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呓秋》未知春

11、定数

　　意识朦胧间，许嘉听到了简棠来自深渊尽头的一次次呼唤，他拼命的跑向那一处光亮。
　　“许嘉，你没事吧，许嘉!快打120啊，你怎么流血了，别吓我啊!许嘉!"
　　简棠的声音空灵，许嘉拼命想要回应，可自己的身子却越来越重，声音也越来越沉，最后只能不堪重负重重地摔在地上。
　　“简棠，等我…"
　　耳边声音细碎，还有隐隐啜泣声。
　　“我是死了吗。”
　　许嘉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旁边是简棠在擦拭眼泪，梁戚儿和怜宝儿也站在门口神情有些凝重。
　　“许嘉，许嘉，你终于醒了!"简棠的眼睛哭的有些红肿。
　　“我…”许嘉四处打量着房间，缓缓从床上坐起来。
　　梁戚儿率先开口道:“你晕倒了，打的120，因为医院离得远，简棠只好一边架着你一边等车，她说地上凉，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许嘉的神情透露出难以用言语表达的情感，但是他没说话，就是静静地倚在床头上。
　　“你昏迷了一天一夜，后来，简棠一个人忙不过来，就打电话叫我和宝儿来了。"梁戚儿说完就来到床尾，紧紧蹙着眉头，忧心忡忡地扫了下简棠，声音带了些怒意地说:“怎么这么大事，都不和我们说呢?”
　　简棠慌忙抬起头，小幅度地摇着头示意让她别说了。梁戚儿没有理会她，继续说着:“医生都和我们说了，我认为，你真的应该早点告诉我们，起码也应该告诉…告诉简棠吧。”
　　许嘉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
　　“告诉也没有用啊，我也以为我可以撑到明年高考的哈哈哈哈…."他转过头看着泪眼婆娑的简棠，眼里闪烁着不舍。
　　“别哭了，来，吃颗糖。”许嘉从一旁的大衣外套口袋里掏出几颗橘子糖。
　　“讨厌，这个时候还想着糖。"简棠一边擦眼泪一边责怪地轻捶着许嘉的胸口。
　　怜宝儿是个感性的人，不免共情起来，自己也一把鼻涕一把泪起来，她搂住梁戚儿，一头扎进她怀里，梁戚儿心里也有些难过与无奈，可深知自己能帮上的事少之又少。
　　“哎呀，你们别哭了，我这不好好的吗。"
　　梁戚儿缓了一会，走到简棠旁边，低声说道:“你跟我出来一下，我有事和你说。"
　　简棠擦干眼泪起身和梁戚儿走到安全
　　通道。
　　“怎么了，戚儿。"
　　“他的癌症你知道吧。”
　　“脑癌，我听到了。我上网搜了，早期还是能治愈的。我可以陪着他，都会好起来的…"简棠声音沙哑
　　“不是早期...是晚期，治愈的可能性很小,医生的意思是，不到半年了。"
　　简棠听完这句话，顿时身体失去了力量，瘫软在地上，她瞬间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手足无措的环视周围,她想要回答，可喉咙却哽得生疼，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怎么，怎么会呢…"
　　“哭吧，别憋着了。”
　　简棠靠在墙上，神情变得麻木，一双动人的眼睛蓄满了泪水，一颗紧接着一颗落下。
　　梁戚儿紧紧环抱住她，安慰的话，不知从何说起，简棠除了断断续续地抽搐之外，像是已经没了灵魂的躯壳，梁戚儿见她沉沉地看着对面空白的墙，心里不由得生出很多担忧。直到简棠笑了出来，在她眼里，那面空白的墙就好像大荧幕，而大荧幕上是这些美好日子的回放。
　　简棠就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扶着墙艰难的站起身，梁戚儿吓了一跳，赶忙帮着将她扶起来。
　　“你干什么?"
　　"我不能一直哭，他需要我。"
　　“好，我陪着你。"
　　简棠涨红的双眼疲倦地看向梁戚儿。
　　“谢谢你，戚儿。我从小就不擅长交朋友，我身边只有你，高辰逸还有许嘉.."
　　梁戚儿看到简棠的样子，心如刀绞，将她一把拉到自己怀里。
　　简棠声音哽咽，断断续续的话更像是哀求:"我…只有你们了，你们..不许死，不许离开我...好不好?"
　　“乖，我怎么会离开你呢，都会好起来的，赶紧去陪许嘉吧，别再留遗憾了…"梁戚儿用纸巾轻轻抹去她的泪水，陪她在病房门口缓了缓才进去。
　　“你们去干什么了，这么久，是打算饿死我吗?"许嘉坐在椅子上啃苹果，玩笑道。
　　"嗯?宝儿呢?”梁戚儿问道。“她说有点事，先走了。"
　　梁戚儿点点头，扶着简棠坐下，找个买饭的理由离开。
　　许嘉见屋里就剩他们二人，便走到简棠面前蹲下，温柔地说:“刚才我爸给我打电话了，说让我去国外治疗。"
　　“好啊，快去啊!”简棠眼睛一亮，好像有了希望一样。
　　“嗯~”许嘉笑着摇头。
　　“不，我原本打算高考完去的，是我太幼稚了，认为自己能控制这个病一样，现在我不打算治了.我不想浑身插满管子，剃个光头就为了那万分之一成功的希望，那样太不体面了。"
　　简棠的泪水再次涌到眼眶。
　　“你别哭啊，小笨猪越哭越丑，除了我没人娶你了。"
　　简棠调整呼吸，话在喉咙哽了很久才出口。
　　“许嘉，你喜欢我吗?”
　　许嘉怔住了，看着眼前朝思暮想的人双眼泪汪汪的在等一个答案，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此时的回答或许会困扰她很久。
　　“喜欢，我特别喜欢和你做朋友，你呢，喜欢我吗?”许嘉的目光骤然一深，嘴角带着些笑意。
　　“喜欢。”简棠声音干净利落，就好像多日含蓄的花骨朵就是等待着这一刻的绽放似的。
　　“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上你了，特别喜欢。”
　　许嘉的笑变得勉强，眼底闪烁着动容和凄凉，不知何时起，他的脖子爆起了青筋，再看他的眼睛，已然变得通红。他很想像电视剧情节一样扑过去，覆上她的双唇，紧紧的将她搂进怀里，可他知道他们不是演员，只是懦弱的暗恋者罢了。
　　最后他隐忍着深深地抱住简棠。
　　“笨蛋，你能有我喜欢你吗。"许嘉多希望自己心里的声音可以开免提，将这份汹涌澎湃的爱公之于众。
　　简棠感受着这份温暖，自她懂事起，她的生活就很阴暗，她感恩着身边人为她带来的光亮，更珍惜着对许嘉别样的爱。简棠的手指慢慢也爬上许嘉的腰，就在想要更贴切感受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时，许嘉却站不住脚晕倒在地。
　　“医生!快来人啊!!”
　　夜里，医生站在病床前，摘掉了耳朵上的听诊器，对简棠和梁戚儿说:“病人情况不算太好，尽量让他的情绪平稳…”
　　“医生..真的没可能了吗。”简棠带着哀求的语气询问着。
　　医生无能为力地摇摇头。
　　此时突然从门外闯进来一个中年男人。
　　“儿子，儿子。"中年男人冲进房间，看着眼前面色苍白的许嘉，不禁鼻头一酸。
　　或许是声音太大，许嘉的眼慢慢睁
　　开。
　　"你.….你怎么在这?"许嘉声音有些虚弱，可还是能听出语气中带的怒意。
　　简棠他们很知趣，都站到了门外等候。
　　“儿子，你怎么这么憔悴了。”
　　“没事，不用你管。”
　　“儿子，你现在都这样了，就不要再生爸爸的气了，好不好?”
　　许嘉把头侧到一旁，强忍着内心的痛，其实他知道自己已经不怨他了，可还是心里有一道坎迈不过去。
　　“儿子，听爸爸说，我从来没有想要害过你妈，你妈妈是当时公司即将破产，她只好四处借钱维系，最后欠了一屁股债，我当时只是个小职员，任务就是保护你，最后你妈妈被人雇的流氓失手打死，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许嘉错愕地转过头看着他。
　　“我当时就背着你，四处打官司，最后终于是胜诉了，赔付了一笔不菲的补偿款，从此我把你妈妈未完成的事业继续做了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许嘉的眼泪划过眼角。戈过眼用。
　　“你的妈妈从我认识她的时候开始，她就是这么好强。临死前特别叮嘱我不要告诉你，怕你认为你的妈妈是这么悲惨,一点都不伟大，最后让我一定要照顾好你。”
　　许嘉看着他，强撑着嘴角笑出声，笑得释怀笑得讽刺，原来他一直伤害的是最爱自己的人。
　　“对不起，爸。”
　　“不怨你，儿子。”
　　一个晚上，他们互诉着对彼此的想念，许嘉也感受到了久违的疼爱。
　　一早，他们都没怎么睡觉，脸上却看不到一丝的疲惫，但是因为工作原因，许嘉的父亲还是先离开了，临走时对着简棠说:“谢谢你，让我的儿子回来了。"
　　“不客气叔叔，你们本来就该这样。这次请您来也是希望彼此不要留遗憾。”
　　简棠很快就顶了班。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许嘉玩笑道。
　　梁戚儿满眼的红血丝倚在墙上，困意十足地说:“你有病啊，谁这么早就来，我们是根本就没回去，也可以说是简棠不愿意回去，我陪她。”
　　许嘉再看向简棠，的确发现了她这几日渐浓的黑眼圈。
　　“简棠，不用管我，我很好，还有不到一周就开学了，你赶紧回家好好休息吧，我爸说会给我找护工的。"
　　简棠摇摇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你怎么了?"
　　“没事。”
　　简棠的一反常态，吓到了许嘉。
　　“糖在口袋里，要.要吃自己拿。"
　　“不吃不吃。”
　　“那你干嘛?要给我下药，还是对我图谋不轨?”许嘉的手交叉在胸口前。
　　“哎呀，真没事，就是想看看你。”
　　“啊?”
　　“想到你昨天突然抱我的样子，还蛮像个人的吼。"
　　许嘉听完，脸捎带着脖子一下变得通红，想来也是，昨天的样子确实像是微醺了一样。
　　"你看看你吧，平常多么阳光开朗的人，现在怎么也带了个呼吸机，装模作样的呢?"简棠玩笑着。
　　“嗐，我带了呼吸机，是不是也很帅?"
　　“帅帅帅，帅死了!”
　　"喜不喜欢?"“喜欢。”
　　许嘉一愣接着假装被逗笑看向窗外。
　　简棠鼻头一酸，眼睛又变得雾蒙蒙的。
　　“真是的，怎么一和你说话眼睛就起雾啊。”简棠一边笑一边用手指抹去眼底的雾气。
　　“哈哈哈哈哈哈…"病房里充斥着笑声，可笑声中夹杂着前夜哭了一宿的沙哑。
　　下午，简棠看到许嘉睡着后偷偷溜走，然后跑到了秋辞广场，找到那个道观。
　　她脚步不自觉加快，一下跪在神像面前，她并没有跪在垫子上，而是跪在地上，她不知道怎么做才会显得自己更虔诚，只好一个个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上。
　　心里默念着“求神仙保佑许嘉平安”。
　　简棠一个个头重重磕在地上，从天亮磕到傍晚，就这样不知道磕了多少，那位道长走近扶起了她。
　　“姑娘，莫要再磕了，都要见血了。”
　　“道长，我明白您那天和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嗯，明白就好。”
　　“那我有能改变结局的机会吗?”
　　“一切都有了定数，姑娘莫要回头了。"
　　“可是我，舍不得。”
　　“一切结束之后，来我庙里生活几日吧。”说完，道长行了个礼转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