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忌局》锅巴嘎嘣脆

1、第 1 章

　　天元十三年，丰都鬼城大门于中元日开启。自此，鬼怪志异事件层出不穷。

　　朝廷为安抚民心，寻能人异士开设相关机构，专门处理鬼怪志异之事。

　　对于这个特殊的机构，在其中工作的人有其专属的独特称呼：“无忌子”。

　　“不忌鬼神，生死亲定。”——此乃无忌局。

　　天元二十六年，京郊，安平村。

　　深夜云层遮蔽，丝毫不见月光。一男子起夜如厕，忽见家门前杂乱脚印，一路由门外池塘延伸而来。

　　男子浑身一个激灵：院中空无一人，自家人都睡着，这池塘又深不见底，怎么可能有人？！

　　“鬼、鬼啊……！！”

　　次日一早，渔农一家四口将情况上报无忌局。四人在村口等候许久，终于见一行人策马而来。

　　为首的那人丰神俊朗，一身玄色衣袍，领口、袖口均绣有祥云暗纹。通身之间没有丝毫点缀，却反而有一种不动声色的低调奢华，举手投足间气势十足。腰间的银牌在日光下闪闪发亮，表明此人身份——无忌局侦查部主司，逢胤。

　　“恭迎无忌子大人——”

　　逢胤见此翻身下马，将马绳交给身旁随从，打量着眼前四人：“是你们报案说此处有鬼怪作祟？”

　　“正是，正是。”渔农连忙点头。

　　逢胤平生最不喜寒暄，见报案人确是此人，谢绝了渔农妻子要塞给他的碎银，直奔正题：“带我去看。”

　　渔农见逢胤如此雷厉风行，倒也不再含糊，配合带路。一行人来到池塘边，渔农讲明事情经过，并把那泥脚印指给逢胤看。

　　泥脚印由池塘延伸至屋前，凌乱纷杂，尽管已经过去一夜，泥巴仍旧是湿漉漉，在阳光下泛着晶亮的水渍。

　　无论如何，先从已有的线索入手。逢胤立刻带领手下针对脚印的大小与鞋底纹路进行查探。

　　仔细查探近半日，渔农家中并无脚印符合大小的人。村中其他人家则纷纷表示在睡觉。

　　“那池塘深不见底，池旁道路常年湿滑，没有人会故意走到那里面去，就算不慎踩到边缘，也是够我们后怕许久啊。”这是村中一位年已花甲的老人原话。

　　从脚印上得不到线索，逢胤果断做了决定：“去调用一队人来，将这池塘抽干，一探究竟。”

　　谁料渔农却突然出声制止：“不可！”

　　逢胤疑惑地看向他：“为何？”

　　渔农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出言解释：“不过只是鬼怪作祟而已，大人给些阻挡鬼神的符，我们贴上就是了。不必大费周章……”

　　“没错没错。”渔农妻子搓着手，同样头上冒汗。

　　旁人或许难以察觉，可这夫妇二人的小动作与神情均逃不过逢胤的眼睛。他查案多年，一眼便察觉出此事分明有问题。

　　可无忌局办案毕竟与锦衣卫不同，一切以报案人意愿为主，不能强制要求推进调查。

　　旁边的手下适时询问意见：“主司大人，我们……”

　　逢胤语气透露些许无奈：“你去请异士部的人为他们画几张辟邪的符贴上吧。”

　　办的案子多了，这种事常有。逢胤早已见怪不怪。

　　“多谢大人！”渔农一家喜笑颜开，努力想要将自己打到的新鲜鱼儿送与逢胤，却都被逢胤谢绝。

　　于是一行人又准备离开。

　　逢胤在渔农的热情招呼下刚走到院门口，忽觉额间一痛——这是他从出生就有的毛病，能看见些别人看不见的、不干净的东西。老一辈的人道这是阴阳眼，他也极少与人说起自己看到的东西。

　　通过阴阳眼，逢胤分明看出：池塘中有一双模糊但充满憎恨的双眼。

　　案子还有突破口。

　　但事已至此，只得先离开村子，再另做打算。

　　逢胤回到侦查部，立即叫来人手：“去衙门探查一下安平村这些年来的失踪案件相关卷宗，以及报案那一家人的资料。”

　　手下领命而去，逢胤正准备整理一下案情，又有人来报：“大人，此番侦查部招贤纳士，负责的主办犯了难，请您过去坐镇。”

　　无忌局招新是每年都有的，往年侦查部总会选出两三人。这次的主办虽年轻，却也是有经验的，怎么会犯了难？

　　逢胤心下疑惑，但还是跟着去了。

　　到了大堂，除了主办和手下，就是待定的人选了。此番共选有三人，另逢胤惊异的是，三人中竟有一女子！

　　逢胤还没说话，就听身旁的人大叫：“胡闹！你们就是这样做事的？侦查部向来不选女子，此人是如何进来的？”

　　一旁的主办刚要开口，就见那女子先叉了腰：“女子怎么就不可以了？”

　　逢胤冷笑：“侦查部常跑外勤，来来回回光在路上便耗费几日时间，所到之处尽是凶险诡异之地，绝非农务可比。女子身娇体弱，如何可以？”

　　“你别管我可不可以。”那女子态度依旧嚣张，“我可以不要月薪，让我试一个月就好。到时候你要是反悔想留我，那我就宽宏大量不与你今天的话计较。”

　　“胡说八道！”逢胤气极，他第一次遇到这样不知好歹、上赶着顶撞自己的人！

　　主办赶紧上前说好话：“大人，此人虽为女子，可她侦查方面的天赋十分出色，先前的测试中……”

　　就在这时，先前派去衙门查卷宗的人回来了：“主司大人！呃……”

　　正事要紧，逢胤压下心头怒火：“讲。”

　　手下看了看战战兢兢的主办和三个待定人，见逢胤没有要避着他们的意思，只得拿出手中卷宗：“那渔农名叫王大海，他妻子叫孙土地，两人是二婚。”

　　“二婚？那先前呢？”

　　“回大人，孙土地的头婚夫君是个姓赵的秀才，二人生了个儿子。谁知儿子六岁的时候，赵秀才进京赶考，就这么失踪了。”手下继续道，“孙土地等了两三年没等到赵秀才回来，便改嫁给了隔壁的渔农王大海。二人又生了个小儿子。”

　　逢胤略一回忆，今早见到的一家四口，确实是夫妇二人外加一大一小两个儿子。大儿子看上去也不过是刚成年。

　　手下补充：“大儿子并没改姓，还是姓赵，全名赵存。如今成年了，常去山上打猎谋生。二儿子姓王，年纪不足十岁，也不读书，整日摸鸡逗狗。”

　　“他们家可有和村中其他人交恶？”

　　“回大人，不曾。渔农夫妇是和善的，大儿子憨厚，二儿子虽顽劣却也不做什么坏事，顶多是几名年纪大的村民看不下去说过他几句罢了。”

　　逢胤顿时有了些新的思路，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你带上卷宗，跟我来。”

　　主办眼见逢胤准备抬脚走人，急忙叫住他：“大人……”

　　逢胤这才想起来这边还有个麻烦等他处理呢。

　　“另外两人照常录用。至于你……”逢胤走到那女子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随我一起去处理此案。”

　　“当真？”女子挑眉。

　　“如果你能拿出成果，便留在无忌局，再观察一年。可如果你拿不出成绩、只是装模作样骗过主办的话，就直接给我滚出去，永不得再进无忌局一步。”

　　逢胤此言实在刻薄，主办和另外两人听着都冷汗直冒。可偏偏那女子毫无惧色，直截了当地应下：“没问题！”

　　逢胤冷哼一声转身就走，女子见状赶紧跟上。

　　逢胤问道：“名字。”毕竟还要带在身边查案，不知道名字的话只会添乱。

　　“越春山。”女子答。

　　逢胤顿了片刻，头也没回：“春山是你本名，还是字？”

　　“本名如此。”越春山答道，却也不忘挑衅：“主司大人可是有什么意见？”

　　谁知逢胤理都不理她，吩咐手下：“备马，去安平村。”

　　越春山撇撇嘴，觉得此人当真是无趣至极。

　　逢胤看了她一眼：“侦查部可没有轿子给你坐。”

　　“……我会骑马！”瞧不起谁呢！

　　这回是越春山不爱理逢胤了，等马被牵来后干净利落翻身上马。

　　逢胤也不等她，策马便走。其余人纷纷跟上。

　　有好事的手下靠近越春山：“姑娘，你可算是惹错人了。”

　　“怎么，他还会吃人不成？”越春山奇道。

　　“不是……主司大人曾经是锦衣卫副使，这两年来了无忌局，始终将查案放在第一位，平日对手下十分严厉。你一来就顶嘴，他肯定生气了……”手下苦口婆心，“要我说，你跟着跑一趟，适当服个软、说点好话，然后离开就行了。主司大人不会过分苛待你的。”

　　“多谢告知，不过不必了。”越春山摸了摸马鬃，“我定让他心甘情愿留我在侦查部。”

　　那手下见越春山态度如此，便也不打算再多嘴了。

　　谁料越春山又主动提问：“你们一直主司大人、主司大人的，他有名字没有？叫什么？”

　　“……主司大人姓逢名胤，字岁青。”

　　“逢胤，逢岁青……”越春山嘀咕了两句，“名字倒是好听。就是人太没劲，死板。”

　　手下这回真觉得这姑娘恐怕脑子有些毛病，闭紧了嘴再也不与她搭话了。

　　越春山见无人理会自己，索性一抽马鞭，抓紧两步追上逢胤，跟在他旁边。逢胤得空瞥了一眼，懒得管，便随她去了。

　　一行人再次前往安平村，路途遥远，安平村又处偏僻之地，一路上尽是荒郊野岭，连户人家也见不到。

　　偏生天公不作美，一行人赶到半路，竟下起雨来。

　　眼见雨要下大，地面泥泞湿滑，实在不宜骑马赶路。逢胤即刻下令众人寻树木避雨。

　　可树木挡雨效果毕竟不及屋檐。即便躲在树下，依旧有雨水穿透枝叶而下，落在众人身上。

　　有手下掏出备好的雨伞为逢胤挡雨。越春山就没那么幸运，本就是突然加入，先前又得罪了主司，无人敢上前分她雨伞。

　　逢胤心中怒火早就消了大半，眼见越春山被雨淋湿了半个肩头，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却也没说什么。

　　越春山却是敏锐捕捉到了逢胤的目光，顿时起了顽劣心思，轻咳两声，抱着上臂轻轻摩挲。这一副模样，不论任何人看去，都是一弱柳扶风、楚楚可怜的女子受了雨淋，令人心生怜意。

　　逢胤果然注意到了，肉眼可见的不知所措起来，看得越春山一阵发笑：初见还觉得冷淡刻薄，实际也不是个坏人。

　　那边逢胤终于做了决断，命两个手下共用一把伞，腾出伞来给越春山用。

　　越春山接过雨伞，心情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