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心同》水与萤火

7、晋王

　　众多侍女簇拥着雎阳公主走出来。
　　她换了一身较为素雅的绿衣，纱衣层层叠叠。
　　额前红宝珠微微摇晃，与雎阳公主鲜艳的唇相映，好像山野之间美艳而又纯真的精怪。
　　“皇姐仙姿佚貌，艳压群芳。”永乐公主走上前，语气真诚地道。
　　雎阳公主显然心情不错，瞧了她一眼道：“你呀，就会哄我开心。”
　　永乐公主着急辩解：“都是肺腑之言，没有半句虚言。”
　　一进入佛堂，季慈音便闻到了其中焚有一股独特的佛香，是雎阳公主专门命人所制的宗关香。
　　佛堂中静坐着一位僧人，他背对着众人，着一袭朴素的僧衣，露出的一截脖胫如雪一般洁白。
　　单单看背影，便可知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听到脚步声，雪真法师停下手中转动的佛珠，起身向雎阳公主行礼。
　　“见过公主。”
　　紧接着，他又向永乐公主和季慈音行了一礼，“见过两位施主。”
　　一如传言所说，雪真法师年纪轻轻，却生得极好。
　　他约莫十七八岁，却没有一点少年人的浮躁，周身有一种沉静的气质，想来是多年参悟佛理所致。
　　“雪真法师安好。”雎阳公主眼神柔和，语气像一阵柔和的春风。
　　“这是永乐公主和季二娘子，今日和我一道来听你讲经。”
　　三人坐在蒲团上，隔着一扇花鸟屏风，听雪真法师为雎阳公主释经。
　　雪真法师今日讲的是《华严经》中释迦牟尼悟道成佛的典故。
　　讲到“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但因妄想执着，不能证得。”时，雎阳公主突然出声打断。
　　“法师，我少年时读到这句话时，便有不解。
　　“到底什么是妄想执着。难道享荣华富贵、不舍父母夫妻之爱，便不能成佛吗？”
　　雪真法师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
　　“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学佛悟道是为明心见性，公主所说种种恰是佛教三毒中的贪、嗔、痴。
　　“公主不妨以戒、定、慧三种修习方法，驱除毒害。”
　　闻言，雎阳公主不语。
　　季慈音在一旁听这番谈话，眼中似有所悟。
　　晌午的阳光透过精美的窗棂洒进来，清雅柔和。
　　一旁的永乐公主昏昏欲睡，阳光落在她鹅黄的衣裙上，如同为她披上一层金黄色的纱。
　　待永乐公主悠悠然醒来，只看到季慈音坐在书几边翻书，手边放着一盏宫灯，散发着澄黄的光晕。
　　永乐公主这才发现此时已是黄昏，顿时发出懊恼的声音。
　　季慈音听见声音，放下书走出去，“我去找人为公主梳妆。”
　　永乐公主梳洗完，换了一身明黄色的留仙裙，裙面绣有莲花的纹样，头挽高髻，兼饰簪钗步摇，额点莲花钿。
　　“我竟然睡过去了，当真是失礼。”
　　永乐公主羞赧，对季慈音道：“连累你这么晚还未归家了。”
　　“能为公主尽绵薄之力，是臣女之幸。”
　　季慈音摇头，永乐公主如此说，她却不敢托大。
　　“我得赶紧去拜见皇姐了，再命人送你归家。”
　　永乐公主一拍脑袋，连忙拉着季慈音往雎阳公主处去了。
　　三宝将季慈音二人引入内室，雎阳公主正斜靠在软榻上假寐，一旁的伽蓝正在为她诵读今日下午讲的《华严经》。
　　见两人来了，雎阳公主示意般若为二人奉茶：“我府上的床铺还舒适吗。”
　　“皇姐你不许打趣我。”永乐公主忸怩，不好意思地道：“我可是特意来向你赔罪的。”
　　“你我姐妹，不必在乎这么多俗礼。”雎阳公主含笑，眼含戏谑。“不过我已经派人告知了晋王，想必他马上就要到了。”
　　“三姐！”永乐公主跺脚，语气任性，“你派人告诉哥哥干嘛，他比我还不靠谱呢。”
　　“好了好了，宜都和卢九娘子有事先行离开了。天色已晚，季娘子也应当早些归家。”
　　雎阳公主眼神安抚永乐公主，转头对季慈音道。
　　“般若，你领一队随从护送季娘子回府，不可有失。”雎阳公主语气严肃，吩咐道。
　　见此，永乐公主吩咐身边的佩剑侍女。“翡翠，你也带几个宫女送季娘子回府，再回宫向我复命。”
　　翡翠面露犹豫，欲言又止。
　　永乐公主见此景，便开口道：“你放心吧，我身边还有珍珠琥珀她们。”
　　“待会哥哥到了，他亲自送我回宫，更不会出什么闪失的。”
　　翡翠只好应下，走到季慈音身后。
　　季慈音起身向雎阳公主告辞，便在般若的带领下走出去了。
　　“女郎留步。”
　　季慈音闻声回头，原来是永乐公主身边的琥珀。
　　她脚步匆匆，手上拿着一件精白色狐狸皮的鹤氅。“公主说外头风大，请娘子披上氅衣御寒。”
　　说着，琥珀凑近为季慈音围上大氅，贴心地将被氅衣压住的头发取出来。
　　“娘子一路小心。”
　　刚刚来的时候，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
　　但甫一出门，季慈音便觉有黑云压城之感，伴有野风嘶嚎之声。
　　白日里觉得兰若苑坐落在深林之中，十分幽静。但夜深了走在苑中，便觉得也有些骇人。
　　走在前面的侍女手提宫灯，但纸灯笼发出的光晕实在有限，只能照在人脚下的那一小块地方。
　　一阵如同鬼哭狼嚎般的风声卷过，灯笼里的烛光忽闪忽灭，最终彻底地灭了。
　　光源熄灭，季慈音眼前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般若搀扶着她，安抚道：“娘子莫怕。今日这风太大了，把灯笼吹灭了。叫人重新点上就好了。”
　　季慈音点点头，眼睛渐渐适应黑暗。
　　翡翠早已经走上前去，拿火折子重新将灯笼点亮。
　　走到一处狭窄的碎石子路，此处只容许两人并肩同行。
　　翡翠便提着灯笼在前面在前面带路，般若扶着季慈音走过去，小心地道：“女郎小心脚下。”
　　左右两边是开得艳丽的各色花朵，不同于白日的喧嚣夺目，在夜色的映衬下，别有一番沉静温婉的姿态。
　　走了一会，突然一阵脚步声打破了寂静，声音不大，却格外整齐，应当是府兵巡逻。
　　前面是众多侍女，季慈音视线受阻，只能听见声音离她们越来越近。
　　待她走出石子路，目光从侍女的夹缝中看见一位男子披着大氅，身形修长，身后跟随着众多随从。
　　但因为夜色太重，看不清五官样貌。只是他通身气派和周围的侍从，便可见身份贵重。
　　翡翠为首的侍女纷纷为他让路，季慈音还未看清他的面容，他就一眨眼走到了季慈音面前。
　　他行走带来了一阵微风，一种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季慈音脑海中立刻出现一个少年的身影。
　　她低着头正欲行礼，垂在袖中的手却突然被少年执起，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润儿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季慈音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巴掌大的脸也从雪狐裘里露出来，两两对视。
　　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是两道异口同声的“是你？！”
　　随后两人皆是一笑，司马珏松开了手，微微后退一步，向季慈音拱手。
　　“我失礼了，向娘子赔罪。”
　　眼前的少年披着墨狐大氅，着一身圆领广袖长袍，袖口处用金线绣有竹叶纹样，衣着比当日在除夕夜所见华贵十倍不止，但羞赧的神情却与当日无二。
　　不是别人，正是除夕夜无意将她掳走的“荀六郎”。
　　季慈音微微垂眸，结合近来发生的事情，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朝他行礼：“臣女见过晋王。”
　　“快快请起。”司马珏连忙道，将季慈音扶起。
　　“季二娘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季慈音环顾身边众多侍女护卫，心下犹豫。
　　但她与司马珏饱含期待的眼神对视，亮晶晶的，似乎眼中只有你一人，季慈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司马珏站在风口处，为她挡住吹来的风，只是金玉冠束起的头发略有些凌乱。
　　他低下头，和季慈音对视。
　　季慈音注意到他的眉骨高挺，特别是眼瞳大而亮，看人的时候总会有一种深情的感觉。
　　“季娘子，这个手炉给你暖暖手。”司马珏笑着说，眼里也含着清澈的笑意。
　　季慈音还未开口拒绝，手上便被塞了一个温暖的鎏金暖炉。
　　“夜里风大，小心着凉。”
　　她拿着司马珏的手炉，上头似乎还留有他的余温，思及此处，季慈音的手指似乎被烫了一下。
　　司马珏注视着季慈音的眼睛，向她道谢：“除夕夜多谢你的帮助，润儿才被及时找回来。”
　　此话一出，季慈音顿时明白陛下的旨意和永乐公主莫名的亲近是什么原因了。
　　她轻声道：“此乃臣女的本分，不敢居功。”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不过我还是想亲口向你道谢，谢谢你救了润儿。”司马珏同样轻声地道。
　　季慈音抿唇一笑，正欲告辞离去，司马珏又突然开口道：“当日我说我是荀六郎，并非有意欺瞒你。”
　　“那时是微服出宫，故而才借了这个身份。”
　　“晋王身份贵重，自然应当小心为上。臣女知晓，殿下并无欺瞒之意。”
　　司马珏观察着季慈音的神情，却看不出她心中所想，只是忐忑的道：“我单名珏，意为双玉相合。”
　　“在皇子中排行第六。不是荀六郎，而是司马六郎。”

作者有话说

　　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但因妄想执着，不能证得。
都是百度搜的，引用佛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