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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五十八回 消长 ...

  •   对于杜青宇的出现,意外之余更多的是紧张,可当我把可问之人都问了一遍,确定谁都平安无恙之后,不免对他的故弄玄虚有些生气,“就算咱们关系好,毕竟男女有别,青宇哥大半夜的翻窗户翻进我的卧室里来,可真不是君子所为。”

      往日他从来不在言语上输我,今天却出奇地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皱眉看着我,“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腿,不以为意地打趣道:“杜郎中的医术越发高明了,隔着大棉被也能看出我腿又不好了?”

      他轻哼了一声,“我已经给你把过脉,检查过了。”见我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他好笑地说:“放心,我虽不是什么君子,却也还没卑鄙到趁人之危的地步。”

      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干笑了两声,切回正题,“说吧,所来何事?”

      杜青宇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从一旁的衣架上取下我的夹袄扔给我,“夜凉,披上点儿。”然后拉过妆台前的椅子在炕边坐下,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似地缓缓说道:“有件事儿……我想,还是跟你直说了吧……皇后娘娘又给七爷提了门亲事,姻家也是科尔沁的,好像还跟皇后、庄妃沾着亲故。”

      我拉了拉披着的夹袄,“哦”了一声。

      这回轮到他不可思议,“你听清楚我说什么了吗?”

      “我腿瘸了,耳朵还没聋,听得一清二楚。”

      “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你听到这个消息会是什么反应,方才也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是这样无所谓的态度,你是气糊涂了还是真的宽怀到这种程度了?”

      “没有一个女人可以看着丈夫三妻四妾地往回娶却毫不介意的,只不过有些时候可以哭可以闹,有些时候哭闹也没有用。”反指了指自己,我说:“我就是那个倒霉蛋,皇后故技重施,这其中牵扯了多少人多少关系你不是不知道,就算我现在直奔锦州大营一头撞死在满达海面前,他要娶还不是得娶,我又何苦白费力气,自取其辱呢?”

      “嗬!”他似怒极反笑,“这论调听上去倒是潇洒得很,要是七爷真把人家姑娘带了回来,我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我敏感地捕捉到他话里的信息,问:“带回来?那姑娘现在就在锦州营中?”

      “我前脚回去,人家后脚就到了。”

      “品貌如何?”

      杜青宇白了我一眼,“我怎么知道?我这不奉某人的命令赶着回来找你解围来了嘛,谁知道你还完全不在乎。”

      我有些得意,“是满达海叫你回来的?嘿嘿,我就知道,他现在不敢背着我跟姑娘勾勾搭搭的,可是……”一个念头闪过脑海,瞬间扼杀了刚刚萌生的一丝久违的快意,我垂下眼,语气也再请快不起来,“我又能做什么呢?以前我可以不管不顾地去反抗,大不了撒泼耍横一通,再搬出皇上来给我做主,可是现在皇上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来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了,我也不想再让他为我操心,而且……”我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一直桓亘在心里却一直不愿说出的猜想:“看来皇后把宝贝扣在身边,与此事不无关系,我又怎么能毫无顾忌呢?”

      “有时候觉得你真气人,有时候又觉得你真可怜真……真让人心疼……你本应是无拘无束的性子,本应过无忧无虑的生活……”

      “这世上‘应该’的事儿太多了,但无奈之事更多,所以才有这么多的不如意。”我抬头看向他,“青宇哥,谢谢你回来告诉我这件事儿,我想我已经明白了满达海的心意,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不甚明了地看着我,试问道:“你想到两全其美的法子了?”

      我摇头,“我以前就是太追求‘两全其美’了,可所谓不如意者,哪有那么多的两全?看来这一次,我和满达海都必须面临一次取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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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预言并没有立刻应验,但隐隐的不安始终环绕着我,让我怎么都静不下心来,因此病情一再反复,还添了失眠的毛病,夜夜熬鹰似地睁眼看着烛火、看着承尘,眼前杂乱无章地闪现一幅幅过往的画面。

      杜青宇在教授常阿岱功课之余,几乎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耗费在给我治病之上,怎奈我这病源自肌体却发于心中,心病不解,药石难医。几个月来,吃药比吃饭还多,却丝毫不见起色,很久以前做的拐杖再次发挥了用途,我对它们的态度从排斥到依赖、再到视作身体的一部分,杜青宇为之眉头越皱越深,我却从中渐渐地明白了一个道理——或许很多事情从不适到习惯、从介怀到释怀、从执拗到放下,只是需要一点时间罢了。

      自认将道理明晰于心,却不料老天爷吝啬得如此彻底,竟连那样一点点足够改变的时间都不舍得施舍给我。巨变如潮,一夕溃堤,潮退之后只剩满地残砾,其余的连同一路走来的痕迹都被洗刷得彻彻底底,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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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年入秋之后,皇帝的身体就屡现不适、频频病发,或有几次晕倒在帐内。起初他还命令格尔扈汉和贴身服侍的太监、宫女们不可声张外传,可随着病势加重,他面容上的憔悴与时而萎顿的精神毫不留情地出卖了他,将皇帝龙体大恙的消息昭然天下。随之而来的,便是刚刚平息不久的暗流再次涌动,那一颗颗压抑已久的雄心、野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能量,这股能量悄然无声地吞噬者周围一切可供其继续膨胀的力量,不可抗拒地将所有阻碍一一推翻,直逼崇政殿里那把并不奢华却充满无限诱惑的龙椅,摇撼着整个大清国的至高政权。

      多尔衮便是这股能量中最强大的一支。宁远、锦州等明守要塞,无一处不曾溅染过他的鲜血;祖大寿、洪承畴等明朝重将,无一人不是大败于他的兵戟之下。军功加身、智勇过人的多尔衮不仅在八旗将士中威望极高,而且贤睿之名远播关内,连明朝统治下的老百姓都无人不晓睿亲王的赫赫英名。身为上三旗之一的正白旗旗主,同时拥有胞弟多铎所领镶白旗的绝对支持,加之其为老汗王原意授汗位继承人的身份,多尔衮的政治力量和舆论优势都显而易见。

      相比之下,豪格目前的处境就十分不利了,尤其是在前一年遭到打压之后,降爵罚俸事小,失却父亲的信任事大,从年初那次去叶赫巡猎时皇帝与我的闲谈之中就不难发现,他已经开始觉得自己当初立储的行为过于草率,认为他的长子并不适合继承他一统天下的大业。

      这些话我不便直接告诉豪格,只能在信中托满达海转告,起初他还能一口答应下来,并在回信中向我转述豪格听到这些话之后的反应,可次数多了,他的言语中渐渐显现出为难甚至不耐烦。在最近的一次来信中,他对豪格的评价只剩下“难成大器”四个字,其余的洋洋数百字都是在劝说我不要一味地固执己见,时势造英雄,如今的时势不比从前,豪格已经不再是我从小仰慕的大哥,更不值得我押上宝贝去换取他的性命和前途。在指责豪格诸多不善的同时,或是无心、许是有意地,他也提到了多尔衮的种种优点,譬如多尔衮曾经在夜饮时怅然思悔,说一定要找个时间向我赔罪,希望我能原谅他这个做叔叔的当年一时小人之心等等。满达海称之为“大丈夫不拘小节,心怀坦荡荡”,我却习惯性地把过去和现在串联在一起想问题,不相信一年前还想把我们兄妹置于死地的人,一年之后就能有这样的觉悟。

      我提笔将满达海对于多尔衮的那句赞美涂黑,想了想,在回信上继续写道:“如今睿、肃两方所拥兵力不相上下,急需笼络两蓝、两红旗为己所用,德格类死后,正蓝旗无主,近百个牛录几乎全部握在皇帝手中,济尔哈朗从小由先汗抚养长大,性格敦厚且无野心,与今上情同手足,名义上他是镶蓝旗旗主,实际上他也是唯皇帝马首是瞻的,将来拥趸豪格的可能性较大。如此看来,父王麾下的两红旗便是多尔衮必争、也是胜算较大的一股势力了,因为他毕竟是父王的骨血手足,是父王从小看着长大的、真心疼爱的小弟弟,而且你我皆有把柄握在他手中,皇后扣留宝贝未尝不是他所授意,我们是如何从他刀下救回豪格的他也未必不知真相,用你我、甚至常阿岱和宝贝来挟住父王,再感之以兄弟亲情,从而使两红旗归向于他的鼓掌之中,是再好不过的捷径了。满达海,非是我心量狭窄或者偏帮豪格,只是以其一贯的风格和工于心计的程度,我们不得不防。”

      还有一些话在心中掂量了几次,终是没有写在这封信里,或许我对完美还有着一丝不死的执念,相信他能想出更好的办法,相信他不舍得让我破釜沉舟。于是将纸折好,照常装进竹筒里,两节竹管相接处仔细盖上封印,交给一直为我们传递书信的得喜。

      得喜刚一出门,便迎面撞上一个人,我听见他说了句“你个小……”就没了下文,心想这府里还有哪个丫鬟、小厮是他不敢管的,却紧接着听见打袖声和跪地声,然后他慌里慌张地说:“固伦长公主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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