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心同》水与萤火

30、搭救

　　季慈音顾不得自己身上的水迹，连忙把手边的竹竿递过去，“快抓住。”

　　竹竿被抓住，一股巨大的力气从尾端传来，季慈音差点也被拽下去，好在有明月和清风牢牢地抱住她的腰。

　　季慈音慢慢地把竹竿收回来，落水的小郎君也顺着方向从水中趴了上来。

　　“快上来。”

　　季慈音伸出手，把浑身湿透的小郎君拉了上来。

　　他看上去不过六七岁的样子，看上去瘦瘦小小的一个，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双眼紧闭，浓密的睫毛不停颤抖，显然被吓得不轻。

　　季慈音拿手帕擦了擦他脸上的水珠，轻声道：“我们先上去吧。”

　　一阵风吹来，他抖了抖身体，打了个喷嚏。

　　“季二娘子。”

　　季慈音闻声抬头，沈昭正站在走廊旁，阳光洒在他的脸上，看不清具体的样貌。

　　只见他抛下身上的外袍，爽快地道：“接着！”

　　宝蓝色的云锦外袍落在了小舟上，季慈音将它披在了小郎君的身上。

　　他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若是不赶紧将湿衣服换下来，恐怕会着凉的。

　　季慈音拢了拢外袍衣领，将他包裹得密不透风，轻言细语地道：“我们先上去好吗？”

　　小郎君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干干净净，倒映着季慈音的身影。

　　他听见季慈音说的话，缓缓地眨了眨眼睛，慢吞吞地站起来。

　　“凌儿。”

　　司马净挤开人群，看着浑身湿透的司马凌，扶着护栏大声地唤道：“快到姐姐这里来。”

　　原来是楚王世子。

　　季慈音注意到司马凌一眼一板的动作，看上去像是被刻意的训练过，不禁心中有些疑惑。

　　司马净焦急万分，命人撑船划到季慈音的小舟旁边，提起裙子跳了过来。

　　司马净明显是急忙赶过来的，发髻都有些散乱，一串珠花从头上掉了下来都没有注意。

　　她的两条胳膊纤细瘦弱，却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把一个五六岁的男童抱起来。

　　司马凌把手臂环在司马净的脖子上，依赖地靠在她的肩膀上。

　　“凌儿，别害怕，姐姐在这里。”

　　司马净轻轻摇晃手臂，声音轻柔，像一首温柔的摇篮曲。

　　司马净脸上的妆容因为汗水已经微微晕开，但她却毫不在意，而是轻轻地拍着司马凌的后背，平日里高傲的眼神此时也变得柔情似水。

　　小舟靠岸，还等不及停稳，司马净就抱着司马凌急匆匆地离去。

　　季慈音被明月搀扶着下船，立刻就有一位侍女迎了上来。

　　“季娘子，我带您去后院更衣吧。”

　　侍女把手上的毛毯递给清风，恭敬地道。

　　季慈音披上毛毯，点点头。

　　她的衣裳和头发被水溅湿，被风一吹，湿冷的感觉一阵一阵涌来。

　　厢房里已经备好了热水和衣裳，季慈音一进去就可以沐浴更衣。

　　待到明月服侍她穿衣的时候，季慈音才发现这件宝蓝色的衣裙有些眼熟。

　　“明月，你觉得这件衣裳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明月抬头细细打量了一下，说出口的话证实了季慈音的猜测：“像是雎阳公主生辰宴时，博宁县主穿的那件衣裳。”

　　何止是像，分明是同一件。

　　季慈音是有备一件替用衣裳在马车上的，只是派人去拿一来一回时间太久，司马净就派人送了一套衣服过来，让她先穿上。

　　季慈音想到当初她就是因为穿了与这件衣裳相近的颜色，司马净才看她不顺眼，以至于后面频频针对。

　　只是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这件衣裳会被她穿在身上。

　　明月在为她擦拭头发，清风手端着一碗姜汤从外面进来。

　　她一见到季慈音，眼前顿时一亮：“娘子穿宝蓝色真好看，比之前那件湖蓝色还要衬你。”

　　季慈音肤色白皙，穿湖蓝色衬得她像一湖春水，柔和无比。

　　而宝蓝色为她增添了一抹艳丽，眉眼间也添了锋利的感觉，给人一种不敢直视的美丽。

　　“娘子，快把姜汤喝了吧，驱寒的。”

　　季慈音一口一口抿着姜汤，眉毛微微蹙起，直到喝完漱了漱口，细眉才舒展开。

　　忽然，一位颧骨高耸的老嬷嬷走进来，嘴角下垂，不苟言笑。

　　她向季慈音行了一个礼，语气和蔼：“季娘子安好。”

　　她是司马净身边的张嬷嬷，从小照顾司马净长大。

　　“嬷嬷快请坐，可是有什么事吗？”

　　张嬷嬷推辞，站着回话：“刚才事态混乱，县主担忧世子，所以没能向您道谢，奴婢是过来向县主代为致歉的。”

　　“不是什么大事。”季慈音笑着道，“世子没事就好。”

　　“世子殿下一切都好。”张嬷嬷又说道，“县主说等您梳妆好了，请您过去一趟。”

　　季慈音颔首，“我知道了，辛苦嬷嬷走一趟。”

　　等到张嬷嬷离开，清风见左右没有外人，才低声地对季慈音道：“娘子，看来博宁县主也是知礼的。”

　　季慈音被清风的话逗笑，她弹了弹清风的额头，“你在胡说什么呢？”

　　“博宁县主是太后教养长大的，当然是知书达礼。”

　　清风捂着额头，小声地嘟囔：“还不是因为她之前对娘子你如此无礼，说话句句带刺。”

　　季慈音想起每次见面，博宁县主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模样，无奈地摇摇头：“她就是这般的性子，不理她就好了。”

　　“不过娘子这次救了楚王世子，看她以后还好意思对娘子你明嘲暗讽吗。”清风昂起头，得意地哼了一声，“除非她不要脸了。”

　　季慈音不再说什么，而是道：“好了，给我梳妆吧，别让博宁县主久等了。”

　　后院里栽种的一片郁郁青青的竹子，风吹过千万片竹叶摩擦出“沙沙”的声音，如同一首交响曲。

　　季慈音跟着侍女迈进一处院落，正好碰到司马净从东厢房走出来。

　　司马净看见季慈音来了，小心翼翼地关上门，用手指了指前面的正房。

　　进入屋子里，侍女为她们沏好茶，退了出去。

　　“尝一尝吧。”司马净的眉眼间就出现了高傲之色，得意地道，“这是陛下赏赐的，我也只得了一点点。”

　　“看在你救了凌儿的份上，我才舍得拿出来。”

　　说着说着，司马净的脸上浮现了一丝心痛，显然很珍惜这茶。

　　季慈音抿了一口，香气扑鼻，正是当日荀臻所饮的“碧螺春”。

　　她放下茶盏，称赞道：“好茶。”

　　闻言，司马净越发得意，“算你有品味，也不算暴殄天物。”

　　司马净只是简单洗漱了一番，素面朝天的脸颊像珍珠一样富有光泽，两旁淡淡的粉色又像一颗饱满的苹果。

　　她轻啜一口茶水，清了清嗓子：“这次你救了我弟弟，本县主很感激，看来你人还不错。”

　　季慈音垂眸，安静地道：“举手之劳，不敢居功。”

　　“这怎么行，我弟弟是楚王世子。”司马净放下茶盏，大声地道，“本县主必须要好好答谢你。”

　　“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只要本县主能够做到，一定答应你。”

　　司马净拍着胸脯保证：“就算本县主做不到，我就去求太后娘娘，太后一定可以做到。”

　　“我没有什么心愿。”季慈音微微一停，又开口道，“如果硬要说一个的话，我希望能够与县主和平相处。”

　　司马净的脸一瞬间就红了，显然想到了之前她种种不友善的行为。

　　她刻意喝了一口茶，假装之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这还不简单，本县主向来好相处。”

　　突然，“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季慈音下意识看向门口，只见司马凌穿着寝衣，只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袍站在门口，那双乌黑的眼珠就安安静静地盯着她们。

　　“凌儿，你怎么跑出来了？”

　　司马净连忙跑过去，握住他的手，“睡不着觉吗？”

　　司马凌的目光落在司马净关切的脸上，吞吞吐吐地蹦出三个字：“找……姐、姐。”

　　司马净看了一眼季慈音，蹲下身耐心地道：“姐姐等会过来找你好不好，姐姐现在有客人。”

　　司马凌的视线慢吞吞地移到季慈音身上，安静地看着她不说话。

　　季慈音走到司马净身边，“县主既然还有事，我就先告辞了。”

　　司马净胡乱地点点头应付过去，但旁边的司马凌却伸出手抓住季慈音的披帛。

　　“不要走！”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大，季慈音和司马净都吓了一跳。

　　“……是、是客人。”

　　他的声音似乎又变的很小声，小到几乎听不见。

　　季慈音蹲下身子，平视司马凌，脸上浮现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好，我不走。”

　　司马凌抓着披帛的手缓缓松开，慢慢挪到了司马净背后，低着头不敢去看季慈音。

　　“你先回房间，等会姐姐过去陪你好不好？”

　　司马净握着司马凌的手，耐心地哄道。

　　司马凌没有反应，但是乖乖地跟着张嬷嬷回房间歇息了。

　　“凌儿只是不太会讲话。”

　　司马净看着季慈音，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傲，但又极力隐藏内心的脆弱。

　　“他不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