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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桃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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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盘中黑棋白子几番缠斗,最终还是宋光遥险胜一招。
摇着扇子看着小厮们收拾棋盘,宋光遥眉眼间是掩不住的得意。
江照云看着他,不免有些想笑,未免惹人羞恼,便扭过头含笑看向窗外。
窗外烈日炎炎,院内洒了满片金。一阵热风卷过,桃树下光影晃动,窸窣声扰了树上打盹的猫儿,惊出一声“喵呜”。
“怎么,大黑又胖了?”宋光遥顺着江照云的目光看去,正见大黑张嘴打了个哈欠。
“当心大黑听了挠你,”江照云笑道,“树上的桃子看起来很甜。”
桃树已经移栽几年,早便能结果,现下正是桃子成熟的时候,满树都是熟红如火的蜜桃。
“原来是馋桃子吃了。”宋光遥调笑两句间,银霜便已机灵的去摘了几颗桃子回来。
红透的桃子拳头大小,水洗后越发水灵。宋光遥没让人切,拿过个泛软的桃子递过去:“这个甜。”
桃子还没入手,江照云便已闻到甜香,接过桃子一口咬下,桃子丰盈的汁水霎时充盈在口中,绵软的桃肉入口即化,让人欲罢不能。
宋光遥顺着桃子上被自己咬出的缺口撕下一块桃皮,露出里面熟黄的果肉。
“前些日子吃还没这么甜软,”宋光遥三两口吃完手中的桃子,又接过湿帕子擦净手上黏腻的桃汁,“今日看来都熟透了,差不多要摘下来了。”
宋光遥惯爱吃熟透的软桃,故而他院中的桃子大多留到了现在。
江照云将桃核放进瓷盘中:“这么多桃子,一时半会可吃不完,这天又热,一不留神就要坏了。”
“府里这么多人,若敞开了吃,不消两天就能吃完,”宋光遥合起折扇,逗弄起跑到窗台上的大黑,“不过,我听说这桃子熬成酱滋味也不错,打算让厨房做来尝一尝。”
“熬成酱会不会太甜了?”
“唔,做来尝尝不就知道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只是都默契跳过了刘希一事,闲话时还不忘伸手左一下右一下逗弄窗台上的猫儿。
宋光遥就这么无所事事的过了上午,下午,一日,两日,一直到去书院的那天。
六月初八,农假结束。瀚海书院内,日出时分,各个课室便已喧闹起来。
宋光遥捏着块硬邦邦灰扑扑的抹布嫌弃的抖了抖,实在没能下得去手,转而掏出自己的帕子,打湿后勤勤恳恳的擦起满是灰尘的桌椅。
江照云见状,从自己怀中拿出块帕子扔过去,让人掩住口鼻,自己则后退两步躲开。
这一退,正巧被后桌补课业的安昊文抓住手臂。
低头对上安昊文恳求的目光,江照云无声叹气,弯腰替他讲解起来。
于是等宋光遥擦完两人的桌椅,环顾四周想要寻找自己的同桌时,便在身后看见了一个抱胸而立,垂眼旁观安昊文奋笔疾书的江照云。
宋光遥玩心一起,绕至江照云身后,轻声道:“小夫子。”
有热气从耳根后呼出,激得江照云不禁一抖,下意识往旁闪躲,回头一看,见宋光遥一脸坏笑,不由气的拍了他一把:“吓死人了。”
宋光遥笑着靠在他身上:“我可没放故意放轻脚步,都赖你太走神了。”
“你自己听听这话像样吗,”江照云横他一眼,“课室里现在也不是落针可闻。”
两人拌嘴几句,声音也不大,但叽里咕噜的声音却硬生生让安昊文停下了笔,抬起头来幽怨的看向他们。
宋光遥自觉闭嘴,拽上江照云回座位,手臂朝桌面一挥:“看,一点灰尘都没有,死角缝隙也干干净净,比上回你擦的好多了。”
每次假后回书院,学生们总要收拾收拾,宋光遥与江照云关系好,又是同桌,每回擦了自己的也不忘把另一人的也带上,一来二去的,两人便默契的轮流打扫。
只是在家被人伺候惯了的少爷们,只擦个桌椅板凳也左落下一个角右漏一个边,难得此次连桌腿都擦了个遍,宋光遥自觉无甚遗漏,顿时就抖起来了。
桌上的浅淡水痕早已干透,江照云不发一言,只默默将书本课业摆上桌面,同时又暗自在桌面左右摸索不停,就在宋光遥抖个没完时,江照云嘴角一扬,眼中满是揶揄。
宋光遥身后无形晃动的尾巴一顿:“不可能吧,我擦了三遍呢,不可能还有遗漏。”
话虽说的肯定,但宋光遥的语气却已迟疑了起来,伸手往课桌边缘下方一摸——指尖传来点点湿意。
抬手一看,指尖只有些微水痕。
“又耍我!”宋光遥气鼓鼓看着手指,眼珠一转,反手就将手掌往江照云脸上抹。
江照云自是不肯被他抹脸,向后一躲,也还起手来。
两人打闹间,也注意着分寸,没碰撞到身后的桌子,直到宋光遥瞥见安昊文收笔,才捉着江照云的手将人往后一压,得意的挑衅一笑。
江照云平日本就不太爱动弹,若是无事,能在书房坐上一整日,武艺也是学得稀松,和爱耍剑弄棍的宋光遥根本比不了,现下被他制住,既挣扎不开也没想挣扎,低头认输:“错了,不抹你了。”
宋光遥哼哼两声,见已有同窗好奇往这边看来,便也顺势放开了江照云。
两人后座的安昊文与陈方看了场戏,见宋光遥一听江照云的话便松了手,不禁调笑两句,又对江照云玩笑道:“如此轻易便开口认输,可不是你的脾气。”
江照云转转手腕,只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此言不虚。”陈方先是一愣,随即笑出了声。
几人假时各自有事,除却宋光遥与江照云常有往来,其余两人都未曾见上几面,趁着夫子们还未来,笑过几句后,也都闲扯起了别的话。
安昊文假里去相邻的宜平城看了自家小外甥,几个月大的孩子被养白白嫩嫩,见着人就笑,可稀罕坏了安昊文,愣是在姐夫家待了大半个月,若不是书院要上学了,还不舍得回来呢。也正是在那待的时间太久,参不透的课业也没来得及深究,只好今早急急来书院补了起来。
宋光遥三人家中都没这么小的娃娃,一时也都听得稀奇,陈方也是起了兴趣,插嘴了两句,只是他却不是说的别的,只问起些小娃娃的饮食起居和婆子丫鬟的照顾情况。
“我是假时在医馆里见多了带着孩子来看病的人家,故而好奇多问两句罢了。”陈方见几人一脸不解,挠挠脸解释道。
虽说陈方不似他兄长继承了家中的衣钵,在医术上也没什么慧根,但怎么说也是算是在医药世家长大的,经年耳濡目染下,也略懂些医术,加上他虽学不通多少医术知识,却对此颇感兴趣,复习完功课后便爱往自家医馆去,哪怕只是在一旁看着也觉得有意思,今年农假那一个月里他便是一头栽进了医馆。
“你们是不知,那些孩子的病症各有各的奇怪,又是嚎啕不止,又是全身起疹子,还有贪凉着寒的,甚至是还有裹得严严实实被捂出痱子的,千奇百怪,真真是让人长了见识。”
“养个孩子确实不容易,我那小外甥也是里里外外一堆丫鬟婆子们照顾着。”安昊文听得咂舌。
宋光遥撑着脑袋,另一手随意拨弄着江照云袖口的刺绣暗纹,不解道:“其余倒还好,只是你说的被捂得出痱子是何缘故,这么热的天为何要裹起来,也不怕将人热昏过去。”
“说来也是离谱,那孩子是一对新婚夫妻的头胎,本就无甚经验,好像也没个长辈帮衬。”陈方苦笑道,“只因那娘子幼时见过风邪入体病死的孩子,自己有了孩子便总是心中恐慌孩子着凉,大热天也不敢松些衣物,活生生给孩子捂了满身痱子。”
“如此,那孩子可有何妨碍?”
“倒是无甚大碍,开了两帖药,让他们回去注意给孩子透透风,过阵子就能好了。”
“那便好。”纵是素不相识,几人也为这可怜的小娃娃高兴了几分。
“说了这么多,你们俩如何,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陈方关切看向对面二人。
宋光遥心中一动,知道陈方是在暗指的是什么事,只道:“一切都好。”
“你既说无事,我们也不多问。”安昊文擦干方才补课业的毛笔,边道:“只若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这是自然,”宋光遥笑笑,“多谢了。”
安昊文摆摆手,正欲说话,余光不留神瞥见课室窗口一个黑影,忙端正坐好,还不忘手肘往旁边一怼,脚下一踹,一劲的使眼色。
其余几人反应默契,转身的转身,翻课本的翻课本。
江照云坐在外侧,坐好后也翻着书页小心往窗外看去,只见夫子一脸严肃的背手站着,目光不善的盯着课室里闹腾的几个同窗。
收回目光,江照云抵住唇轻咳两声。
这听起来轻飘飘的两声,在学生们的耳中却如惊雷炸响一般。
一瞬间,课室内鸦雀无声。
感受着课室里安静的气氛,陈方垂下眼,双手放在桌下,一手搭在另一手的手腕上,感受着指下跳动的频率,静静数起数来。
正当陈方心中暗叹自己脉相平稳时,夫子才拿着缓步走进课室,陈方忙放下手,抬头看去。
夫子在站定后并未开口训斥,只是目光在每位学生脸上扫过后,沉声道:“若是无甚意外,在座的各位明年都要参加院试,时下离院试仅余半年左右的时间,需知业精于勤,荒于嬉的道理,莫要荒废光阴,来日追悔莫及。”
“是,谨遵夫子教诲。”
夫子的一番话发人深省,课室中原还有些浮躁的意味,经此一遭,倒是散了个干净。
往后的几个月,书院的气氛也是一日比一日严肃——直到院试将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