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回 除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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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已经掌起了灯，我在南门口和满达海告别，然后和阿姗一起悄悄溜回住处。
怎么这么安静？暖阁门口没人守着，外厅也没人。“郂佳？郂佳？”我试探着叫了两声，没人应，于是转向左侧的花厅探头进去，不期然对上豪格那张拉得老长的脸，虽然他在极力压制，可怒气仍然从他体内散发出来，小丫鬟们跪了一地，一个个噤若寒蝉。
我头皮一阵发麻，慢吞吞地抬脚迈进花厅，“豪……大哥，你怎么来了？”自知逃不过他一顿唠叨，所以一改往日在他面前没大没小的样子，讨巧地叫了声“大哥”。
我叫着别扭，豪格听着也是一惊，随即面色柔软了下来，却还是严肃地问道：“去玛占家做什么了？”
我瞥了一眼郂佳，她无奈地朝我使劲摇手。也不能怪她出卖我，豪格这付大阿哥的架子端起来，别说是她了，就连我也惧怕三分。于是只能老实地回答：“六哥福晋有了身孕，本是去道喜的，去了才知道她已经病了一段时间了，陪她说了说话，又商量着明儿请太医去给瞧瞧，这不就多呆了会儿。六哥本是要留膳的，可我怕回来晚了你们担心，就没在那吃，急着赶回来了。”说罢，抬眼看向豪格。
见我如实相告，他神情缓和了许多，语气也不像刚才那么强硬，“既如此，也该打个招呼，汗父今儿过来见你不在，以为你又出了什么事，忙命我四处寻找，要不是我逼问，你的奴才们还准备帮你瞒到底呢。”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倒是美滋滋的，看来身边的人还都挺可靠，回头得好好奖励。
“好了，你平安回来就好，汗父还在等我消息，时辰不早了，你赶快用膳吧，我去回话。”
“多谢大哥，请回禀汗父，伊仁知错了，明早我去给他老人家请安。”我笑着说，对豪格福了福身。
送豪格出门，他迈出门槛，迟疑了一下，突然回头对我说：“伊仁，兄弟姐妹间亲密些是好的，但毕竟男女有别，你……别让天真随性伤了自己，这宫里人多口杂，保不齐谁嘴里长了条歪舌头。”说完，转头离去。
我站在原地，一时转不过弯来。我明白豪格所指为何，但是现在的我毕竟只有十一岁啊，十一岁的孩子就该处处小心避讳吗？虽然古人早熟，虽然我的思想早就成年，可我不愿意给这个幼小的身体加诸太多大人世界的压力和负担，因此我一直努力向个孩子一样生活，和这些兄弟不分彼此，淡化性别差异，试图找回少年时无忧无虑的感觉，难道这样做不对吗？
豪格这番话固然是他想说的，却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大汗的意思，侯门深似海啊，何况是这宫闱之中？这里的水有多深，我到今日才开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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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聪八年的最后一天，盛京迎来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今年的雪来得很晚，但是赶在年尾，为来年讨了个好彩头¬——瑞雪兆丰年。
我一大早就起床，指挥着丫鬟嬷嬷们一起打扫房间，这是我在古代过的第一个年，也是第一个生日，在得知我的生日和在现代阴历生日的是同一天之后，我更加认定这次穿越之旅是上天对我的眷顾，现在这个身份既熟悉又陌生，虽然要面对一些问题，但是生活中不乏刺激和新奇，让每天都充满期待。想到这，我不禁心情大好，挥舞着抹布起劲儿地擦拭着架子上的瓶瓶罐罐，嘴里哼起轻快的歌儿。
“哎呦我的格格，您快下来吧，这些奴婢来擦就行了。”阿姗见我踩在凳子上边扭边唱地干活，紧张地劝我下去。
我笑着摇头，放下一只擦好的青瓷鱼耳壶，又拿起一盏琉璃鼎，放大声唱着：“我头上有犄角，我身后有尾巴……就不告诉你……”
“呵呵……”一阵低笑声响起，我转过头，看见一张帅气的脸，挂着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看着我，一双似笑非笑含露目，此时看来是这样欠扁。
阿姗忙福身请安：“七爷吉祥！”
“起来吧。”他漫不经心地答道，没进屋，仍是靠着门框，玩味地看着我。我假装视而不见，继续手上的工作，继续哼歌。
他没想到我会是这个态度，三步并两步地走过来，一把握住我的胳膊把我从凳子上拽下来……
“啊！”我猝不及防，下意识地抱紧手里的琉璃鼎，闭上眼等待与大地的亲密接触。
“哈哈！”耳边响起一声大笑，我睁开眼睛看见满达海得意的笑脸，火气“腾”地冒起来，抬手欲打，可身体被他单臂揽住，后背紧贴在他胸前，如此禁锢竟是让我挣扎不出来。再看他一副阴谋得逞的表情，突然觉得被他戏耍了，更是又羞又恼，抬脚踩他，被他灵活地躲开，同时放开手，跳到一旁。
“满达海！你……你……”我涨红了脸在原地连连跳脚，“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真是窝囊啊，连吵架都不会！真是没用，没用，太没用了。
许是见我落了下风，他止住笑，过来扳住我的肩膀，“没摔着吧？让我看看。”印象中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和善地跟我说话，但是不能因为他的和善就原谅他刚才的恶作剧，于是我一扭肩，挣开他，捡起掉在地上的抹布继续擦那些已经发亮的器皿，用力之大就像在蹭满达海的秃脑壳儿。
“真生气了？”“秃脑壳儿”贴了过来，有些痞赖地跟我道歉：“好嘛，方才是我不好，可也是你不理我在先啊，看在我教你认字儿的份上，就原谅我吧，好不好？”随着他说话，一阵阵酒气扩散到空气中，我才明白这个平时一本正经的“小大人”为何今日如此反常，原来是——喝了。
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回过头问他：“喝酒了？”
“嗯。”见我消了气，他无奈地一笑，挪到软榻边，坐下来揉脑袋，“晚上大汗赐宴，所以上午就在阿玛府上和哥哥们聚了聚。”
我端了阿姗早就沏好的茶给他，问：“头疼得厉害？要不要躺会儿？”
他接过茶，喝了一大口，摇头道：“不用，没喝多少，在你这坐会儿就行。”
我掩唇轻笑，好面子的少年啊，明明已经醉得有些失态了，却还嘴硬说没喝多少。无心拆穿他，于是不再提这事，转而向他打听玛占大福晋的近况。
“太医去看过了，开了帖方子吃了一个月却还是不见好，后来大夫说药性太强，恐对孩子不好，不能再吃了，就把药停了，这十来天只吃一些滋补的药膳，精神头更是不如从前了。”
算起来哈达纳喇氏已经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了，这个时候确实不应该吃什么药的，否则生出来的孩子有可能不健康甚至不健全，可是她身体那么虚弱，不吃药也就没精神吃饭，不吃饭营养也跟不上，这样下去对孩子还是不好……我经验有限，实在想不出来什么有效的办法帮助她恢复健康，只能在这里徒添伤感，却无计可施。
“伊仁……”
正难过着，忽然听到满达海叫我，便轻轻地应了声，“嗯。”
“等我以后娶了妻子，一定不叫她受这份苦。”满达海认真地看着我，认真地说，仿佛信徒虔诚地对主许下诺言，饱满的阳光在他身上镀了层圣洁的光辉，虽然他现在说这种话稍显幼稚，但能有这样的觉悟对于这个时代从小生长在皇室的贵族子弟来说已属不易，无论将来怎样，现在的满达海是真诚的。
我注视着他温柔的眼眸，同样认真地点了点头。心里生出一种别样的感觉，对面前的这个臭屁的小孩有了新的认识，欣赏之余隐约带着一点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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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满达海一起吃午饭，这样做似乎有点不合规矩，以前满达海给我辅导满文也是从不在我这吃饭的，按礼数，聚餐除外，只有夫妻才可以男女单独同席，因此我提出这个建议后还没等满达海表态，就被阿姗否决了，理由就是男女不同席这条规矩，并搬出豪格压制我。
不提豪格还好些，提到他反而让我想起那天他临走前的那番话，加重了我的叛逆心理，于是不管阿姗她们和满达海的反应，抬出主子架儿，命令阿姗备膳。
“你太任性了。”满达海叹气道。
“你才知道啊。”我不以为然，夹了块肉放到他碗里，“吃！规矩是给大人们定的，关我们什么事？”
“呵，你还当自己是孩子啊？都十三岁了，转过年儿就该嫁人了！”他反驳道，“如果不是大汗心疼你，早几个月就把你嫁到蒙古去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可不想再跟吴克善有什么瓜葛，于是避开话头，拣了无关紧要的由子跟他辩嘴：“我才十二岁好不好，顶多小学六年级！”
话一出口才发现不对，小学六年级这事跟他可解释不清楚，好在我话说了一半，就被门外一连串的脚步声淹没了，我趁机转向阿姗，“去看看谁在门口。”她应声出去。
“格格，是各位主子差人送生辰贺礼来了。”
“哦，让他们把东西放在花厅里，各赏一两银子。”我对这些礼物没多大兴趣，无非是些首饰衣料什么的，我吃穿不愁，也不需要这些额外的东西，如果能带回到现代去倒是不错，哪怕卖出一个坠子也够我和楚兰挥霍一阵子了。
吃过午饭，满达海说先去玛占府上一趟，晚上再过来，还答应等雪再积厚点就陪我去堆雪人。送走他，我趴在窗台懒洋洋地数着窗外越飘越大的雪片儿，像是扯不尽的棉花糖，“一片，两片，三片……”数着数着，竟酣然睡去。
睡意阑珊的时候，我被门口一阵低低的争吵声吵醒，起来穿好比甲，理了理头发走到外间，发现是阿姗和郂佳正在争论着什么。
“怎么了？”我带着起床气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她俩皆是一惊，然后郂佳迅速跪下，声音带着哭腔，“六爷他，唔……”阿姗一把捂住她的嘴，一叠声地说：“没事儿没事儿，没事儿，六爷没事儿。”
我断定有事，关于玛占的事，而且不是什么好事，郂佳想告诉我，而被阿姗拦住，两人因此才起了争执。我深深呼吸，做好最坏的打算，然后走到她们跟前儿，把她们扶起来，“郂佳，你说。”阿姗欲拦，被我瞪眼止住。
郂佳眼圈一红，泣不成声地说了句：“格格，六爷的大福晋……殁了……”说罢“哇”地大哭起来。
我听得清清楚楚，心里也明明白白，可还是机械地问了句：“什么？”
“格格，原不该告诉您的，六爷也没让人把信儿传进宫里，是七爷派人来给格格捎的口信儿，您只当没听见，千万别……”
没等阿姗说完，我飞也似的冲出门去，直往宫门跑去。
“郂佳你留下看家，我跟格格过去看看……”阿姗一边嘱咐着郂佳，一边急忙追了上来。
我也顾不上这许多，只想着快些跑，快些见到他们，见到他们都好好的，见到哈达纳喇氏安然无恙……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回 除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