探看那座挡路石壁:
“我同师兄下山历练时,曾掉进了万丈鬼渊,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就在心里念叨了几声,那个金衣天神就来了。”
当然是那天神的虚影残灵,不是那死去了的本尊,越清城正将补充,那妖却道:“我信。”
越清城回过头,只见那妖捻搓着冰透的玉雕,神情淡淡,似乎兴致不高。
忽而伸过手来,用力按了下他的胳膊,似是确定了下人就在身边,便起了身,与他一同探查那块被龙苏尊指点的挡路石。
这妖定与龙苏尊者是生死仇敌,被囚在此处五百年,怨气冲天,此番破出封印本是想找人寻仇的,哪知宿敌却先他一步死了,心情定然好不到哪儿去。
想到这,越清城又疑惑了,他压根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个煞神放出来的。
正想着,却听见萧泽轻声:“这石壁的确有问题,小五,你过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