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花月浓》青郦

9、09

　　当初为了躲避追杀，钟御之只能暂时离开关家，出走洞溪村。
　　等他再回来时，关雎已经不在。
　　人人都说，她跟着夫君去享福了。

　　那一刻，钟御之心如死灰。
　　他不再反抗，不再逃跑，想让那些人将他折磨死。
　　可不知为何，那些杀手突然消失了。
　　他想死，也不管体内的毒，想以最龌龊、最难受的方式死去。

　　他是个爱干净的人。
　　但是没了关雎，他心口缺了一角。只能用最痛苦的方式去死，才能稍稍缓解心中的苦痛。

　　至于现在，他是不想死了。
　　关雎在，他要好好地活着。
　　他想和她一起，和她生死与共。

　　想到方才的情景，他又笑起来。
　　真不经逗。

　　关雎去洗了个冷水脸，将脸上的热气洗走。
　　她翻到一本医术，上面写着男子的身体各处，包括与女人的房事。如何做，如何控制，都有详细的说明。

　　她等热气完全退去，才匆匆而来。将书给了钟御之，“你好好看看，看了，你就懂了。”
　　她又匆匆离开，仿佛后面有老虎追。

　　钟御之一页页翻开来看。
　　这事他虽懂，但也要学习，免得倒时伤害了关雎。
　　他只懂个大概，没见过女人的身体。

　　这一夜，他认真学习。
　　他是故意逗关雎的。
　　他的身体，难道自己还不了解吗？

　　他也不是个好人。

　　半夜三更。
　　夜黑风高，适合杀人放火。

　　“啊——”
　　尖锐的叫声戛然而止，鲜血喷出，刘老三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气息全无。

　　刘老三死了。
　　他半夜起来撒尿，不小心踩到斧头，割断了脖子。被人发现时，血已凝固，身体冰凉。

　　关雎听到这个消息，心里面竟有些高兴。人死了，就不能来找她的麻烦。
　　她以后不用担心了。
　　轻轻呼出一口气。

　　不过每次关雎进山，钟御之都会陪着。被吓了一次，关雎也是后怕，带着钟御之，她安心许多。

　　这段时间，采了不少草药，也晒干了。正适合送去城里卖。

　　关雎感染了风寒，钟御之让她在家养身体，他跟着村里人的牛车去。

　　吃过早饭，关雎将药铺名称告诉钟御之，“你直接去严家药铺，卖给那掌柜严英。相比于别家，她家价格还算公道。”

　　她想帮忙抬起背篓，好让他背上。但他力气大，只轻轻一拉，就稳稳背住。

　　“姐姐不用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背篓里不仅有草药，还有他猎到的野货，一起拿去卖。
　　东西虽杂，但这点重量，于他来说是小菜一碟。

　　“咳咳，”关雎背过身去，轻咳了两声，“不用急，要是你有、有喜欢的东西，自己买些。”

　　“不用想着省钱，我们不缺，咳咳。”

　　钟御之转到她面前，大掌覆上她的额头，“有点烫，外面风凉，你进屋里等。”

　　“中午记得热了药吃。”

　　“午饭我做好了，一起放着。记得都热了，先吃了饭，再喝药……”说起这些，他话变多。
　　担心关雎不好好吃饭，又担心她忘记吃药。

　　关雎哭笑不得，推着他往外走，“好了，我知道了。你快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我回来会喊你，没听到我的声音，不要开门。”钟御之嘱咐完，几乎是一步三回头。

　　关雎将门关了，他才加快脚步往外走。

　　牛车上，范奇正吸着旱烟，朝着小道看。

　　他驾牛车，身后坐着两人，一个妇人与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正是他的婆娘与女儿。

　　洪巧巧看了两眼，理好女儿被风吹乱的鬓发，“老范，是小关与小钟一起来吗？”

　　范雨燕眼光亮亮的，竖起耳朵听。

　　范奇正吐出一口烟，“就小钟一人，他说小关不舒服，不方便去。”

　　洪巧巧点点女儿透红的脸蛋，似无意说道：“诶，小钟那样俊的后生，不可能一辈子待在小关家的。”

　　范雨燕看向自家娘亲，声音小小的，眼带希冀，“娘，钟哥哥不喜欢关姐姐么？”

　　洪巧巧刮了刮她的鼻子，笑着，“小关说过，她与小钟是姐弟关系。再说了，她是成过亲的人，男人嘛，谁能不介意呢？”

　　二婚就该去找二婚。
　　自家女儿那么好，模样也不差，至少比关雎要配钟御之。

　　钟御之不仅长得好，又勤快，大家都看在眼里。
　　整个洞溪村，但凡家中有适龄姑娘的，都想召他来做女婿。

　　或是嫁过去也行，有关雎这个姐姐在，吃穿不愁，又没有难伺候的公婆，岂不是更好？

　　范奇正敲了敲烟杆，正色，“这话不能乱说。小钟说过，他是童养夫，可不管小关是不是成过亲。”

　　他对自家女人说：“小钟这人你还是别想了，物色其他人去吧。”

　　“哼，你个乌鸦嘴！”这门亲事，她洪巧巧要定了！
　　谁也别想和她抢！

　　她拍拍女儿的背，示意她宽心。她只有一个女儿，从来不舍得让其下地劳作。

　　不同于村里其她姑娘，范雨燕被她养得白白嫩嫩的。就是整个洞溪村，都没几人能比得上！

　　这样齐整的大姑娘，还能配不上钟御之？

　　再等了一会儿，钟御之出来了。
　　“范大叔，大娘，让你们久等了。临时有点事耽搁了。”

　　“没事，放好东西吧。”范奇正帮他固定好背篓。

　　洪巧巧与范雨燕很热情，先后缠着钟御之说话。

　　钟御之礼貌回应。
　　他让范奇正坐后面，他来驾牛车。

　　范奇正有些怀疑，“小钟，你能行吗？”斯斯文文的一小伙，能做这事？

　　钟御之笑道：“范大叔，我来试试看。”

　　“行，你试试。不然我再来。”范奇正看他操作。

　　钟御之动作不急不慢，看着有模有样。很快，范奇正发现，他驾的也稳，像是个老手。

　　“小钟，你弄过这玩意？”

　　“早年间替人做工，替别人家驾过马车。有一点经验，不算多，还是范大叔您说了要点，我才没有出错。”

　　范奇正吸一口旱烟，笑呵呵的，“你要真的是新手，我说的你也听不懂。不错不错，小伙子有两下子。”

　　范奇正与他谈起来，两人说如何驾马之类的话题，洪巧巧母女插不上嘴。

　　范雨燕看着钟御之的后背，目中流露出迷恋之色，双眼都是亮晶晶的。

　　洪巧巧瞪着自家男人，范奇正当做没看见。

　　这里发生的事情关雎都不知道。钟御之离开后，她锁了门，进屋子里躺下。

　　她脑子昏沉，一觉睡过了中午。若不是外面传来的敲门声，她能继续睡到下午。

　　许是出了汗，也不咳嗽了。她来到门后，“谁呀？”

　　“是我。”

　　“你是谁？”

　　“林清尘。”

　　关雎开门的动作一顿。

　　她还是开了门。

　　林清尘一如既往，美色不减半分。关雎之前每每见她，都是嫉妒。
　　现今再看，没有那种感觉了。

　　“进来吧。”

　　林清尘看向关雎，对方脸色微白，唇无血色，看着很是憔悴。

　　看来离开了张烈，她过得不太好。

　　若是能劝她回去，张烈也会更好。

　　院子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东西摆放有序。一边晒着药草，一边晾着衣裳。

　　真好，能过如此平静的生活。

　　林清尘很羡慕，她逃出王府，就是向往这种柴米油盐的日子。

　　只是，她不能。

　　关雎给林清尘倒了茶，也不拐弯，开门见山地说：“林姑娘，你若是为张烈来，就不必了。”

　　“我与他情分已尽，再无瓜葛。不论是你，还是他，你们想如何相处，都不用过来寻我。”

　　她没有直接点出来，不想给彼此难堪。张烈心悦林清尘，但林清尘对张烈是个什么心思，她弄不明白。

　　她私认为，男女没有纯粹的情意。

　　林清尘抿了口茶，冷艳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夫人，”瞧见关雎不悦，她立即改口，“关姑娘。”

　　“我与张大哥并无私情，你知道的，我有夫君。”说到自己男人，她的冷意似乎褪去了一些，眼中染上丝丝暖煦的光，“我答应他，此生只有他一个男人。”

　　“我的身世你也知道。当年从王府中逃出，是我夫君带着我。”想到过去之事，她脸色又转冷。

　　对她来说，那些回忆很不好。

　　“我体内有剧毒，时日无多。或许是我命不该绝，在与夫君成亲时，张大哥来到我们隐居的村子。”

　　“他用高深的内力帮我逼出毒素，让我得以续命。”

　　林清尘对张烈很感激，“张大哥是我的恩人。”

　　“后来又被王府的人追杀，我与夫君无处可去，张大哥提议，让我们来白水寨安身。”

　　她轻轻地叹一口气，“我没别的本事，一身武功还算凑合。我与夫君栖身白水寨，也有投靠的意思。”

　　“关姑娘，大哥他心中有你。”

　　“你既也爱着他，为何到这个地步又要放弃呢？”

　　林清尘从前只觉得关雎是路人，是大哥的夫人。
　　但现在，她不太瞧得上关雎。

　　男人已收心，她还这般，岂不是将人越推越远？

　　这不是明智的做法。

　　“关姑娘，一个女人，想要彻底留住一个男人的心，光有爱他的心是不对的。你还得把握时机，就像放风筝一样，现在是拉紧线的时候了。”

　　她这一番话，说的是推心置腹。

　　但她的眼中清冷一片，似乎没有太多感情。
　　只有理智。

　　关雎笑了。怪不得，怪不得张烈喜欢她。

　　这样清醒冷静，能力出众，容貌过人的女子，男人遇上也会动心。

　　张烈也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