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本命琴，惊弦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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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雪即将贯穿阵眼的瞬间，突然受到了一阵强烈反抗的阻力。
尔后阵眼金光一闪，猛地将松雪震飞。
松雪瞬间蜷缩起身子，在空中调整姿态，寻找合适的降落点……松雪敏锐地捕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便落入一个稳稳的怀抱中。
清冷的梅花香气包裹住松雪，松雪睁眼，对上芳甸低垂的眸子。
“小霰，”他轻声道，“没事了。”
“……师父？”松雪愣愣问到，“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芳甸降至地面：“我追赶琴疏来此。”
松雪被芳甸放下站稳，朝他身前身后张望一周，怪道：“怎不见琴疏？”
“不好！”芳甸惊觉，琴疏已隐匿不见了！
松雪瞬间明白什么，猛然朝阵眼处望去，此处不断涌现出黑金交织的浓雾，松雪感应到了琴疏……和绕梁的气息正在交融！
松雪惊道：“绕梁和琴疏，他们难道是要融为一体？！”
芳甸死死盯着那团熊熊升起的黑金浓雾，额间青筋突突跳动，他感到一阵阵的心紧，紧捏住拳头对抗那股无端的心绪牵引：“琴疏……琴疏将自己的力量献祭给了绕梁。”
“琴疏为什么可以做到如此地步？”松雪大惊。
“因为……”芳甸道，“她是绕梁仙尊的琴灵。”
松雪愣怔瞬间，才看着绕梁的眼睛追问到：“若琴疏是绕梁仙尊的琴灵……那……你又是谁？”
“我——”芳甸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
绕梁挣脱了缚仙索的束缚。绿绮和焦尾齐齐被绕梁震飞开百丈远。
“听说你现在的新名字叫芳甸？”须臾之间，绕梁便来到芳甸跟前，目光却停在松雪身上。
芳甸侧身上前，将松雪挡在身后。
“呵，”绕梁不屑冷哼道，“好一个背弃旧主的东西。”
芳甸平静地对上绕梁的眼神：“我只认松雪，从前是，现在是，今后……今后亦然。”
绕梁道：“当年你代我去人间渡劫，不曾想你竟会失了身份，与一凡人痴缠十数年，致使修为尽误，背离大道……背叛我不说，竟还落得如此下场！”
“如今的松雪琴仙，”芳甸转向松雪，眸中装满了她，“从前的将军越似霰，便是我道之所向。”
“你说什么？”
松雪几乎与绕梁同时出声。
松雪不懂绕梁是何意，却能感受到他话语中的认真与珍重。
“因为她，如今你只剩一缕残魂，竟还如此冥顽不灵！”绕梁怒道，“你究竟将我这旧主置于何地？”
松雪心头一惊：“师父当真是因为我，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别听他胡说，”芳甸温柔地冲松雪摇摇头，“这是我选择，是我的道。”
“你的道？”松雪看着芳甸，问，“为什么选择我？”
“因为……”
“还不是因为你是邪武神转世，他——原本是要去收你的！”绕梁冷哼道。
“什么？！”
“住嘴！”
松雪和芳甸同时出声。
芳甸立马看向松雪，焦急道：“小霰，绕梁的话，你一个字也别信。”
“我知道了，”松雪点头道，“师父放心，我心里有数。”
芳甸忧虑地多望了松雪几眼，终是不再说什么。
松雪问绕梁：“仙尊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绕梁冷笑：“你以为，是为了夺回属于我的东西，回到我原本的位置？”
不等松雪回答，绕梁便盯着芳甸的眼睛，一句一字道：“当然，不是。”
“我需要你回到我身边，完成我的心愿。”
芳甸面露厌恶之色，坚决道：“绝无可能。”
松雪挡在了芳甸身前，问绕梁：“你要他做什么？”
“杀了你。”绕梁冷冷道，“除掉你这个怪物。”
闻言，松雪竟展颜一笑。
绕梁惊疑地看向她：“这个时候，你还笑得如此轻松？”
松雪对上了芳甸担忧又愧疚的目光，话却是对绕梁说的：“恐怕——不能如仙尊的意了！”
松雪额间寒光一闪，额间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芳甸上前扶助差点站不稳的松雪，敏锐道：“小霰，你做了什么？”
“无事……”松雪握住芳甸的手，却反被他抓住手腕，搭上她的脉。
“为何识海中神识波动如此异常……”芳甸忧心，伸手抚上松雪额间，“小霰？”
绕梁注意到，松雪心间的裂痕已愈合……武弦不见了？
她心间的朽木……换了位置？
识海？！
松雪注意到绕梁表情变化，道：“我元神完整，你拿不到，神魂破灭，它随我一起。”
她平静道：“即便您是绕梁仙尊，也休想打我师父的主意。”
芳甸的手还贴在松雪额间，神识波动间，他似乎在松雪识海中“看到”了一块方木，像极了……像极了牌位。
牌位上刻了两个字——
“江流。”
江流心间疼痛如摧。
——
绕梁面若寒霜，代表琴疏神魂的金色光线已经完全融入他的身体。
绕梁使出灵力劈向虚空，一张五弦琴缓缓现世。
江流微微睁大双眼：“绕梁琴？”
绕梁笑了起来：“不错，正是你的本命琴——绕、梁！”
须臾间，江流周身迸发出巨大的灵力，化为梅花刃，不管不顾地刺向虚空中的绕梁琴。
可绕梁打出一堵结界墙，纵身一跃，接住重见天日的本命琴，再一个回身，瞬间便与江流师徒二人拉开百丈远。
绕梁双手颤抖着抚上琴弦：“我已不记得，上次抚弦，是什么时候了。”
绕梁揉捻着琴弦，苍古的弦音若九天之水，磅礴降下人间，余音回荡在山海丘陵间，绕梁不止。
仿佛一口巨大的钟罩在江流头顶，金石之声撞击着他每一寸神识，江流支持不住，一个膝盖直直跪了下去。
江流煎熬地捂住耳朵，声音低沉坚决，仿佛又带有一丝淡淡的恳求之意道：“小霰……抚弦……带我回家……带我的魂灵……回家……”
越似霰赶紧拿出焚祸遗音，可岳山上只系着一根武弦。
其余六根琴弦已全在绕梁的灵力下湮灭。
武弦是是一把一直跟着越似霰的刀，以她的神识在识海中炼就而成。
越似霰不灭，武弦不断。
江流的声音越来越低，越似霰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
仅一根武弦！
仅一根武弦，她这个低阶琴仙，要从四尊之一手中夺回她的琴灵。
越似霰看着江流，他说要她带她回家……
回家。
越似霰用着一根弦，弹了一首她千年来，都没有勇气再弹一遍的曲子。
这首曲子还没有名字，要给它起名的人，很早就离开了越似霰。
这是江流为了哄年幼的越似霰安稳入睡，为她而作的曲。
越似霰以为她忘了，可抚上琴弦，她都记得。
那是师父的絮絮低语，是江流坚实可靠的怀抱，是遥远时空里，回马镇上的家……
越似霰的琴声如一双温柔却有力的手，移开了罩在他头顶的“钟”。
武弦一端如有实质地延伸而去，江流伸手，紧紧抓住。
武弦里是越似霰的灵脉，她用灵脉，同江流的本命琴对抗。
师徒二人的命运再次交织、纠缠。
绕梁继续催动琴弦，江流感受到了来自琴疏的灵力正在狠狠拉扯他。
江流又想起琴疏不久前才说过：“兄长，你我同宗同源……”
不好！同宗同源！
绕梁可以利用琴疏的灵脉强行牵引江流的灵脉。
果不其然，绕梁布下法阵，将绕梁琴置于中心，催动咒术，灵力飓风般卷起，把江流仅有的一缕残魂吸入漩涡之中，拖入绕梁琴识海的深渊。
越似霰与江流灵脉相连，神魂被一齐收入绕梁琴中。
江流的灵脉与绕梁的神识争斗不休，越似霰的神魂因此被剧烈拉扯着，疼痛万分。
江流使出全部修为，才暂时挣脱绕梁对越似霰的暴力拉扯，将越似霰的神魂保护在他的识海之中。
进入江流识海，越似霰看见一道关上的门，她第一次进入江流识海时，他宁愿自毁，也不让她窥见心底埋藏的东西。
但这次不同，江流能从绕梁手底下护住越似霰已是拼尽全力，越似霰轻而易举地，推开了那扇门、
她要知道，她的师父，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
原来，绕梁说的不错，师父神魂残缺至此，都是拜她所赐。
越似霰战死沙场那年，大凌国与大宛流了太多血，越似霰执念太深，灵魂久久游荡在阴阳之际，她在找江流。
可江流本不是凡人，她如何能寻得到他的灵魂。不过越似霰在寻找江流的过程中，也算做了些好事，游荡的百年间，她一直在给寻不到归路的将士亡魂引路，助他们入轮回。死后尘归尘，土归土，越似霰给亡魂引路，不分大凌与大宛还是别的什么孤魂野鬼。
武神神尊相中她，道她有仙骨。越似霰本来有飞升成武神的机会，可她偏说自己要做琴仙。她哪里有这个资质，于是又重新做回孤魂野鬼，在阴阳两界摆渡。
日子久了，竟和这片土地上同样执念深重的亡魂结下友谊。上天庭派下神明来渡化执念深重的亡灵，越似霰便是第一个需要被渡化的。
越似霰不愿被渡化，她有要想要永生永世保留的记忆。还有许多亡魂，跟她一样冥顽不灵。
渡化不了，被派来的天神只好选择镇压。
越似霰执意护下这些同自己一般被舍弃的魂灵，以自身为冢，收容这群顽固的灵魂，在不见天日的至阴之所躲藏起来。
原来，万骨冢之咒，为她所创。
刚开始，越似霰能安置好每一个亡灵。后来，她发生了些许变化，亡魂在她的魂魄上安家，甘愿向她献祭力量。越似霰拥有了操控亡魂的力量。
越似霰收容的亡魂愈来愈多，渐渐地，她理智失控了。
越似霰内心深处想要找到江流的执念占据上风，她暴走上天庭，触发了万骨冢，触犯天条。
这个时候，数百年不见的江流，终于出现了。
江流因为下凡历劫用自己的命改写了越似霰早亡的命运，触犯天条。于是怕牵连旧主绕梁，散尽修为，关押至无极狱中清修赎罪。
江流在狱中感受到了越似霰的气息，提前结束闭关，冲破牢笼，来到越似霰身边，阻止她犯下弥天大祸。江流为了替越似霰赎罪，甘愿代她受罚。他抹去越似霰的记忆，荡涤了她体内的邪气，将此生唯一的徒儿交付给好友绿绮。独自应下一百道天劫，致使神魂残缺，永世不得入轮回。
可他竟也生出执念，请求好友绿绮将他的残魂，与越似霰的身份灵册放置一处。
灵册设下禁制，他本永不再见天日。
可……万般皆命数。
越似霰能感应到江流的存在，是因为她心间朽木，是她亲手给江流立的牌位。
她是世间唯一记得江流之人。只要不被遗忘，他的魂魄就有归处。
——
越似霰感觉到江流识海的震荡愈发激烈，绕梁逐步占据上风，江流只是一缕残魂，抵抗到如今的地步已实属不易……留给越似霰的时间不多了。
既然一切的开始是万骨冢，也应当由她结束。
越似霰离开了江流的识海，她已经从江流的意识中，唤醒了自己被抹去的记忆。包括使用万骨冢的正确方法。
万骨冢不是邪咒，应是孤魂安身立命之所。越似霰要向这些固执的灵魂，借取力量。
越似霰再次抚动焚祸遗音仅剩的武弦，奏响她江流所作的那阙温柔又安心的哄睡小调。这片土地上新入万骨冢的亡灵受到越似霰魂魄的感染，得到安息，借出一部分力量为越似霰所用，尔后只需要睡上一觉就好。
这是越似霰一个人的战场，是她欠的债，到了该还的时候。
绕梁选的这个地方原本是想让越似霰在邪气侵扰下失控，不曾想，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越似霰，竟是如同回了家一般自在。
所有绕梁想要利用的亡魂，从前的，现在的，都共同维护着一个“家”——万骨冢。
解决掉一个越似霰和一个江流或许不在话下，可千千万万个魂之所向，绕梁如何轻易覆灭？
作为借取力量的回报，越似霰也将自己的元神献祭给了同她一样固执的亡魂。
江流诞生于绕梁琴，江流与越似霰命脉相连。
亡魂啃噬越似霰的灵脉，同样不放过绕梁的命脉。
绕梁挣脱不得，与越似霰一样，将毕身修为还给了这片土地上最不起眼的千万亡魂。
幻镜，终于彻底破了——
越似霰只剩一缕残魂，同当年的江流一样。
她这一缕残魂附在焚祸遗音的武弦上。
彻底摆脱旧主控制的江流，残魂朝圣般回到了越似霰的识海中，那里有他唯一的牌位，他的灵魂之所。
越似霰没有曲心，江流灵魂所在化作了心弦，终于补全了她心口的空缺，回到焚祸遗音上。
七弦只剩心弦和武弦，一头一尾，守着焚祸遗音，相依为命。
而越似霰的残魂，会永远替亡魂支撑起万骨冢。
绿绮将焚祸遗音带到虞渊。
东隅已逝，桑榆非晚。
绿绮道：“此二人的残魂，终会重新长出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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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结】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本命琴，惊弦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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