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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出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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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慈音的手微微颤抖,喉咙干涩,几乎说不出来话。
“快找太医……”
季慈音回头,想要命人去寻太医。
却愕然发觉宫女安静地站在她的身后,双手垂袖,一脸漠然的神情。
季慈音如遭雷击,发懵的脑子骤然清醒。
她意识到——
从楚王起兵的那一刻起,司马净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如果季慈音还清醒,还有一点理智,她现在应该立刻离开这里,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
可是注视着司马净痛苦挣扎的模样,季慈音不能、也不忍心抛下她,一走了之。
司马净送给季慈音的平安扣还挂在她的脖子上,这枚象征着平安的玉扣。
至少不要让司马净孤零零地离开这个世界……
季慈音如是想。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司马净渐渐停止挣扎,虚弱地倒在季慈音的怀里,眼睛半闭,呼吸也渐趋于无。
“娘……”
生命的最后一刻,司马净喃喃自语。
她的脸上含着笑意,似乎看到了已经离世的母亲。
伴随着这声呼唤的落下,司马净终于阖眼,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季慈音感受到温融融的能量从司马净的体内流失,最后变成了一具冰冷的躯壳。
“博宁!”
直到耳边传来永乐公主撕心裂肺的呼喊,季慈音的灵魂才恍恍惚惚地归位。
永乐公主显然是匆忙赶来,额头还沁着细小的汗珠。
她不停地为司马净擦拭脸上的鲜血,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司马净的脸上,怎么也流不完。
随着永乐公主的到来,原本安静的寝宫瞬间变得热闹,但又充满了紧张的氛围。
季慈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寝宫的,又是怎么回到慈宁宫的。
司马净不能以县主身份下葬,她的丧事一切从简,甚至连灵堂也没有设置。
她的死亡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司马净比季慈音还小一岁,还未及笄,就长眠于地下了。
这场谋反牵连甚广,从楚王之女博宁县主开始,皇城内外弥漫着血腥味。
楚王显然是早有预谋,多年经营,早已与许多大臣暗中勾结,无数人牵扯其中,朝野动荡,人人自危。
*
“娘子,娘子,陛下派人围住了国公府。”
清风急匆匆地跑进来,把门关紧,气喘吁吁地道。
季慈音坐在书桌前正在练字,顿时在写好的宣纸上划出一横,格外醒目。
“什么时候的事?”
这种时候,季慈音反而冷静下来,问道。
“好几天前的事了。”清风焦急地道,“奴婢刚刚和颜娘子聊天,才知道这件事,赶紧就来告诉您了。”
颜妙仪是皇后御前女官,消息灵通,她说的话不会有假。
季慈音抿唇,握紧笔杆,指关节微微泛白。
“给我更衣,我要去见永乐公主。”
自从那一日永乐公主亲眼目睹司马净中毒而死,哭得几乎昏厥后,就闭门谢客,连陛下登门都吃了一个闭门羹。
此去能否成功见到永乐公主,季慈音心中也没有底。
但是在这宫中,唯一能够向她施以援手的,就只有永乐公主了。
一路上,季慈音心中想了几番措辞,思考怎么样才能让永乐公主出面。
她登门说明来意,永乐公主身边的侍女立刻将她请了进来,顺利地有点不可思议。
“公主正在房中休息,请季娘子进去。”
琥珀将季慈音带到永乐公主的卧室门口,向她福身,“公主最近不喜欢人贴身伺候,奴婢就不进去了。”
季慈音颔首,伸手推开门。
屋内的光线昏暗,但屋内装饰的金玉珍珠仍然闪烁着灵动的光芒。
这样的寂静,与司马净的寝宫有几分相似。
季慈音蹑手蹑脚地走进去,生怕破坏了这份独有的寂静。
繁杂的帐帷已经被挂起,金银相间的丝线绣着各式各样的宝相花纹,美丽而神圣。
永乐公主靠在床头,脸颊迅速消瘦了几分,原本的婴儿肥也完全消失不见,先露出尖尖的下巴。
她的眉眼竟然与雎阳公主有了几分相似。
永乐公主抬眸,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声音软软的,却因许久未说话而有着几分沙哑。
“你来啦。”
季慈音在床边坐下,关心地道:“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我没事,太医说静养几日就好了。”
永乐公主的神情似乎与往日无二,但季慈音还是感受到她尽力掩饰的郁郁寡欢。
她张了张嘴,想要安慰永乐公主,却发现此时此刻,任何的语言却如此苍白无力。
永乐公主看出季慈音的欲言又止,笑着问道:“怎么了?”
“你我之间,不必想那么多。”
季慈音握住永乐公主的手,低声道:“陛下派兵围住了顺国公府,我……我很担心姑母。”
永乐公主的神情一肃,高声将琥珀唤进来。
“父皇派谁带兵,看守顺国公府?”
永乐公主问道。
琥珀犹豫地道:“回禀公主,是晋王殿下。”
季慈音与永乐公主相视,只见永乐公主朝她颔首,转头对琥珀吩咐道:“你带上我的令牌,陪季二娘子去一趟顺国公府。”
季慈音没有想到永乐公主如此果断,她来时准备的几套说辞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她担忧地问道:“这会不会牵连到你?”
永乐公主拍了拍季慈音的手,脸上重新焕发了光彩。
她笃定地道:“没事的,就算父皇知道也不会怎么样的。”
“更何况是哥哥领兵,只要你开口,他一定会答应的。”
永乐公主的话中有话,但季慈音却没功夫细想。
“快去快回。”
永乐公主叮嘱道,神情郑重。
季慈音慎重地点点头,连忙跟着琥珀走出去了。
有永乐公主的令牌在,一路畅通无阻,顺利地出了守卫森严的皇宫。
听到街道两旁的叫卖声,热闹得好像两个世界,季慈音恍如隔世。
当日进宫参加陛下的生辰宴,却从未想到再离宫的时候已经近一个月了。
宫变对普通百姓的生活毫无影响,他们照样生活劳作,对于宫中发生的事情毫不关心。
直到进入高门勋贵居住的朱雀大街,喧嚣声渐渐远离,季慈音才感受到了寥落之感。
原本煊赫的朱红大门已经贴上了白底红字的封条,三重铜花门的院落空空荡荡,里头的女眷不知去向,毫无人气。
每一户府邸皆是大门紧闭,一点声音都没有,即便有人也似无人。
顺国公府四周皆有身穿玄甲的士兵把手,是陛下的玄甲卫。
守在大门处的士兵手持长剑,正欲将季慈音挡在门外。
身后的琥珀连忙上前一步,高举令牌,喝退士兵。
“永乐令在此,尔等岂敢放肆!”
令牌上镌刻着龙凤图案和各色花纹,上书龙凤飞舞的“永乐”二字,象征着永乐公主的身份。
士兵立刻下拜,恭敬地道“还望女郎恕罪。”
“起来吧。”季慈音缓缓开口道,“我欲面见晋王殿下,还请二位通报一声。”
不一会,顺国公府里就走出来一位中年宦官,是司马珏身边的内侍,季慈音与他在大相国寺有过一面之缘。
他的态度恭敬,微笑着道:“殿下请娘子入府一叙。”
重回顺国公府,周遭景致与平日无异,但处处都有玄甲士兵把守,令季慈音有了陌生之感。
内侍将季慈音领到一处凉亭附近,远远地停下脚步。
“季二娘子,殿下正在亭中等候。”
“有劳公公了。”
季慈音深吸一口气,握住袖中的令牌,缓缓走过去了。
司马珏背对着她,一袭蓝衣,望着远处的景色。
他听到季慈音的脚步声,含着笑意转过来,期待已久。
“你来了。”
季慈音正欲朝他行礼,却被快步走过来的司马珏搀扶起,“不必多礼。”
司马珏的态度坚决,将季慈音带到石凳上,一道坐了下来。
季慈音顺从,轻声问候道:“许久不见,殿下是否安好。”
“我很好,季娘子你呢?”
司马珏的眼神明亮锐利,像是一把出鞘的宝剑。
但是面对季慈音时,却柔软得如一湖春水,令人要沉醉在他的眼眸里。
“我无事。”季慈音微微一笑,夸赞道。“殿下当日一箭诛杀贼首,神勇非常,慈音敬佩。”
司马珏从小到大听过无数赞美,比这更直白的赞美比比皆是。
但只是季慈音简单的一句话,便令他面上生了红霞,手足无措,不知道说什么好。
“季二娘子谬赞。”
司马珏的视线紧紧地落在季慈音身上,无法移开一丝一毫。乌黑的眼眸摄魂夺魄,仿佛是山林精怪。
“季二娘子今日前来,可是有要事在身吗?”
季慈音微微抿唇,开口相求:“今日前来,希望殿下能让我与家人相见。”
季慈音的心中忐忑,脸上也不自觉地显露了几分。
司马珏注意到季慈音的神情变化,张口欲言又止。
他的长眉微拧,但渐渐舒展开,显然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沉声道:“我答应你。”
季慈音惊喜抬头,眸中迸发出耀眼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