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蝶》壶灯

12、刀光剑影

　　她是谁？

　　林晴榆在脑中过了一遍她抓过的，所有杀人手法跟此人相似的凶手。
　　但她很快又想起，蝴蝶来到异世是附身在他人身上，样貌和生前完全不符。

　　见林晴榆看她的眼神陌生，女人哈哈大笑：“对了，差点忘了，我变了副样子。”
　　“该怎么说你才能想起我呢？呵呵......”她的眼睛闪着恶毒的光，“不过啊，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做鬼也不肯放过我。莫非我杀的那个小警察是你男朋友？”

　　女人一句话将林晴榆拉回了两年前的初春。

　　寒风凛冽，大雨滂沱，连续几天都是细雨绵绵，偏偏就那天打起了雷。
　　那天她正在追捕一名连环杀人凶手，她和队长带着队员们兵分两路，两翼包抄，最终把凶手逼进了一个巷子里。
　　小巷四通八达，他们分散开去各个巷口堵人，不料新来的警察小李因第一次执行任务，缺乏经验，竟被凶手偷袭劫为人质。

　　凶手是名身形魁梧的女性。
　　她的父亲因□□杀人入狱，她的弟弟在学校因此遭遇霸凌，在某日一怒之下冲动杀人却被对方意外反杀，反杀者最终被判正当防卫。
　　但很快，这名反杀者便失踪了，再发现时，已是树林里的一具尸体。
　　紧接着，该学校的学生接二连三的失踪，失踪者一共五名，其中两人获救，但都身受重伤。

　　一开始，林晴榆也以为凶手是为了报复，但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
　　被绑架的孩子里，有一个孩子虽性格恶劣，但与凶手的弟弟并不相识。
　　从‘报仇’到‘惩罚’，之后又会从‘惩罚’变成什么？凶手不过是给自己杀人的行为找了个‘正当理由’罢了，好让自己能心安理得地发泄自己的杀人欲望。

　　这样一个以杀人为乐的恶魔，又怎么可能遵守诺言，在逃离后放掉人质。

　　不能让她逃，但也不能冲上去抓，只能拖，拖到狙击手就位。
　　队长尚未赶到，所有人都在等副队林晴榆的指令，而她在当时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只有交涉，于是她把枪扔到地上，举起双手缓缓向凶手靠近。

　　?你冷静点，好好考虑清楚，只要配合我们，还是有减刑的机会的。?

　　?减刑？哈哈哈哈......?凶手大笑着，那笑声尖锐刺耳，不断剐蹭着林晴榆的耳膜，回响在巷子里。

　　?我可不想坐牢啊。?

　　雷声大作，这句话被倾盆大雨盖过，变得模糊。
　　离凶手最近的林晴榆听了个大概，尚未理解其意，就被殷红的血液刺痛了眼。

　　枪声响起，凶手倒地，大雨冲刷掉不断外涌的鲜血，却冲刷不掉林晴榆心中的悔恨。

　　她不该把小李安排进这次行动，应该先让他去接手较为简单的案子，多磨练一下的。
　　如果她能考虑得更周全，如果她能更果断一点，小李或许就不会死了。

　　“林警官，你知道我在这个世界杀了多少人吗？”女人的笑声逐渐扩大，“算上刚刚那两个，我一共杀了一百四十六个人，一百四十六个！”
　　她啧啧几声，感慨道：“这个世界啊，实在是......太美好了！”

　　“够了。”027听不下去了，他冷冷地说道，“虽然不知道你从谁那里知道了我们的身份，或许你还听说了我们的来意，但我还是要再告诉你一次，我们，是来带你去投胎的。”

　　“你说什么？”女人面露凶光，显然没料到，“你们不是来杀我的吗？”

　　“不，我们是带你去投胎的。”027再次说道。

　　“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第一次撒谎有点小紧张，027扯出一个笑，假装镇定地说道：“一般人投胎，是不会有上辈子的记忆的。但如果是你的话......我不介意费点力气让你成为例外。”

　　这个谎言显然有效，女人肉眼可见的慌了。
　　这时027出其不意，突然上前，手伸进她胸口就要抽取灵魂体。
　　身体突然被027入侵，灵魂被扯出身体的感觉让女人害怕极了，她咬着牙拿紧刺刀朝027刺去，但她并没有书中角色那般能让动作快如闪电的能力。
　　她的动作在027看来并不快，躲闪起来很容易，但027还是被迫往后退了几步。

　　女人狠狠瞪着027，下一秒转身就跑，只是她没跑几步，胸口就被洞穿了。

　　“居然把背后暴露给敌人，愚蠢。”林晴榆扔掉手中另一个尚未掷出的流星镖，这是她从地上捡的，是从月影歌身上掉出来的。
　　距离有些远，她本没自信能一镖命中，但这镖不仅轻如蝉翼，能轻松掷出十几米距离，似乎还有自动瞄准功能。

　　“027，别愣着，她没那么快死，赶紧动手。”

　　“哦，好！”

　　被语气冷硬的林晴榆吓了一跳的027赶忙应了一声，跑过去蹲下身再次提取灵魂体。
　　趴在地上的女人痛得起不了身，因为灵魂体被逐渐取出而越加虚弱，她挣扎着，颤抖着，脸上写满了恐惧。

　　“不......我不要变成畜生......”她面色如土，声音嘶哑。

　　“原来你也知道你是畜生啊。”027将完全取出的灵魂体捏在手里，“放心吧，你来生会成为什么，轮回会给出合适的答案。说不定......连畜生都不如呢。”

　　晶莹的灵魂体内混杂着几条黑丝，在027说完话后扭曲，纠缠，绷紧，像是打了死结的绳子解不开，于是发了狠地抓着两端向外扯，最终越扯越紧，无力回天。

　　远处，骸柔被温盈睿死死按在地上，无法动弹，但究竟是胜负已定还是仍有反转，都已经不再重要。
　　蝴蝶已经落网，世界会在结局前十分钟重启，任务已经结束，是时候离开了。

　　027将灵魂体封住收了起来，他走到林晴榆身边，小心翼翼说：“林晴榆，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
　　林晴榆说完就意识到了自己语气并不好，她沉默两秒，叹了口气：“抱歉。”

　　“你很厉害的。”027想着夸奖会让人高兴，于是欢快地说道，“本来以为这次要找上几个月才能找到蝴蝶，没想到一个星期就找到了，多亏了你。”

　　说实话，这样的夸奖总是会令林晴榆惶恐，别人可能没察觉，但她自己清楚地知道，她的每一次推理都会有各种各样的漏洞。
　　她也会不注意地漏掉一些重要信息，有时候会做出完全错误的判断，她不是每一次都能顺利解决所有问题，也不是每一次都能抓对凶手，她也会失误，也会犯错，因此不值得崇拜。

　　“这只蝴蝶在本源世界是我负责追捕的罪犯之一。”林晴榆想让027明白，她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强大，“在追捕行动中，因为我的疏忽，导致了一名战友牺牲。”

　　这次也是，因为她想不明白，于是故意忽略了骸柔身上的疑点，想用试错的方法去寻找蝴蝶。
　　她认为这个疑点不算重要，又忘记了王二丫这些人的存在，于是认定了蝴蝶是骸柔。
　　但最终结果告诉了她，她的推断大错特错。

　　“我觉得......”林晴榆再一次心生退意，“我还是辞职比较......”

　　“林晴榆！”027被这句话吓得语气都激动起来，他结巴了一下，“你......你确实是错了！”

　　这让听够了‘这不是你的错’的林晴榆意外极了，她抬头看着027，见他面红耳赤，着急得不行。

　　“因为犯错了，你就想放弃了吗？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啊！”

　　是啊，她确实不是这样的人，至少在死之前不是。

　　她是警察，社会需要她坚持下去，她会犯错，但她也因犯错积累了经验，就算她要辞职，也必须先把这些经验传授给她的接班人，帮助他们少走弯路。
　　面前有无数个坑，她一个一个踩过去，一次又一次受挫，但她不能停下，因为她肩负着巨大的责任。
　　她不能因为越来越大的石头压在她身上就扔下石头逃跑，因为石头会挡住后来人的路，会让他们无措，会导致他们举步艰难，甚至连踩坑的机会都没有，路就断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想逃就能逃。

　　“林晴榆，你不能这么做。”见林晴榆没应声，027努力冷静下来，试图跟她讲道理，“退缩、停滞不前，只会让重要之人的牺牲变得毫无意义。”
　　他的声音沉稳且铿锵有力：“犯错所带来的伤口是大，是疼，你可以害怕，但你也必须去感受。
　　感受伤口带来的疼痛，感受它结痂时随时随地隐隐发痒，等痂脱落，留下伤痕，你也不能无视，而是要在每次想起来时，仔细地去看。”

　　远处胜负已定，空气变得安静，林晴榆对上了027的视线，她在这一刻才发现，面前的男孩超乎她想象的成熟。
　　他事事以她为主，但也并非没在思考，而是在努力跟上她的节奏，虽然有些贪玩，但做事从不掉链子。
　　虽然总爱夸她，没说过一句坏话，但他也并非是在阿谀奉承。

　　他并没有否认她的错误，也没有轻飘飘地随口安慰。

　　“每一个伤痕，都是一次教训。”
　　落叶缓缓随风，掉落在林晴榆的肩膀，被027温柔地扫掉，对着林晴榆，他难得地脸上毫无笑容，活泼可爱被认真稳重覆盖，好像变了个人一般。
　　“不要辜负这些伤，好好吸取教训，我们一起前进吧。”

　　然后他突然委屈起来，双手一把拉住林晴榆的手摇了摇：“好不好？求你了，别辞职。”

　　林晴榆噗呲一声笑了。

　　死了之后，她突然出现在一条乳白色的亮带上，身边无数光点朝着看不到目的地的方向前进着。
　　她不由自主地跟着移动，然后在半路被局长拦下了。

　　说实话，她不想答应，她对管理局是什么，轮回是什么，小世界是什么，一点也不在乎。
　　但就像跟着光点移动一样，只要能帮就一定会尽全力帮助他人，也是她无法抵抗的本能。所以在‘别管了’这三个字出现在脑海前，她已经站在管理局的局长办公室里了。

　　第一个世界，她以为自己能做到，结果失败了。
　　第二个世界，看似有进步，实际她明白，只是幸运罢了。

　　林晴榆突然想到，刚刚027因听到打斗声一下变得非常着急，然后她又想起，在第一个世界的时候，027重振旗鼓的速度快得让她惊讶。
　　027何尝不痛，他也受了伤。林晴榆笑着摇摇头，看来心灵幼稚的人是她才对。

　　“知道了。”

　　林晴榆反握住027的手，她笑得明媚，心中有什么如棣棠花般绽放。

　　“我们，一起前进吧。”

　　第三个世界，她一定会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