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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及影】难得真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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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仙台
及川正在被大家拉着喝酒,青城和乌野的人灌了他一杯又一杯,他也毫不犹豫地喝下去,甚至还有闲心再去挑衅一下别人。
眼见着宫侑又跟他撕了起来。
我笑了出来,在心里祝愿他今天千万不要逃脱这些人的魔爪。
让这个人也尝尝这种痛并快乐着的滋味。
我一转身就看到影山一个人端着酒站在天台上。
我有些惊讶,作为这场派对的另外一个主角,他居然可以安全地置身事外。
但一想这里除了青城和圣胡安的几位,几乎全是影山那边的“娘”家人也挺合理的。
更何况那些娘家人里,还有腹黑属性拉满的国见和看起来怒气满满的爽朗君。
倒也是,毕竟那个爽朗君可是一直对及川拐跑了他的后辈这件事耿耿于怀。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向影山走了过去。
他看到我过来时有些惊讶,但很快,他就拿出了对所有前辈的同样的态度向我问好。
我冲他笑了笑,告诉他不必如此拘谨。
说实话,我也没想好我到底要跟他说什么,但是明明我心里是有很多想说的话的。
影山看了我一会儿,转头看向夜空,突然开口,“岩泉前辈,国中的时候及川前辈是不是曾因为我而很难过过。”
他用的疑问的句式,却并不是疑问的语气。
这意料之外的问题让我有些惊讶,毕竟在我的心里,他还是那个像国中时期一样迟钝的小孩,估计在及川心里也是一样的。
可在这个瞬间,我突然意识到我们的认识可能出现了偏差。
他现在已经是26岁的大人了,是永远都可以和及川隔网相见的强劲二传了,不再是那个总跟在及川后面的小尾巴了。
算了,最后这个还是存疑,按照粘人程度来说,应该还是没什么区别。
但这仍与我曾想象的来自影山的问题不同,为什么是难过?我不否认当时的及川的确难过,但比起难过,我觉得更多的是对天才的绝望和微妙的嫉妒与抗拒。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影山抬起头,看着外面的月亮,“那是6年前的事情了。”
“里约奥运会我们队比赛结束后,当天晚上我们队里举办了庆功宴。"他微微皱了皱眉,好像在回想那天晚上的情景。
"庆功宴上,我接到了菅原前辈的电话。他非常高兴,甚至听着都像在痛哭流涕了,我在那个瞬间突然觉得真的好开心好开心啊,我也成为他的骄傲了呢。"
哦,爽朗君,截至目前还是影山除了及川以外最亲近的前辈。
虽然及川听到可能会吃醋,但也极有可能借吃醋的名义哄骗影山。
但我没有从这一段故事里听出什么端倪,相反有些一头雾水。
"但是在下一个瞬间,我突然想起了及川前辈。我从别人的口中知道他去了阿根廷,我想着奥运会的时候就可以见面了吧,但里约奥运会并没有碰到他。”
“但是那个瞬间我好像又模糊的抓住了什么,我实在有点不明白,我向菅原前辈问出了我曾最想要问他、也确实询问过的问题。但菅原前辈给我的回答与几年前不同。”
“我问他,‘菅原前辈,我是不是经常无意间伤害什么?’他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他如此清楚的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他很温和地问我发生了什么,我告诉他只是一个感觉。”
“菅原前辈告诉我,或许吧,可能就像他曾经说过的,我走的很快呢,就像我一直在打排球,19岁参加了奥运会,如今还是奥运会的首发,但很多人没有参加过奥运会,有些人没办法一直打排球,也有人没法像我一样一进国家队就能参加奥运。”
“那么那些人可能就会觉得有些焦虑或者说有些无望吧,这或许就是我对他人无意的伤害。”
“但他又笑了一下,劝告我,说我完全没有想这么多的必要,每个人有每个人自己的人生,走好自己的人生道路就好,一个人没法兼顾那么多的。”
“挂断电话后,我突然明白了那个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虽然情况大不相同,但我却微妙地理解了当年及川前辈的心情。”
影山重新看向了我。
我突然有些不敢与他对视。
我知道影山指的曾经是什么,我也精准地意识到“那天晚上”是指的哪一天。
那个差点毁掉两个人的晚上。
“及川前辈……其实是因为我一直追着他,还有……一直没赢过牛岛前辈,所以压力太大了而难过了对不对?”
难过。
他依旧用的这个词。
他眼眸里的光让我不忍再看,那是对及川的愧疚与心疼,但他其实不用愧疚,因为他的确是最无辜的。
他是一个钝感的孩子,不能很快理解别人的各种情绪,更何况是及川那种爱把什么事藏在心里,喜欢逞强的别扭精。
我其实也对影山怀有愧疚。
那天晚上我在结果上是挽救两个人,实际上一开始我没想那么多的时候,我只是觉得及川绝对不能做这件事,我当时只是为了救一个混蛋而已。
我甚至在那天之后也没有关照他。
只是每次在及川彻又一次摆出那种恶劣的态度的时候,我都会去制止而已。
但我不为这些事后悔,毕竟不论再来几次,我还是会偏向及川。
但我想,我欠他一句关照。
“岩泉前辈没必要想那么多。”影山突然开口打断了我的思绪,“再来几次我也不会觉得岩泉前辈有什么问题。”
他露出了一个很单纯的笑容,“因为无论在什么时候,自己的朋友才是重要的人吧。您做的真是太好了,换做是我也会选择自己的朋友,所以请您不要露出那种表情了。”
我有些恍惚,突然感觉站在我面前的并不是影山,而是那个可以洞察一切的我的挚友。
这个时候我才突然想起来影山居然在牛岛前辈之前停顿了一下,是在顾虑我吗,我突然有些感慨了,真是长大了呢。
我放下心里的负担,问他,他居然能想的这么深吗?
他终于露出了今天晚上第一个让我感到熟悉的、困惑的神情。
我了然,果然还是那个影山。
我换了一种便于理解的说法,他皱着眉思考起来。
“是……日向……那个boke,是乌野的大家!”他前半句还有些别扭,后半句却变得掷地有声。
“是他们教会了我怎样交朋友,怎样信任队友”,他稍微顿了顿,有些别扭地说,“当然,那个boke教给我的……勉强算是最多的吧,他也是我的……挚友,是我最好的攻手,就和前辈们一样,如果日向发生了类似的事,我也会毫不犹豫帮他的,更何况岩泉前辈和及川前辈从小一起长大,所以我完全明白您的心情。”
我不是一个特别感性的人,可在这个时刻,我突然有点哽咽,难以发声。
那萦绕了我多年的、埋藏于北川第一的愧疚感终于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我向影山示意了一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影山也回敬了我一杯。
他的脸上又露出了努力回忆的表情。
我意识到这还并不是这个故事的终点。
果然,他再次开口,“我其实一直认为他很讨厌我,毕竟他从来没有像普通前后辈那样对待过我。”
“我当时想,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当时的我,完全没有自己的前辈其实也是自己的对手这个意识。”
“后来一与才告诉我,及川前辈是前辈也是对手,所以我就不再去找及川前辈教我了……虽然也在偷偷学啦,但果然还是想要及川前辈教呢,想和他再亲近一点。”
“不过,我后来已经不在乎这些了。”他的眼睛闪闪发亮,“我才不要和及川前辈做队友,我一定要跟及川前辈做一辈子的对手,我一定要打倒他!我一定要成为第一二传!”
“嘛,虽然他去了阿根廷,虽然去年还是输了……这样就是三胜一负了……可恶,及川前辈果然超厉害的啊。”他无意识地撅起了嘴,“可恶,绝对不会认输的啊!”
我为他的剖白而震撼。
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当下的心情。
“一辈子”吗?
真是宏大的话啊。
但影山偏偏又说的如此真诚。
对于他来说,一辈子在排球场上相见就是最最动人的表白了吧。
毕竟排球是他们绝对会坚持一生的东西啊。
我想我得开口,他其实也不需要将那些东西背在自己身上。
但在下一刻,他却开口说了一句让我只要一看到他和及川就会回想起来的话。
“但是能看到及川前辈还在打排球真是太好了,能看到他一直在赛场上真是太好了,能跟他一辈子做对手真是太好了,能跟他在一起真是太好了!”
影山的眼眸里倒映着夜晚的繁星,那眼眸中的仰慕几乎能让所有人都感知到他的浓烈的爱意。
我无法不为此感慨,及川能跟你在一起才是太好了吧。
我听见自己笑了一声,在后辈疑惑的眼神中,我认真地告诉他,“影山,其实及川并没有真的讨厌过你。”
“或许他有一段时间真的非常想远离你,但他肯定不恨你,也不是真的讨厌你。”
他几乎是一下子打了个寒战,愣了很久,回过神来时却又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像受惊的猫,面上毫不遮掩地写着“你在开玩笑吗,岩泉前辈?”
老实说,在我察觉到及川对影山其实没那么讨厌的时候,我并不惊讶,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
但当我而且及川对影山的特别感情时,我也感到十分的震惊。
那其实是十分平凡的几个瞬间。
在我都没想到的时刻,窥探到了这位隐藏极深的混蛋的真心。
第一次是在北川第一的排球馆,在及川又一次用拒绝了来自影山的发球请教后,影山噘着嘴跑走了。
及川还做着鬼脸,过了一会儿脸上依旧挂着恶劣的笑。
我刚想走过去让他别欺负一年级,但他又开始新一轮的发球,我只能停下,有些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再开始自己的训练。
算了,反正之后还有机会。
我一抬眼就看见影山虽然拉开了一些距离,眼睛却依旧紧紧地盯着及川。
真是纯粹呢,这个孩子,明明被拒绝了那么多次,我当时不由自主地这么想。
及川一遍遍地练习跳发,影山的目光就一直追随着他。
等到及川停下时,他就抱着球去一旁练习跳发。我看着有些好笑,及川最终也没有真正成功阻止这个孩子学习他的发球。
我正想过去嘲笑他两句,却看见他的眼神。
那是我第一次完整地看到及川看向影山的眼神。
那是什么眼神?
尚且国中的我无法完全弄懂那个眼神。
但作为及川的幼驯染,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之一,我突然意识到及川可能并不像他所说的那样讨厌影山。
他的眼神,就像在实验室里专注地培育某样东西,他长久地注视着那个孩子。
伴随着他眼神里尖锐的畏惧和抗拒的加剧,他突然笑了出来,难得的真心的笑容,夹杂着我无法理解的兴奋。
他捏紧了手里的排球。
我甚至都能预感到他接下来会做出多么棒的发球。
我有些明白了,他不会教影山发球,但他也没有阻止过那个人偷偷在他身边学习。
他恐惧着、焦虑着、抵抗着……
他居然还在期待着影山的成长。
为自己培养了一个对手呢,及川。
他看了一会儿,像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有多么明目张胆,立马将头扭到了另外一个方向,狠狠发出了一声“哼!”
我甚至都能听到他在碎碎念,“区区小飞熊还想打败及川大人?!还是再过几百年吧!”
他也正好错过了影山再次看向他的目光。
这样的错位,就像他真的毫不在意那个天才后辈。
原谅我当时无法理解,干脆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直到后来我理解了及川对影山的感情,才后知后觉的理解了这一幕。
第二次是在我们高三的那一年刚开学的时候。
及川从早上开始就挂着一副愉快的表情,走路比平时快了不少,还哼着小曲。
真像孔雀开了屏,我想。
一整天及川都处于一种极度兴奋的状态,他今天上课甚至经常和老师互动,课间时间也是心情极好地与各路同学聊天。
下午社团招新结束后,及川拿着一叠排球社入部申请书得意洋洋地坐在我身边,他脸上那副玩味但期待的、想要捉弄什么人的表情,让我联想到了一个人。
我在内心里吐槽,到哪儿也不想放过人家,不是说是“最讨厌”的后辈吗。
青城也是半个强豪,排球社的入部申请也比较多。
及川在翻阅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得意洋洋地跟我炫耀,“小岩,你就等着看吧,我一定要给上了高中的小飞雄一点教训,等到训练的时候他绝对会被我现在的发球技巧震撼。”
“然后他绝对就会跟以前一样来向及川大人请教发球技巧,到时候及川大人就要狠狠地拒绝他,能再次看到小飞雄露出吃瘪的表情真是太有意思了咩哈哈哈哈哈哈哈……仰慕及川大人的风姿吧!”
我立刻锤了他一拳,警告他不要太欺负后辈了。
我又说,“况且你不是已经去看了那场比赛了吗,以他现在的状态你再去挑衅真的好吗?”
“况且你不是本来打算告诉他‘排球不是一个人的运动,所以只有一个人是打不好的,don't mind'的吗,又改主意了?”
及川大声反驳,“及川大人才不会教一个会成长起来的竞争对手呢!小飞雄什么的自生自灭就好了!”
我也没说你要教他啊……欲盖弥彰啊,及川。
我没理他,干脆就等着他看完入部申请。
我心里其实是有一些期待的,或许北一的几位可爱后辈都会来这里,真好呢。
但随着入部申请越翻越少,及川的脸色越来越沉,像酝酿这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我在他旁边感受到了一阵一阵的低气压。
我大概能猜到,他估计没有看到他想要的那个人的入部申请。
他猛的一下站起来,抓着入部申请转了个身。
我吓了一跳,问他那要去哪儿。
他咬牙切齿地说,“去把那些不合格的入部申请还给他们……顺便看看有没有遗漏的。”
他还在想影山,我几乎可以这么断言。
我只好跟上他,我并不认为他自己的目的有这么简单,我挺担心他现在的状态的。
我们在路上遇到了花卷和松川,及川把不合格的申请全都给了松川和花卷,让他们去送还并通知一下,他要去通知这些已经合格的成员。
我们作为和及川相处了两年多的队友,都能看出来他当下的情绪比较焦躁,还有一股压抑的愤怒。
松川和花卷两个人察言观色没有插科打诨,立刻答应了下来。
我冲他俩打了个手势,表示我会照顾好及川。
及川的步伐越来越快。他的眼神却扫过了每一个路过的一年级的教室。
他在那一年3班的门口停下,看到了在一起聊天的国见和金田一,他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及川又挂上了那副被女生们称为“世界第九大奇迹”的笑容,“小国见,金田一,今天你们两个都已经通过了哟,从今天开始又成为及川前辈的后辈了呢!”
他话音一转,“不过怎么没有看到小飞雄,不会是害怕及川前辈不敢加入了吧?”
我有点无奈,他装作完全不知道他们三个初中时候的芥蒂,以那样口吻问出了一个对方无法拒绝回答的问题。
真是聪明呢,及川。
很明显,两位后辈脸上的神色一僵又一僵。最后还是金田一别扭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没来青城,他去了乌野。”
那一个瞬间,及川所有的情绪都好像不再存在,他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
说实话,不笑的及川彻给人的压力是巨大的。
但只是一刹那,他就调整好了表情,笑着说,“那真是太好了呢,见不到最讨厌最讨厌的小飞雄真是太好了。”
但在那个时候只有我知道他从早上开始就一直保持的期待,尽数落空。
那算不上完全意义上的期待,它本身还含有对天才即将到来的焦躁和压力,当然也有棋逢对手的兴奋,可这一切都在知道影山没有来青城的瞬间尽数瓦解。
说实话,我当时不理解他的那些情绪,毕竟在国三那一场比赛后,几乎没有人觉得影山会再次崛起。
只有及川还依旧固执的认为影山一定会是抢走他位置的小魔王。
可在知道后辈中再没有他的威胁的时候,他又是如此的反常。
我抱着有些好奇和担忧的心情仔细观察着他。
他保持着笑意走出了教室。
走出教室的下一秒,他所有的表情尽数褪去。
“乌野吗?你们到底能给我那个可爱又可恶的后辈带来什么呢?”
我听见及川低声自语。
我甚至感觉他的咬牙切齿。
平心而论,及川表面上装得好看,但他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也不是一般的强。
从他球场上的支配度就能看出来。
但这是我第一次从及川的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占有欲,对影山的。
我一直以为这是我的错觉,直到后来那一次电视台采访。
“飞雄是敌人吗?”“
哦,那个飞雄是敌人呢。”
“飞雄不是敌人,是鹅肝。”他的发言惊到了在场的所有人,他反倒笑了出来,用手比划着。
“因为越培育越好吃啊。”
“鹅肝可是我最喜欢吃的食物。”
他面上笑着,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他是认真的,我意识到了。
鹅肝吗?
奇迹又残忍的培育方式,和影山的成长经历何其极其相像。
所以那个时候才会说出那样的话吧,不想让自己的鹅肝染上别的味道啊。
弯弯绕绕的麻花精吗你是,我不由得在心里吐槽。
但我当时没好意思直接问。
老天,难不成你要直接去问你的好朋友你是不是喜欢那个你原本可能不喜欢的同性后辈?
别开玩笑了,在你没有拿到充足的证据时去问及川那种人这件事,他绝对会糊弄过去。必须有足够多的证据,让他完全无法反驳才行。毕竟连我自己都还没确定。
当时眼光里,同性婚姻还不是被认可的一种。
我真正确定及川对影山的感情超出普通的前后辈,是在乌野战胜白鸟泽的那一天。
在看台上,我看着及川的眼神紧紧盯着一个方向,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不出所料是影山。
我刚想提醒他,如果不想被发现,就不要一直盯着人家看。
但当我看到他眼神的瞬间,我突然感到头皮发麻。
作为他十几年的幼驯染,我为他那样的眼神感到心惊。
那里面并不是羡慕嫉妒,也不是的失落。
而是平静的,坚决的,像有一团火在烧的极度的自尊。
他决定了。
他在把这六年以来的一切,全部焚烧再吸收进自己的内里,成为他新的向前走的养料。
他已经不会再因为自己不是一个天才而埋怨了。
因为球感是可以磨砺的,才能是可以开花的,及川彻是可以不断前进的。
但我又隐隐约约地看到了在那团火之下的……爱?
原谅我实在是找不到别的词去形容那个时候的被他掩藏起来的感情。
复杂的,庞大的。
我呼吸停了一瞬。
我感到喉咙发痛。
及川察觉到了我的视线,他平静地回望过来,可我知道他在那一瞬间已经知道我知道了。
“小岩,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他看着我很轻很轻地眨了眨眼,带着一如往常笑容。
我并不想劝告他,就像他去阿根廷的决定一样,没有任何人能干涉。
我只是有些干涩地开口,“你真是从不走容易的路啊。”
排球也好,爱情也好,从不走轻松的路。
一瞬间,他就回归了平常的令我手痒的模样。
他保持着那个与往常别无二致的、稍显欠揍的笑容,一手比着“耶”,吐了一下舌,可他的语气却极其坚决,几乎让我幻视电台采访的那一天。
“毕竟我是及川彻啊,我从不走容易的道路。”
这几个瞬间,都给当时尚且年少的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但这些我都无法告诉影山。
这是及川应该告诉他的事情,即使那个别扭精不知道多久才能把这些瞬间坦诚。
又或许,这是我在未来才可以告诉他的事情。
当然,有一些事情我还是可以在现在就把及川卖了的。
我看向影山有些戏谑地眨了眨眼,“毕竟没人会一直关注自己讨厌的人的成长吧。”
见他有反驳的念头,我立马又接了一句,“况且那条咖喱广告他是真的看了很多很多遍哦。”
“你的每一场比赛他都没有缺席哦。”
“顺带一提,他一直不让我告诉你。他跟你求婚时用的戒指其实是他自己设计的,他非得说是临时买的,啧,麻烦。”
影山的脸有些发红。
喔,害羞了。
我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及川前辈真的一直都是很温柔的人呢。”他忽然感慨道。
我一下子没站稳。
及川和一直温柔?怎么搭上边的?!
我不否认及川拥有温柔,但他的温柔并不是持续的或者显而易见的,他只会偶尔在玩笑的表面下掩藏着他别扭的温柔。
十分注意形象、自恋、时常发疯、每天招惹所有人犯贱、关键时候可靠才是他的本体。
更何况我那位麻烦精挚友对影山态度的恶劣更是超出所有人。
怎么会是一直温柔呢?
我终于忍不住吐槽,影山,他是不是经常哄骗你,你别被他骗了。况且你们谈恋爱之前,他对你不算好吧。
影山很认真地思考,“确实,但他本身就那么恶劣,没法改的,况且他是真的很温柔的。”
得了,没救了。
我默不作声又闷下一口酒。
什么锅配什么盖吧,别扭麻烦的恶劣年长者和钝感直率的老实后辈。
得,天生一对啊。
自己的单身固然心酸,朋友的成功更让人心碎。
我又举起酒杯抿了一口。
影山开口叫我。
我立马放下酒杯,怕又听到什么对我心脏不好的发言时喷出来。
我看向影山,他冲着我露出了一个完全不带任何僵硬的笑容。我想,那是一个与他拍摄那条我被迫观看了很多遍的咖喱广告时完全不同的笑容。
他那样笑着对我说“岩泉前辈,谢谢你,一直陪着及川前辈。”
我感觉自己僵住了,毕竟这样做了是这样做了,但被人说出来还是令人不好意思。
我知道他是在很认真地感谢。
所以我也极其认真地笑着回答他,“谢谢你愿意和他永远在一起。”
他没有指出我的用词太过绝对。
我们相视一笑,我知道今天晚上的这场对话已经走向了尾声。
影山被日向叫走以后,我也回到了及川身边。
该说不愧是受过阿根廷的磨练吗,这还没醉?
糟糕,被看到了。
我一脸夸张的表情肯定又被他看到拿来说笑了。
果然,下一秒——
“哼哼!怎么样小岩,及川大人超——厉害的吧哈哈哈哈哈哈……”及川坐在那里洋洋得意。
我直接给了他那双一看就贵的鞋一脚。
“痛痛痛……小岩!这可是及川大人的新鞋啊啊啊啊啊!”及川控诉着。
但酒精的加入让他动作幅度比平时更大,多少显得有些滑稽。
我在他旁边坐下,陪着他喝了几杯。
他看着我挑了挑眉,"小岩,你刚才和小飞雄说什么了吗?"
我就知道他看见了。
我没有打算隐瞒,毕竟我也没说什么。
反倒是我告诉他以后,他又开始手舞足蹈地抗议,"小岩为什么要告诉讨厌的小飞雄啊!及川大人超——级完美体贴的年上恋人形象被破坏了啊啊啊啊…"
我直接给了他一拳,"在喜欢的人面前维护什么形象啊喂!"
他捂着头笑了下,又低声说:“真是的,小飞雄还真是喜欢我啊……”
“你知道吗,小岩,我感觉小飞雄不是在我们重逢以后爱上我的。”
我看着他没有打腔。
“因为有一次我问他,他最喜欢什么时候的我,他说‘每一个时期的及川前辈我都很喜欢,但最喜欢的肯定是高中时期的及川前辈!'我当时因为他的第一句话而耳热,淡化了他的后半部分的表述。现在想起来才觉得这句话有些端倪。”
“他喜欢上我的时间可能比我想象的喜欢我的时间更早。果然超喜欢及川大人呢!”他满意地笑了出来。
“我可能知道一点儿。”我碰了碰他,打断了他不断放肆的笑容。
太碍眼了。
我跟他说,那是影山高一的时候。
那天我放学时路过一个商店,偶然间看见了他。
我本来想跟他打个招呼,但我看到了他手里拿着排球周刊。
那一期是及川的封面。
“宫城县第一二传手”、“青城迷人但强大的主将”……这些对齐川的恭维我几乎每天都能见到不重样的。
我早就对这些东西免疫了。
但影山的看的很认真很认真,就像想把你穿闪闪发光的这一幕永远定格在他的眼中。
那是在IH之后,当时的影山还没有战胜过及川。
是我怀疑及川怀有不良心思以后才看到的这一幕。
或许,我也抱着那样微妙的念头,我那个可恶的挚友,我其实真的很希望他可以得到幸福。
所以我当时下意识地没有出声,在一个相对隐秘的角落观察着影山的表情。
惊讶、羡慕、仰慕、想要战胜及川的决心,还有……骄傲吗?
我突然福至心灵,影山他也是喜欢及川的吧…?
即使及川几乎不曾以正常前后辈的相处模式与影山相处。
即使影山可能有些在意他们的相处模式的不同,但他肯定不觉得是及川的错,只会一个劲的自己苦恼。
我早就发现,影山虽然是钝感的,他有时候又对人的情绪变化的感知十分敏锐。
所以在之后,他几乎没有再跟着及川让及川教他发球。
但即便如此,影山看向及川的眼神与他看向任何一个前辈的眼神都不一样。
即使是如此恶劣的前辈,即使是如此拼命追逐的煎熬,即使有及川的抗拒,即使影山的竞争意识已经觉醒……
原来如此啊……相互怀有不良心思的前后辈啊……
因为我那天的推论,让我在及川坦白的那一天竟然有了一种意料之外但是理所当然的感觉,我很震惊,但我并没有觉得这是错误的。
他们都是如此的喜欢着对方。
甚至多次在我面前展露了他们的真心。
这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唯属于他们两人的难得的坦诚的真心。
及川听了我的话半天没动静,我以为他只是愣住了。
结果,下一秒,他缓缓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他的整张脸和耳朵都涨得通红,却克制不住地露出了笑声,他用极其眷恋的声音感慨,“原来小飞雄这么喜欢我啊……这么早就喜欢我了啊……笨蛋吗他……怎么都不敢告诉及川大人的……”
他哭了。
整个人克制不住地颤抖。
我知道他在心疼他。
我被他感染得也有些鼻酸,我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我看他还没缓过来,用比平时轻的劲儿给了他一拳。
“重要的是是你们以后好好在一起不就好了吗,想弥补以前已经不可能了。”
他抬起头,满脸都是眼泪,过了一会儿,他缓缓扬起了一个像平时一样欠揍的笑容,“小岩,你是我妈妈吗?”
我没忍住,又给了他一拳。
接着我们两个都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派对结束后,大家都各自负责将一些喝醉的人送回家。
我把及川交给了影山。
及川紧紧抱着影山,影山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及川前辈,你抱的太紧了,而且这样也没法走路了……”
话是这么说,但影山也还是紧紧地抱着及川,生怕他跌倒。
我知道及川有些醉了,但绝对没有到这种程度,他只不过是在耍赖而已。
当然,影山显然不知道,还真诚地认为及川绝对是醉的不轻,也顺理成章地应下了他的无赖。
影山有些没办法,但好在及川并没有赖太久,他换了个位置,从背后抱着影山,这样起码可以走路了。
“再见!影山!”某橘子小狗乐呵呵地跟影山告别。
影山也冲日向挥了挥手。
我看见及川的手紧了紧。
这就吃醋了啊……我有些想笑。
以前及川跟别的女孩子谈恋爱时,永远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形象,从来没有看到过吃醋这种情绪从他身上出现过。
这不是超级喜欢吗,及川。
影山向我挥了挥手,“再见,岩泉前辈!”
“哦,再见,影山!这家伙再耍赖你把他丢掉就行了!”我调笑道。
影山有些迷糊,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看不到的地方,及川偷偷哀怨地看了我一眼。
我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及川并没有把所有的体重压在影山身上。
他只是想如此贴近对方罢了。
及川特别响亮地亲了影山一口,影山一下子炸毛了,一边脸红一遍控诉着及川的行为。
及川笑眯眯的盯着他。
有伤风俗,我有些无语。
然而下一秒,影山带着不爽的表情,特别响亮地亲了及川一口。
及川的笑容更大了。
不知道及川又在絮絮叨叨地说什么,影山的脸逐渐变得更红,及川的脸也有些泛红。
他们的背影逐渐远去,也变得有些模糊。
我突然发觉,原来,是我想要流泪。
我曾经说的,直到变成老头子都不会幸福的人,如今也有了属于自己的,最圆满的幸福。
原来我是如此得希望及川幸福,希望影山幸福,希望他们永远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