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退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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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这李家娘子，真是够惨的。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儿子，金榜题名居然就不要娘了？啧啧啧——”
一乡野妇人坐在老槐树下，粗糙的手捏着一柄大蒲扇，脸朝南方，挤眉弄眼，显然是在瞧什么热闹。
身旁之人往那处看了眼，两瓣嘴唇略微用力，“噗”一下吐出几片瓜子皮儿来，接着她的话头便道：
“这李家娘子惨，李小娘子也可怜呢。”
“小小年纪被李家买回来当童养媳，那是早也做活儿、晚也做活儿。好不容易把夫君供出来了吧，自家男人倒是被官老爷抓去做郎婿了。你说这是个什么事儿？”
“哎。只能说这李大郎啊，不是个东西。”
被街坊邻居骂做不是东西的李大郎李齐光，此刻正绷着脸站在院子里与人对峙呢。
“阿娘，您若当真是为儿子好，便该全了我与苏小娘子的婚事。”
李婉荷阴着一张脸，清浅眸中有熊熊怒火燃烧。此刻听到儿子这般厚颜无耻的话，她的脸色更黑。
“你要娶那苏小娘子，念念该怎么办？她一个女儿家每日在外面做活，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不就是想为你读书考官凑钱？你就这般不顾旧情、忘恩负义？”
听到李婉荷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话，李齐光皱紧眉头，眼中闪过几许不耐。
“阿娘！无论您同不同意，我一定要娶苏小娘子！儿已答应了苏大人，倘若反悔，就等着入牢狱吧！难道阿娘忍心看见我下狱吗？”
话落，李婉荷还没说什么，候在一旁的李老婆子立刻高声喊道：
“我孙儿苦读多年才考取功名，怎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坐牢？你的婚事，婆婆准了！婆婆这就把婚约书拿给你！”
李婉荷猛地扭头看向李老婆子，却见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己，而后冷哼一声撇开视线。
李婉荷胸腔中的火气越积越多，刚想说什么，却被身旁的常念拉住了身子。
常念仰头看她，摇了摇头。
李老婆子没顾得上这俩人，弓着身子将那纸婚书递给李齐光，而后期盼地看着他，柔声道：
“大郎啊，那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去东京啊？婆婆也好早早准备收拾东西啊。”
李齐光看了眼泛黄的婚书，淡淡道：“我非留在东京任职，与苏小娘子完婚后便要赴任。路途遥远，婆婆便安心留在家中吧。”
李老婆子脸色一僵，悻悻道：“我……我不能去啊……那……那能有多远的……”
她沉默一会儿，似是想到什么，干枯苍老的手一把抓过李婉荷扯到身边来，充满希冀地问道：“那……那你娘呢？你总要带上你娘吧？”
李齐光顿了一下，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只荷包递到李婉荷手上，轻声道：
“这些银子，便当做偿还阿娘这些年的养育之恩。任上辛苦，阿娘留在家中享福便好了。”
说罢，他转身便走。
李婉荷呼吸一滞，眼睛瞪得浑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辛苦拉扯大的儿子竟这般无情无义。
她呆在原地，似是有什么人扼住她的咽喉，叫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常念怒从中来，一直被压抑着的火气终于忍不住喷薄而出。
她两步上前，凶狠扯过李齐光的长袍。
因为劲儿太大，那瘦瘦高高的男子竟被她拽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到地上去。
“常念你干什么？”李齐光堪堪稳住身子，冷斥道。
常念今岁不过十四，个头只及李齐光胸口。她仰头盯着自己这位童养夫，目光冰冷刺骨。
“阿兄金榜题名，被人榜下捉婿，不顾与我的婚约执意要与那位苏小娘子成亲。此举纵是凉薄，为着阿兄自己的前程，我也可以理解。”
“可阿婆是生你养你的母亲！”
“你长这么大，她没对不起你半分。如今你飞黄腾达了，便想抛下母亲吗？朝廷选人，难道选的就是你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吗？”
李齐光居高临下看着她，忽而笑了一下，“我给的银子，足够她将两个我养到这么大。难道还不够吗？”
“难道在你眼里，阿婆对你就只有银钱吗？”常念咬牙，眼中怒火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燃烧。
她不甘心，上前扯住李齐光的袖子还想质问，却被他用力推开。
李齐光凑到常念耳边悄声道：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是没得选，才愿意守在她跟前、呆在这小村子里。可倘若有一日你和我一般有了选择的机会，你还会如今日这样振振有词地指责我吗？”
他顿了一下，略略抬起身子，直视常念的眼睛，笑道：“其实咱俩是一类人。若不然十年前的那个晚上，你逃什么呢？”
常念瞳孔骤然一缩，死死盯着李齐光的脸，抿紧嘴角，不发一言。
李齐光见她这般，笑意更深，慢条斯理地抚平袖子上被常念扯出来的褶子，而后转身往外走。
常念咬牙，正欲往前追，却被一直沉默的李婉荷叫住脚步。
“念念，让他走。”
李婉荷抬头看着李齐光的背影，眼眶泛红，神色凄婉悲凉，却仍含有几分希望。
“李齐光，今日你从这扇门走出去，就再不要认我做母亲。”
李齐光脚步一顿，毫不留恋地接着往外走。
随着李齐光的身影渐渐远去，李婉荷眼中的光亮渐渐破碎，直到彻底黯淡。
她轻呵一声，嘴角扯起一点轻慢的弧度。
还未等她悲伤一会儿，李老婆子彻底坐不住了，破口大骂道：“你个丧门星！败家妇！”
“当初我儿就是被你给克死的！现在连自己儿子都不要你了！打脊贱娘，我留你有什么用？给我滚！滚！我李家，供不起你这天杀的腌臜贼妇人！”
这李老婆子生有三个儿子，李婉荷当初就是嫁给了李大。
俩人婚后恩爱异常，很快便生下李齐光。但李齐光自出生后体弱多病，有算命的说他命途坎坷，最好家中能为其早早定下婚事。
李婉荷和李大商量一番后，准备买个童养媳回来。当初买回来的，就是小常念。
儿子倒是平安长大了，读书考官也顺遂，却是没想到李大早几年去世了。而李齐光一登科入仕，就做出此等抛妻弃母的事情来。
当真是气煞个人。
李老婆子一心想靠有出息的李齐光到城里去享福。此刻没享到福，好孙儿还飞了，她怎能不气？
李二媳妇双手抱臂，乜了李婉荷一眼，轻蔑道：
“大嫂啊，你不仅克夫，现在连儿子都不要你了。我们实在不敢留你在家里，免得叫你克得我们都不安宁。”
李三媳妇附和道：
“这寡妇要改嫁，当初是为了大郎才留你在家的。现在大郎走了，你也不必留在咱李家了。我们也不敢耽误大嫂的婚事啊。”
若不是为着李齐光和小儿子，李婉荷早就想走了。此刻她们出来赶人，李婉荷倒也利索。
她冷着一张脸，拉过常念的手，冷笑道：“用不着你们赶。当我稀罕留在你这发臭的家里不成？”
李老婆子眼睛一眯，尖锐的指甲一把掐住常念的胳膊，蛮横道：
“你要走，我拦不住你。但是这丫头片子是我李家买回来的，阿宝也是我李家的儿孙，必须留在李家！”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退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