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夜》飞鸟终章

9、第 9 章

　　冥河基地，中控室。

　　“深渊又刷完一个任务。”数据组那边有人吹了声口哨。
　　“这个月才过一半，他都解决完三十个了。”
　　“今年绩效第一恐怕是深渊的。”
　　有人碎嘴：“榜上那位首席知道这事儿吗，对此有什么想法没，还是在天天干运货救狗的杂活？”
　　“咱们首席那不是……遭了变故对杀人有心理阴影了么……”
　　有人感叹：“他是今年六月来的新人啊，真了不起。”
　　“可他的契约十月份到期，待不到年底啊。”

　　其中一人顺手点开“任务负责人”那栏，相应的个人资料弹出。
　　“还真是。”

　　柯戎一直分出心思听他们讲话，那人关页面的速度很快，他抬头时，那张证件照恰好在他眼前一晃而过。

　　是他。

　　刹那间柯戎仿佛又被拉回那片没有边际的广阔海域，面前是风雨中飘摇的船队，身后是响彻云霄的雷霆与混乱不止的风暴。记忆太混乱，脑中的画面颠倒糅合，上一秒被潮湿沙土包裹，下一秒又身陷冰天雪地中。
　　同时另一种极其痛苦的情绪蔓延上来，让他头痛欲裂。

　　“渡者阁下，是身体不适吗，要不要先休息？”
　　一旁整理资料的白霰察觉到他的异常。

　　柯戎缓过神，定了定心绪，低声说：“没事。”
　　目光回到面前的光屏上，显示的异种资料字字详尽，他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

　　深夜。

　　住宅区寂静无声，走廊里唯余地灯发出的蓝色幽光，万物沉眠，寂悄无声。印有竹鹤双清图的合金门开启，温暖光线倾泻而出，高大的男人走出房间。

　　滚轮摩擦轨道，门悄无声息地合闭。

　　柯戎穿着棉质上衣和休闲长裤，浅金卷发披散着，有些乱，显然不久之前还在休息。

　　自他白天看到那张脸后，心中再也不能安定下来，夜里直接失眠了，思来想去，决定去档案室看一眼。
　　档案室的门扫描了他的首领权限，轻响一声。

　　“准许进入。”

　　员工资料库说大不算大，但找起人来不算容易，好在柯戎记得那人的代号。

　　深渊。

　　索引结果弹出，他一行行看下去。
　　这份资料上的信息极少，除了让他知道这人名叫“裴阑”以外，没别的有效信息。

　　……不过名字挺好听。
　　阑字取“将尽”义，带着冷寂的意味，倒与这人的气质相配。

　　照片中的冷冷直视前方，似乎在与屏幕前的人对视。

　　看来更多的信息，要真正接触这人才能知道。
　　可是，要怎么接触？

　　修长的指节轻叩金属台面。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警报声突然响彻整间屋子，尖锐刺耳，打断了他的思路。
　　满室通红，是电子灯笼投下的光。

　　幽幽红光里，柯戎低头看了一眼操作台。

　　某根触手的尖尖不知何时伸到了台面上，误触了某个按钮。

　　柯戎看着触手。
　　触手上的眼睛看着柯戎。
　　眨巴眨巴。

　　柯戎：“……”
　　思考太深入了，一不留神就没控制住。

　　不听话的东西……
　　还有苍骊这家伙给的权限，怎么是不全的！

　　他警惕地听着靠近的脚步声，一边寻找关闭报警器的按钮，一边琢磨该怎么跟来人解释，堂堂首领夜里鬼鬼祟祟潜入档案室。

　　来者已经接近档案室门口，语气阴沉不怀好意：“来了这里，就别走了。”

　　身穿碧色对襟盘扣唐装的男人进门，脸上带着危险的笑意，手中长剑在血色红光中闪着寒芒。
　　他看见室内的景象，愣了一下，十分无语地把剑收了回去。
　　“是你啊。”苍骊泄了气，似乎还有点失望，他将尖锐的警报声关上，“吓我一跳，大半夜的这么大动静，还以为又被入侵了。恰巧我在外边练剑，反应快，要是被别人撞见，指不定私下里怎么议论你。”

　　“……我谢谢你。”
　　大半夜不睡出门练剑，这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一地红光怪瘆人的，苍骊摸到墙上的开关，把灯笼的光调回白色，他抖了抖浑身的鸡皮疙瘩，走到柯戎边上：“小白做的防御系统多少带点精神攻击。”

　　埋怨完白霰，他开始指责柯戎：“首领权限里就资金那项没有，这都能被你碰上。”
　　因为苍骊这人花钱大手大脚，白霰疑心他会挪用公款，把那权限给他禁了。
　　就连他的私有财产，在早年也被父亲移交到了白霰手里。苍骊现在买花种买茶具的资金，都是苦苦向人求来的。

　　柯戎诚恳道：“失误，失误。”
　　苍骊：“能说说么，什么事连我都要瞒，非要像贼一样大晚上进来？”
　　“没刻意瞒你，只是我目前也没什么头绪。”他往边上让了一步，将屏幕上的内容展示出来。

　　大屏上那张脸，初看俊秀惊艳，细品就有一丝清冷寡淡的气质。这人大概从小到大养尊处优，没受过什么挫折，否则不会像这样，连眼角眉梢都带着不可一世的倔强倨傲。
　　往更细了品……就容易有不合时宜的想法。不过敢长久盯着裴阑的人应该屈指可数，心思不纯的，更恐怕是只有柯戎这么一个。

　　苍骊没亲眼见过这张脸，但对这人略有耳闻：“裴阑……你特意把他的档案调出来，是觉得他有你本源的线索？”

　　柯戎点头：“你觉得我是主动出击，还是静观其变？”

　　苍骊：“……当谈恋爱呢？这天大的事儿，今天不办明天可就难办了，没有机会就去创造机会，先把你的东西拿回来要紧。加油，救世主。”

　　苍骊没细究他是怎么察觉到这个人的，怪物总归有怪物的处理方式。
　　“还没问过你，目前是什么进度了？”苍骊低头拆手上的绷带，发辫随意地垂在肩上。

　　“上个月吸收完你们这儿的本源，刚想起来自己是谁，但记忆还缺了很多，实力堪堪恢复到原先的一半。”

　　至少他已经知道，自己的确不是这个世界本土的怪物，是被人恶意召唤来的。

　　这点很好想通，他的战斗力和这个世界相比，太不平衡。还没恢复就引发天灾、神志不清就覆灭种族，法则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你的智力很接近人类了，说不定能超过绝大部分人。”苍骊不吝夸赞，“你这首领就做得蛮不错的。”
　　柯戎：“比你好？”
　　苍骊真心实意：“比我好。”

　　柯戎大为震撼：“这样就比你好了，你前些年都在划水摆烂吗，白副真惨。”
　　“不提这个，小白那不是很乐意吗。天顶亮度暗下去一半，不少人都发现了，但他们都不清楚原因。等你完全恢复的时候，是不是就是永夜降临？”苍骊悠悠叹气。

　　柯戎讽刺地笑了一声：“谁让他们办事那么粗疏。”

　　“虽然早知道千年前那群人顾头不顾尾，但办成这样错漏百出也是罕见，审判是场闹剧，联盟军则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我可是把身家性命都押你身上了，别让我失望。”

　　如果永夜太长，他那些娇生惯养的奇珍异草要第一个抱怨。

　　“说说这位吧，”苍骊指指屏幕上的人像，“每项任务都完成得近乎完美，迅速、周全、毫无差错。白霰跟我撩闲时提过，他目前的任务是对近期某爆火虚拟偶像的审查，挺复杂的，估计不太好办。”
　　“还有，他的契约只剩两个月了，把握机会要尽快。”

　　证件照上的漆色眸子依然冷冰冰地看向屏幕外，像霜一样冷，明明是直视，却有一丝傲慢的睥睨意味。

　　苍骊看一眼就忍不住移开目光，怪了，怎么有人连照片的眼神都这么冰凉，真对上得多恐怖。
　　柯戎却托着下巴，毫无顾忌地与那双眼睛对视。

　　机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