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稿》D视角

4、青衣

　　雷光掠过青衣的脸。
　　姬夫人看到青衣柳非身上原本虚浮不定的三张命书，慢慢凝实成了两张。
　　一张命书上写：73岁炼化一座城池，屠灭2万生灵化为血衣。
　　一张命书上写：73岁死于柳寿之手。
　　人就是这样虚伪，嘴上信誓旦旦，说自己愚钝，一副未来要像师父一样效仿师祖的架势，实际上心里还是摇摆不定。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活在这样的世界，渴望变强是本能，求生是本能。
　　哪怕变强会需要付出各种代价。
　　如第一代青衣柳君仪那样悟性惊人练到功法第九层，便发觉蹊跷，修改功法，当机立断自己给自己布死局，从容赴死的才少见。
　　第二代青衣柳添纯粹是信了第一代青衣死前说的“青衣一代死 ，一代生”的假宿命论，信了柳君仪为他“算”出的结局并执行而已。
　　在姬夫人眼里，那家伙一直活得浑浑噩噩与被彻底洗脑没有自我的傀儡没任何区别。
　　在柳添才成为青衣不久的时候，姬夫人对他兴趣还是很足的，她以为这个傀儡，在柳君仪死后，命书应该会变，以为他未来行事，人生走向上，会有变数。
　　结果后来一见，真是个死心眼的木偶人，明明天生反骨，却循规蹈矩，完全照着柳君仪给他写的命轨行动，毫不偏移。
　　姬夫人都不知道是该佩服柳君仪调教人的本事，还是佩服柳君仪的算无遗漏。
　　不过算无遗漏的柳君仪死前毕竟仍是个人族，她最多也只能干预到第二代青衣。
　　瞧，第三代青衣柳非，不就有可能要偏离柳君仪给青衣设定的未来了？

　　看到眼前的这代青衣柳非未来有可能成为血衣。
　　姬夫人眼中兴味更浓：“你还没回答我之前问的问题。你这一代青衣，还要继续同我联系么？”
　　青衣叩首：“我们门派的功法，本就是夫人送的，我愿与我徒弟一同拜入夫人门下，常伴夫人左右。”
　　姬夫人面无表情：“那倒不必。你只要每十年能来见我次就好。”
　　青衣：“平日不需要供奉？”
　　“不需要，”姬夫人想到前两代青衣曾经供给她的各式稀奇古怪香就窒息，她时常怀疑他们是故意膈应鬼，“你有心的话，来的时候带些纸人。小鬼们很喜欢你们门派做的纸人。”
　　青衣说：“夫人果然同师父说的一样是位善鬼。”
　　姬夫人看到柳非体内的灵魂神情慎重：“果然是只令人琢磨不透的鬼。”
　　姬夫人不同柳非计较，她早就习惯了人表面一套，心里一套的做派。不过眼下，她没了继续和柳非聊下去的兴头。于是随手变出只长长的黑色烟斗，吸了口后，朝青衣师徒吹了口烟。

　　等青衣回过神，发现自己和徒弟跪在鬼客栈的门前。他连忙拉徒弟起身。
　　此时夜更深了，雨还在下，但她和徒弟的头顶因为有朵烟云化作的伞挡着，身上一点没湿。
　　她以前早就从师父口中知道那位的喜怒无常，有时可能没聊几句就把人赶出府邸。对此倒不意外。
　　只是纸大之前问她讨的宝物，看来要等以后再说了。
　　青衣眼中闪过狡黠，五年后，指不定纸大早投胎了。
　　青衣敲了客栈门三下。
　　掌柜开门后有些意外，“不是去那边做客么？”
　　本想再说些别的，感受到青衣身上还有另一股气息的残留后改口，“丙间单间住几天？”
　　青衣掐算了下后说，“乙间单间，暂且先三天吧。”
　　掌柜开玩笑：“看来是发了，舍得住乙间。”
　　青衣回：“毕竟带了个徒弟，不是一个人了，要讲究点。这几天我抽空给你的傀儡养护养护，你给我算便宜点。”
　　掌柜摆手，“滚滚滚。”
　　青衣全当掌柜默认了，带着徒弟熟门熟路的走向客栈乙间最小的一间房。
　　房间虽小，摆设却很精心。床、榻、桌椅、屏风浴桶等，该有的都有。
　　桌上还摆着一桌不错的餐食。
　　青衣知道这是掌柜对他们师门的照顾。
　　哪怕她住丙间，掌柜给她的也是丙间里最好的一间。
　　柳非早年学艺不精的时候，曾一度以为是掌柜和师父有一腿。
　　师父死了后，她才知道不是。

　　用完饭，洗漱好。
　　柳非让徒弟上床睡觉，自己坐在榻上打坐。
　　没多久，她听到有东西在敲他的窗。
　　她闻到熟悉的味道，开窗一看，果然是狐狸。
　　柳非开口便说：“夫人没给我宝物。”
　　顶着狐狸皮的纸大恨恨盯着青衣：“我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柳非假装不解。
　　纸大的声音丧丧的：“夫人说你做的这狐狸身体能助鬼魂很快消除怨气。我后天就要被安排投胎了。”
　　柳非沉默，她做毛绒狐狸的时候确实有做些手脚，但效果并没那么强。应该是姬夫人又改进了符文。
　　柳非：“能早早消除怨气，投胎不好吗？”
　　纸大沉默了会：“是很好，只是想到没办法再陪夫人久一点，有些难过。”他这会儿的声音就像个普通的人间孩童，一副很需要人安慰的样子。
　　柳非没忍住摸了下狐狸的脑袋。
　　狐狸任她摸了两下后，张口吐出个箱子。
　　“我知道你给我狐狸身体的时候没安好心，但你行为上确实对我有大恩。这个给你算我报过恩了，休想我投胎后给你当牛做马！”
　　狐狸说完便跳窗走了。
　　留下柳非望着箱子眼神明灭不定。
　　看姬夫人对小鬼的爱护与引导，倒像是个善鬼。
　　可给人魔功，引导人化为厉鬼，造成到处灾乱的，却也是她......
　　不过自己实力在那鬼面前什么都不是。
　　天塌自有高个顶。
　　镇魔司的眼目遍布各地，她不信那些人没察觉目前市面大多人得的魔功都是源自这夫人。
　　镇魔司上面有能力的人都没管，她更没必要多管闲事，何况要说起来，夫人的确对他们门派有恩。
　　虽然给的功法有问题，不过师祖也是在那功法的基础上，才创出了青衣派的功法，虽因魔功霸道，改后的功法还是有问题。
　　但想想师祖死时68岁，师父死时也是68岁。
　　和时下大多人，甚至和镇魔司不少人比，他们门派的人竟然已经算是时下人族里，寿数比较长的了。
　　“我应该知足，知足常乐。”柳非呢喃着自己给自己洗脑。
　　她没念师父喜欢念的“行善积德投好胎，作恶多端遭天谴。”
　　投好胎对她而言吸引力一般。
　　遭天谴她没多少畏惧。
　　不过见多了奇奇怪怪的鬼、精怪后，看来看去，确实当人最体面。
　　她曾经见过某些人练了魔功化鬼后的模样，长得奇怪就不说了。
　　心智也会大变，会干各种疯癫事。
　　甚至有个倒霉的不知道修的什么邪门功法，化鬼后，竟然吃屎......
　　柳非其实不是多高尚的人，她如时下大多人一样，觉得自己可以为了变强没有底线。
　　只是后来见多了各式练功成鬼的存在后，她才发现，她没想象中那么没底线。
　　她无法接受化鬼后，会变成个没脑子的疯癫存在。
　　那样的长寿，在她眼里，算不得什么长寿，脑子都没了，长寿的就是个虚假的壳子，而且壳子还丑了......
　　虽然她平日活得有些辛苦、有些埋汰，但她觉得起码大多时候她还是有点潇洒在身上的。
　　青衫、帷帽、一把剑，是她小时候就渴望活成的潇洒剑客的样子。
　　柳非珍惜的擦拭手中的剑。
　　这个是从祖师那代传下来的好东西。
　　师父死前，她能感觉的出，他差点就想把这剑也带走。
　　不过最后还是留给她了。
　　以前她只能眼巴巴的，偷偷望着师父擦剑。
　　现在感觉到床那边望过来的眼巴巴的视线。
　　柳非表面面无表情，心里有些无厘头的想，当年师父擦剑的时候，肯定也有过暗爽吧。
　　柳非擦了会儿剑，就感觉到，小家伙看了她擦剑没多久，又看向桌上的盒子。
　　她开口：“那大概就是你的机缘。不过夫人给的功法大概率是有一定问题。我不像你太师祖那样擅长推演功法。建议你把这个交给镇魔司，换些实在的资源或其他功法之类。当然你要是不信邪，想要留下功法自己练，也可以。我尊重你的选择。”
　　柳寿盯着盒子良久没开口。
　　柳非又说：“或者你也可以先练，那夫人送的功法，大多前面三层练练是没问题的。三层之后不许再看。等你练完后，再交镇魔司换资源也行。不过即便你练了这功法，师门的功法也不能懈怠，知道吗？”
　　柳寿应声：“知道。”
　　柳非看他应得干脆，眼中流出几分奸诈：小徒弟真是对自己没点数。天资一般，还想同时练两门，以后有他好受的。
　　柳寿讷讷开口：“如果我练功时有看不懂的字？”
　　柳非：“有不懂的字，你写出来，我教你。不过别指望我帮你琢磨怎么练。我只会关注你本门功法的修炼。那功法是你自己要练的，你自己琢磨。”
　　柳寿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