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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大闹乌河县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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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吗?为别人而哭。”十二不明白,也不理解,如果可以,他永远不想呆在人群里。
因灵堂内白烟缭绕,柳致行看人并不真切,待到十二走近,他才看清来人是个容貌清秀的年轻人,并不是什么鬼怪。
当下面色铁青,近乎嘶吼地朝着门口咆哮道:“来人,快来人,快把这个疯子拖出去!”
棺木前竟冒出个活人来,门外冲进来的众官员也吓了一跳。
但见闯入者身着月白云绫绣线长袍,一双清眸如琉璃般透亮,端得是一幅翩翩公子的模样,丰姿俊雅。
这通身气度,他们以为是衙内的家眷,纷纷看向曾大人,曾大人自是羞恼,急声道:“尔等小贼,竟敢搅扰灵堂安宁,快拖下去杖责二十!”
霎时,门外冲进来四个铁甲卫兵,上来便拖十二胳膊。
后者哪肯就范,眼瞅着要打起来,一个玄色身影从窗外跃了进来。
他伸手揽住十二的腰,将人带了出去,铁甲卫兵提步便追,曾大人急忙叫师爷去通知典史大人。
论情伦理,他们杀人的罪名还没撇清,更不该在灵堂上惹出是非,因而朗粼甩掉卫兵后,就把十二带回天牢了,尽管回程的路途中,十二快把朗粼胳膊拧断了。
至于县老爷嘴里那二十杖的责罚,陈典史执行不了,含含糊糊也就混过去了。
乌河县的鱼枪案是下午开审的,正衙公堂内,曾大人和李知州同坐一席,柳丞相坐在正堂左侧的帘子后旁听。
堂下皂旗仪仗一列排开,威武森严。
报案人渔村村长、岛上渔民,官府陈典史等相关人员一应到齐,县衙正堂外的南栅栏处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市井处早有传闻,乌河县死了个当差的官人,而这个官人是朝中某大官的儿子,有人说这个大官是户部尚书,有人说是护国大将军,更有甚者说死者的是皇帝不受宠的小皇子。
总之人们都想看看这个离奇的案子,看看这个官人背后的大官是何模样,看看他死了儿子是不是也和普通人一样痛哭流涕。
朗粼和十二被提审上堂时,审案的流程已经走到一半了,证人悉数到场,渔村的供词、仵作出具的验尸格一一摆在公案上,整个案子用李知州的话说:“案情明晰,证据确凿。”
就等“石七”和“石九”两个悍匪画押认罪,为了防止悍匪作乱,陈典史叫人把指枷、烙铁等一应刑具摆在了公堂上。
如此形势之下,朗粼冷眼扫着桌上的朱红印泥,自己指派的仙辖官并没有到场,显然委派龟丞相一事出了纰漏,正思忖计策之时。
十二略略抬起头,冷彻如霜雪的眸子徐徐扫过堂上众人,他高声质问着曾大人:“你们审的什么案子?”他的声音响亮而轻快。
“啊?”贼人竟如此猖狂,李知州愣了一下,曾大人早就见怪不怪,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答道:“银泽乡杀人一案。”
“死者为谁?”
“乡衙主簿柳大人和小役田奇!”曾大人的话还没说完,李知州一拍惊堂木:“大胆疑犯,竟敢咆哮公堂?”
十二正要反驳,蓦然被朗粼捂住嘴塞了个糖:“好十二,你先站着,我来同他们辩论。”他低声安抚着他。
十二不情不愿地瞥了他一眼,别过了头。
抬头的一瞬间,朗粼立时敛了他温和的笑容,“大人觉得叱骂被冤枉的百姓重要?还是抓住杀人凶犯重要?”他负手而立,姿态昂扬。
“自是抓凶犯……”曾大人话说一半,被李知州狠狠剐了一眼,只得心虚地望向别处。
恰此时,堂后传来一声轻咳,李知州只得压下火气。
嫌犯不肯认罪,那按照审案流程,师爷重新捧起卷宗,将渔民证言陈述出来:“事发当日渔民看到凶犯持刀追逐柳意大人……”
“凶犯什么模样,什么身量?也请证人一一叙述清楚!”朗粼凌厉的目光扫过跪地的渔村众人,吓得后者纷纷低头。
“肃静!” 李知州虎起了脸,掌中的惊堂木啪地一声盖在桌案上。
师爷又道:“另有三名村民看见两案犯分脏!”
“哦?”听到此处朗粼笑了一笑:“赃在何处?整个蓬海境内有报财物遗失之案吗?若是没有,您怎笃定我们不是珍宝之主?”
李知州陡然发了怒:“大胆嫌犯还不闭嘴!”
“审的既是在家的身家性命,在下如何辩驳不得?难不成乌河县的官府是一言堂?”朗粼一句话压得李知州咋舌。
继而师爷陈述一条,朗粼驳斥一条,师爷再念,朗粼再驳斥,李知州 “肃静”声喊得比一声响,堂下百姓一片嘘声,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来人,快来人!”李知州气得眼珠子都要翻起来了:“快将此悍匪拖下去杖打二十!”他伸手便去拍惊堂木,不料一个月白身影掠过。
十二明目张胆地夺过惊堂木, “啪”得一声拍在师爷的桌案之上,师爷一惊,错愕地站着,不料手中案卷被十二顺势抢去了:”你……你……”他叫着去追十二。
十二将案卷横竖倒着看:“画的什么狗爬印子,不如撕了!”他抬手便撕,撕完随性往天上一抛。
再一脚踹翻师爷的桌案,素白纸片飞旋着飘下来,落在他的身上、发上,细细碎碎,似是覆了一场纷纷扬扬大雪。
两匪徒如此强悍,曾大人早就见怪不怪了,连连捶着李知州的肩膀:“大人消消气!大人消消气!”
两班衙役立时来抓打十二,反被十二一拳抡在脸上,眼见事越闹越大。
围观的百姓里忽然冲出个粗衣妇人来,她抬起手,一掌掴到十二脸上。
“啪!”地一声脆响,打得十二脸上肿起一个五指印:“呸!你个劫财掠命的强盗。”
十二愣了愣,妇人欲再打,被朗粼一把捉住手腕。
堂下发出一阵哄笑声,众人在看官府老爷的笑话的同时,何尝不在看两个凶犯的笑话呢!
蟹青色的帘布抖了抖,柳丞相铁青着脸从后头走了出来,抬手一招,八个铁甲卫士冲进公堂,霍地拔出了锋利的刀。
白亮的刀光忽地闪过,堂上悬着 “天地正义”的金匾,聒噪的堂下立刻安静了。
旋即人群中又挤出两个人来,一个是东街的卖油老翁,一个是西街浆洗衣服的李嫂子。
他们上堂拉住那妇人,焦急道:“阿田嫂!阿田嫂我们先回去!”
“你杀了我的儿子,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天会收你的!”阿田嫂被人劝着,边走边骂。
十二并未回嘴,眸中满腔的忿意浮上来,脊背却比往常都挺地笔直。
谁也没注意到,南栅栏的边角站着一个荆钗布裙的妇人,她枯瘦的眼圈微微泛红,目光倏地扫过堂上众官员,直直地盯着十二的背影,很久很久才离去。
一桩杀人案愣是让县衙审成了洋相,柳丞相沉着一张脸,叫人把县衙大门关了,此案也由公审转为私审。
大闹公堂的代价是两人各被判了二十刑杖,陈典史与朗粼有仇,恨不得亲自掌刑,然柳丞相坐镇公堂,小小一个典史有什么资格露脸。
两张四足红漆刑凳蓦地搬上公堂,曾大人和李知州等官员规规矩矩地站成一排,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反倒被拘捕的十二和朗粼,一个昂着头,脸上没有丝毫畏惧之色;另一个坦然从容,云淡风轻。
砰地一声,柳丞相手中的青瓷盏砸落在地,碎瓷飞溅,曾大人等一众官员心下惊惧,齐刷刷低着头。
“来人!”柳丞相一声令下,四个铁甲卫列队而出,铁甲卫首领潘越掂了掂手中铁皮包边八尺木杖,威风凛凛地走上堂。
十二早知道上公堂要吃苦头,倨傲的眸子扫过红漆刑凳,冷哼一声,抬起了下巴。
“慢着!”朗粼挣开衙役的手,对着柳致行道:“丧子之痛,柳丞相就不想缉凶归案吗?”
此话一出,堂中传出一片抽气的声音。
柳意的身份并未明文公开,且柳丞相踏入县衙不过半日,身处重牢的罪犯怎会知道官员底细?
“你是什么人?”柳丞相陡然变了脸色。
朗粼笑笑:“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二十杖下去,我和我小友定是说不出话了,于本案而言,一则我们交代不了案情,二则给百姓留下刑讯逼供的口实。”
他说这话时气宇轩昂的站着,面上神情坦然从容,这倒让柳丞相暗自诧异,谨慎的目光将他从上到下再次打量了一番。
此人虽遮着半脸铜面具,但通身气度不凡,实不像海匪山贼一类杀人越狱的货色。
“摘下你的铜面具!”柳丞相厉声命令他。
四面八方的眼光霎时扫到朗粼脸上,他嘴角淡淡勾起了一个弧度:“在下貌丑,恐污了各位的眼睛,不如……”
他话锋一转:“若是堂上的死证能让我们心服口服,那么高阳岛的刑案复核文书上,我们自请凌迟之刑。”
堂中众人一听,倒吸了一口凉气,杀人斩首不过一刀两断,而凌迟剐刑足足要杀一百八十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