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下课》烛狗蛋

2、我希望你能高兴

　　第二天早上，许梓倩是被吵醒的。

　　“赶紧的！起床！”

　　许梓倩睁开眼，引入眼帘的是一张男人的照片。

　　照片里的人看起来很老，满头油腻的头发，臃肿的身材套着一身廉价西装，笑得五官都挤到了一起。

　　“你大姑给你介绍的。27岁，干的房屋中介，月收入过万，还给你20万彩礼。你照片给他看过了，他很中意。你要能看上过年就能结婚。”

　　许梓倩吓得坐直，“我还没成年......！”

　　她往被子里缩了缩，望向大开的房门。

　　没有关上的门让她很没有安全感，虽然门外是爸爸和弟弟，但临近夏天她只穿了吊带，里面连内衣都没穿......

　　“不就一个月了？我安排个时间让你们见见，妈妈很中意他，而且你以为就你一个人看上了？你不刚考完没什么事吗？就下午吧，妈妈陪你去。”

　　妈妈说着就要来碰她的脑袋。

　　许梓倩往后仰，女人的手还是直直捏到了她的脸上，抚摸着她的耳朵和脖颈......

　　“真不愧是我女儿。这细皮嫩肉的，窝俊。小席，你姐姐好不好看。”

　　“姐姐很漂亮。”弟弟在门外喝着牛奶，眼睛往着她的房间里打量。

　　许梓倩觉得自己像是浑身赤裸地站在舞台，妈妈又说了一句让她打心底恐惧的话。

　　“都不想便宜给别人家了。”她看了一眼弟弟。

　　门外的两个人楞住了，许梓倩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爸爸皱着眉绕开话题，“说什么呢？”

　　“我不想去。”许梓倩为难地说道。

　　“你不想去你想干嘛！考不上大学还没有工作！就不该让你去上那个高中！浪费三年时间还浪费钱！ ”

　　她赶紧解释，“我还没成年。我成年了就去找工作。”

　　“你结婚和找工作又不冲突。妈像你那么大都快抱你了。现在的小孩就是惯的！就得让你回老家种两个月地才老实！你起床收拾好，给你弟做饭。下午跟我去见见那个男的。20万彩礼呢。都是你的。”妈妈贪婪地看向她来。

　　许梓倩当然不可能那么天真。

　　等女人出了房间，她裹着被子下床关上门。

　　换上一套衣服，她这才发现时间其实刚过六点。

　　*

　　送走了弟弟和爸爸，家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许梓倩精神紧绷，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在房间里紧盯手机，坐立难安。

　　万一她把那个男人叫到家里怎么办？

　　万一妈妈把她按到床上让那个男人侵犯怎么办？

　　快到了中午，许梓倩觉得头顶悬着达摩克里斯之剑，现在已经刺破了头皮。

　　再犹豫三秒，她想起郁欣阳说会去学校。

　　她想去找郁欣阳，于是许梓倩偷偷翻出三年来攒的300多块，出了房间。

　　家里很安静。

　　妈妈在客厅沙发午睡，玄关就在沙发正对面。

　　许梓倩赤着脚走到门口，按下门把，门没有开。

　　门被反锁了。

　　许梓倩看向鞋柜，她的钥匙不见了，备用钥匙也不翼而飞。

　　家在二楼，她还可以从窗户跳下去。

　　可是玄关右侧厕所的防盗窗紧锁，其他房间也是一样。

　　这是蓄谋已久，妈妈似乎打定主意要把她“嫁”出去。

　　回到房间，她跑不掉的。妈妈有车，身体也比她壮，绑她到车上轻轻松松。

　　这时候门被敲响，妈妈从门缝里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脸，“打扮得漂亮点，妈妈不是给你买过热裤和露脐装吗？”

　　真的就要走了，她的时间所剩无几。

　　许梓倩手忙脚乱地起身，在房间翻了很久，找到一把螺丝刀。

　　或许可以把防盗窗拆掉！

　　打开窗，她数了一下，只要拆掉防盗窗上的四个螺丝，她就可以出去了！

　　没有任何犹豫，许梓倩赶紧拧螺丝。

　　门外妈妈催促，她屏住呼吸，最后一根也掉了！

　　防盗窗吱呀一声打开，妈妈听见了，在门外喊：“你在干嘛！”

　　许梓倩踹开防盗窗，她的房间一米多外就是隔壁公寓的墙。

　　撑在夹缝之中，妈妈冲进房间，“你要去哪！”

　　一本书从房间飞出，砸到她的头上。

　　许梓倩浑身一软，从半空中摔到地上。

　　左小腿的皮被划破了，她没时间管，一瘸一扭地向小区外跑。

　　*

　　出了小区门的时候一阵安心，但是她也清楚，跑又能跑去哪呢？

　　她才17岁，没有成年没有存款，离开了那个家她不仅没有住处，就连下一顿吃什么都是问题。

　　心口越来越堵，许梓倩进入郁欣阳的□□，她的空间记录了1000多条说说、3000多张照片。

　　从上往下拉需要拉一个小时。

　　可是那么多条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许梓倩三个字，也从来没有出现过她的照片。

　　郁欣阳的世界里没有许梓倩这个人。

　　而就在昨晚，她又发了一条说说，动态配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有个男人，许梓倩看到的时候更加难受了，这难道是她的男朋友？

　　许梓倩咬唇，哪怕只有一次也好，她希望在郁欣阳的世界留下一道足迹。

　　去学校吧。

　　她晃晃悠悠去了学校。

　　校门口没人，许梓倩坐在巴士站台上，等到了放学郁欣阳也没有来。

　　校门口慢慢热闹起来。

　　以前这个时候她总是待到很晚，她会现在门口找一圈郁欣阳，如果发现了她就跟在她的身边，如果没发现就等学校最后一个人出来才走。

　　她真的很喜欢郁欣阳。

　　可是这份爱意说不出口，比她优秀的人很多，就算郁欣阳喜欢女孩，比她好的女孩子也到处都是。

　　谁会喜欢她这样一个努力了三年也考不上大学的笨蛋呢？

　　妈妈说，没考上大学她的宿命只有不快乐的生活。

　　许梓倩想反驳又做不出话，站起身，她掏出口袋里的三百块钱。

　　或许可以高兴一次。

　　不如最后任性一次，给她送一束花。

　　如果运气更好一点，郁欣阳把这束花发到空间，她也就没有什么心愿了。

　　这还是可以做到的，许梓倩找了一家花店。

　　走进去，停在一束玫瑰前，一位娇小可爱的大姐姐迎上来，“这是11朵玫瑰。寓意一生一世爱你，一心一意爱你。客人要吗？”

　　“要。”许梓倩把兜里的钱一股脑拿出来，递到店主手中。

　　姐姐拿走一张50，许梓倩抱起鲜花，这才想起她不知道郁欣阳在哪，也不敢亲手送。

　　“怎么了客人？”姐姐歪了歪脑袋。

　　“可以帮忙送吗？”

　　“可以。请给我地址。”姐姐说道。

　　许梓倩自嘲地笑笑，“我不知道。”

　　“那您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我只有她的□□。”

　　“那你告诉我。”

　　许梓倩流利地报出一串数字。

　　店主意味深长地笑出来，“您慢点。”

　　姐姐加上了郁欣阳的□□，许梓倩在意地凑到姐姐身边。

　　聊了几句，姐姐察觉到了不对，“对方是女孩子？”

　　许梓倩僵硬地点头，姐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了笑，“我去送花。你也一起吗？”

　　她当然想一起。

　　许梓倩坐到姐姐电动车电池后座，两个人向着市中心驶去，在新街口新百商场前停下。

　　这里热闹得很，姐姐放下头盔，撑在把上转头，“你自己去还是我去？”

　　许梓倩摇头，姐姐并没有动，“不亲手送会后悔。”

　　她躲开视线，“我们本来就不应该在一起。”

　　“倘若表白被拒，好歹是尝试过了。”

　　许梓倩耷拉着脑袋，姐姐盯着她看了一会，叹了口气，抱着花下了车。

　　姐姐在商场门口打电话。很快许梓倩就看见了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

　　郁欣阳穿着一身红色连衣裙，脑袋上带着一个大红的蝴蝶结，就连头发也烫成了啫色。

　　她一改学校里总是校服的穿搭，打扮起来就像是花田里的玫瑰。

　　许梓倩情不自禁笑起来，就跟郁欣阳其实是她女朋友一样。只不过转念一想，郁欣阳当然也可能是穿给男朋友看的，她又撅起了嘴，胸口堵堵的。

　　郁欣阳把花搂到怀中，温柔地盯着玫瑰打量。

　　许梓倩悄悄走到边上的花坛，烦恼地背对着那边坐下。

　　“一个人送给你的。”姐姐说道。

　　郁欣阳的朋友欣喜，“那不就是他吗？好羡慕你啊，毕业了还给你送花。你就不如从了人家吧。”

　　“我确实挺想见见的。”郁欣阳俏皮地咬起嘴唇。

　　许梓倩惊讶地抬起头，差点就起身走过去。

　　不过更让她高兴的是，她听出来了......如果郁欣阳有对象，那她的朋友不会说“从了”。

　　所以郁欣阳还是单身。

　　许梓倩抿住嘴唇，用余光往那边打量。

　　郁欣阳站在新百商场巨大的萤幕下，卷发在霓虹中闪烁，她的眼睛里有光。

　　姐姐并没有走，“11朵玫瑰代表着一生一世爱你，一心一意爱你。有个人其实喜欢你很久。”

　　“我真的，很高兴。”郁欣阳笑起来，脸颊多了两个小酒窝。

　　话音温柔地飘进许梓倩的耳中，她按住上扬的嘴角，不希望自己笑。

　　她觉得够了。

　　郁欣阳高兴就好。

　　许梓倩站起身，双腿却忽然软了一下。

　　她该回家了，这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

　　真的不应该再见面了。

　　她忽然就没有力气站这里，许梓倩不争气地蹲到地上。

　　够了。已经够了。

　　她打心底希望郁欣阳还可以继续高兴下去，哪怕让她高兴的人不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