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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只是 ...

  •   锦衣端正的管事往她们所在处走来。

      绿泱蹙眉,想让季姝走远些。
      身为清音楼的管事,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既要管理楼中上下事务,又要迎来送往各路达官显贵,自然是要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或许旁人会将季姝认作楼中的小丫鬟,但这人不会。

      季姝心领神会,正要侧身,当做没看见,若无其事地离开时。

      那人远远地叫住了她。
      “季捕快。”

      有姓,有职。

      清音楼的管事认出了她。

      既然如此,季姝也不再躲,坦荡迎面。

      管事步履匆匆,在她面前停下作揖,又唤了一声:“季捕快。”

      这人与金源坊管事不同,一身气质淳朴,看上去像个老实人,而不是满肚子生意经的商人。

      季姝点头,故作高深地道:“嗯。”
      说多错多,不说不错。

      那管事显然也是懂的,面带笑容,开门见山:“我们东家,有请。”

      正是言简意赅。

      绿泱慢慢睁大了眼,眼底划过几丝犹疑,飞速转过头,去看她。

      季姝面无表情,点点头:“那便带路吧。”
      言辞之间,仿佛早有预料。

      临走时,她回首,对绿泱随口般提道:“我去去就回。”

      去了就回,若是没有回来呢?
      季姝一手放在雪霜剑上,这个动作再寻常不过。

      绿泱强颜欢笑,掩饰着内心的不安:“好。快去快回。”

      季姝又点头,跟着管事离去。

      自旧太守被判刑倒台后,他往日下达的指令,尤其是抓捕季姝的指令,也随之作废。
      雪霜剑,衙门捕快专用的兵武。
      她的意思很明确,若她出事,去府衙内寻人。

      给自己留了退路,但季姝并未因此掉以轻心。
      这位神秘莫测的东家,知道她的存在,并且注视着她。
      那么……他注视了多久呢?

      季姝下意识握紧了雪霜剑。
      再抬眼时,却是精雕镂空的木门两扇。

      “季捕快,东家就在里头等您。只是这……”
      人精管事并不明说,只用余光瞥着她腰上的雪霜剑,然后垂头微笑。

      季姝也扯嘴笑:“不好意思哈,府衙内有规矩,只认雪霜剑,不认人,我既然在外行走,可得拿住这把雪霜剑。”

      那管事又重申了遍:“季捕快,您放心,清音楼守卫森严,定然不会叫宵小之徒闯入的。”

      季姝抬眼,定定地瞧着他。

      管事半弯着腰,目光盯着靴子尖,面容平静,乍一看,仿佛二人之间未起丝毫的冲突。

      二人都是“各司其职”,二人都不肯让步。

      这时,有一道飞泉鸣玉般的声音,从里头幽幽地传来:“请她进来吧。无需同他人一般,搜身检查。”

      管事应:“季捕快,请进吧。”
      她不再阻拦,亲手将木门推开,甚至为表歉意,将身子压得更低了。

      微微穿堂风吹过。
      吹动里头层层叠叠的画帘。

      季姝愣在原地。
      直到管事又询问了一声,她才踏步往前。

      那道声音……

      她掀起层层画帘。

      金碧辉煌的屋子里,独独有一袭白衣清雅出尘。

      那人坐在案牍前,置放隔片,点炭火,一套点香的动作行云流水。
      幽缕的烟雾从红脑髓香炉冒了出来。

      见她走进,他抬起眼,微微一笑,有颠倒众生的美。

      “阿姝,你总算来了。”傅不绰掠了掠衣袖,“你闻,这香是从前母亲最爱。幼时,我总想教你调香,可你说香料是最无用的物件,总不肯学。”
      “但你不学也无妨,我会就行。”

      “哗啦”一声,季姝直直拔出了雪霜剑,只问:“你到底是谁?”

      傅不绰?
      一楼一坊背后那无所不知的东家?
      还是谁?

      都不是,或者都是?

      那以前,她认识的那人,又是谁呢?

      季姝脑袋乱极了,一片乱麻中,她忽而庆幸,这雪霜剑还留在她手中,沉甸甸的重量,似乎也能将她的心脏压实。

      他起身,似乎没有看见这削铁如泥的剑,而是轻轻握住了她另一只空的手。
      十指相扣。

      “是我。”
      “傅家哥哥。”
      “无用的穷画师,无所不能的东家,罪臣之后,我都是。”
      “我活着。”

      他的确活着。
      手心是温热的。
      甚至,季姝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季姝往后退了一步,径直将雪霜剑横在距离他脖颈还留有半指远的地方。
      “为什么。”

      其实不是没有过怀疑。
      其实也不是全然相信。

      只是……

      傅不绰轻叹一声:“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只是……”

      只是欺骗。

      “小姝……不,阿姝……”
      同样亲昵的称呼,却充满了不确定,他早就忘记,年幼时的自己,是如何称呼这个傻乎乎的小女孩了。
      傅不绰摇着头,声音柔软,语气真诚,“只是,曾经的我不信任你,仅此而已。”

      “是啊,只是不信任。”
      到这时候,季姝反而慢慢冷静下来了。

      她清晰地想起了,那一桩桩一件件,被她确定为是由“东家”这个身份的人做的事。

      季姝忽而问,问得很轻声:“韵娘的死,是你安排的吗?”

      傅不绰一愣,答:“算是。”

      “矿山被毁,和你有关吗?”

      “有关。”

      季姝认真地问:“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太天真了,其实他为了什么,显而易见。
      为了傅家。

      又是谎言。

      “季姝……”傅不绰欲言又止。

      在他的眼神中,季姝终于分辨出了,那曾经属于傅家小公子的光芒。
      凌冽的,锋锐的,被他隐藏,被她忽略的。

      也是,那个高傲的,敏感的,被千娇百宠长大的傅家小公子,怎么会成长一个逃避的,自我欺瞒,又畏畏缩缩的废物?

      只是她信了,还怨了,理解了。

      “你今日,叫我来,是为了何事。”

      傅不绰愣在原地,白衣垂下,浑身似乎有颓丧气,见季姝问,他亮起了眼,赶忙答,可答着答着,声音又弱下来了:“只是累了。”

      装这么久,装累了。

      “小姝,我想邀你一起去京城。我们志同道合。”
      他笑着,以示亲近。

      他是怎么想到志同道合两个字的呢?
      季姝不解,又大悟。
      都对八年前的私铸案耿耿于怀,希望有水落石出的一日,这不就是志同了。
      但道合吗?

      季姝不确定。

      清甜的香散在小小的屋内。

      其实还有很多问题。

      关于曹家人,关于李太守,关于八年前的细节,关于今后……
      只要她问,傅不绰肯定会回答的。
      绝对真诚,绝对不掺假。

      都是线索,都是真相,都是她苦苦追寻的。
      只要她问,她就会得知。

      但季姝身心俱疲。

      以至于,她一句话都问不出来了。

      季姝离开了,形单影只。

      傅不绰久久立在原地,望着她走远,望着她消失。

      他忽得哈哈大笑,全然没有了往日的风雅姿态和谪仙模样。

      他重重地打翻了香炉,还在笑。

      屋外的管事连忙走进来,便看到了一地狼藉。
      关切地道,“公子,你脖上有伤!”

      傅不绰深吸一口气,对他扬起笑,温和道:“出去吧。”

      管事是同他一起筹谋过来的,最明白他过去的不易,正要开口。

      “出去!叫你出去啊。”

      这永远从容的白衣公子,即使歇斯底里,也不可怕,只让人心生怜悯。

      管事重重叹了一口气,离开。

      门被再次关上,屋内只剩下傅不绰一人。

      白衣凌乱,乌发凌乱,屋子也凌乱。

      他想起,自己是专门对镜收拾了着装,又挑选了屋内摆件,才唤季姝进来的。

      结果,却闹成这个模样。

      她定然是生气极了,不然眼睛不会那么红,整个身子都在颤抖,连剑也在抖。
      她从前,拿剑,是那样的稳啊。

      傅不绰捂脸,惨笑。

      却发现,如果让自己重回初遇那一日,他还是会选择同样的道路。

      如果没有反复的试探。
      如果没有自作主张。
      他怎么能确定,季姝是他真正能相信,能携手的人呢?

      至于为什么要欺瞒呢?

      的确是不信任。

      毕竟啊……那些往日都带着笑的亲眷,也会一脸鄙夷着收留他,然后转头去报官。
      那些说着“可怜”的贵妇人,会一边施舍冷饭,一边暗自调查他的身份。

      他在人情冷暖里头跌跌撞撞走到这一步,做了那么多事,忍了这么多屈辱,不就是为了……最后沉冤得雪的那一日吗?

      无人能预卜先知。
      但傅不绰真心希望,自己能预卜先知,然后回到初遇那日。

      这样的话,他会无条件相信,眼前的姑娘,和从前的女孩,是一模一样,从未改变的。

      听着里头的声响,管事唉声叹气,转出门后,却见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季姝眼尾依旧留着红晕,眉眼之间是更为真切的冷。

      既然事情都被说破了,她也便毫无顾虑。

      找一个人,去详细询问,去问清楚这些年,傅不绰做了什么事,又瞒了她什么事。
      是做了什么事,才不敢告诉她,偏偏装出这样一幅模样来。

      有什么人,能比清音楼的管事,更清楚这些事,更方便她去寻找呢?

      季姝没想到。

      于是,她决定问陈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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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过签时的白月光,可实在青涩,不愿在危险建筑上施工了 等一个来日,重新书写小姝的故事~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