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彦河山》识月小时

23、从未了解

　　容家的房间不大，从门外就能将里面一收眼底。

　　叶小小身上冒着热汗，周时彦原本苍白的脸庞也浮出一丝潮红。

　　“师傅，周大人面色转好，恐怕跟方才吐的黑血有关。”

　　刘太医好奇得问道：“容娘子，可否让我进去看一看那血水。”

　　容从清知道刘太医的美名在外，每月都会在民间进行义诊，她十分恭敬道：“刘太医是前辈，您请便。”

　　刘太医轻手轻脚的走了屋子里，蹲在地上找到一滩方才吐出的血水。

　　他用手指沾上血水，放在鼻尖下仔细得嗅了嗅。

　　“是大人体内的余毒。”

　　此时，再看向周时彦面色逐渐舒展，比起方才痛苦的模样更松快。

　　刘太医枯瘦的手搭上他的脉搏，房里寂静得能听见烛芯燃烧的响声。

　　没一会，他就退出了房间。

　　刘太医双眼炯炯有神，惊喜得看着容从清道：“容娘子所言不假，照此下去周大人只需一个时辰就能将余毒全部排除。”

　　众人纷纷朝她投出诧异的眼神。

　　容从清果真会医术？

　　除了容家父子露出喜悦的神色，其他人的脸上多少都有些难堪。

　　双羽走到容从清面前跪在地上，拿出手上都利刃：“娘子，方才多有得罪，是我...”

　　“起来吧，我知道你没有坏心。”

　　容从清笑了笑，她站在门前盯着李双全一言不发。

　　李双全被看的身上发毛，又不甘示弱继续道：“都给我在这守好了，一个时辰后再走。”

　　他走到刘太医面前，用温柔的语气道：“刘太医这把年纪，连眼睛都有些昏花了，容娘子不过是个小丫头，能有什么救命的本事，如果周大人出了事，你们太医院上下都脱不了干系。”

　　刘太医的翡翠腰牌在太阳下泛着冷光，他行医一辈子到头来还要受太监的置喙。

　　他暗地里握住双拳，只想把那枚困住他一生的腰牌卸下来。

　　容从清上前摁住刘太医的双手，用眼神示意让他不要冲动。

　　“李公公，圣上派您来是为了周大人的病情，怎么大人情况稳定了你却在这里刻意阻挠，难道说你与刺杀大人的凶手是一伙的？”

　　前世，李双全勾结宰相暗地里做他的走狗，向汝赫族勾结倒卖军械掏空国库。这笔帐还没人找他算呢。

　　今天倒是主动送上门来，就不要怪她先拿他开刀了。

　　“你血口喷人！”

　　“哦？我血口喷人？李公公恐怕知道在宫中当差最忌讳的就是外联朝臣吧。”

　　“双羽，派人去给公主传话，大人病情已经稳定，至于这刺杀的凶手就先从李公公身上查起。”

　　双羽站在一旁犹犹豫豫，他没有理由听从容娘子的命令，可她对主子又有救命之恩。

　　容从清眸子充满厉色，声音又大了一分：“怎么是我命令不了你？”

　　“依她的话做。”

　　周时彦虚弱的声音传来。

　　院子里众人的神色都松下来，原本提在嗓子眼里的心总算安了回去。

　　他方才醒来身子还有些虚弱，却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听了进去。

　　叶小小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汗渍打湿，他也从床上下来跟着周时彦走向屋外。

　　小小称赞道：“普通人用清毒法起码要五个时辰才能捡回一条性命，周大人只用了半个时辰就醒来，果然是有一身好武功！”

　　一时间，李公公狐疑的目光朝周时彦身上看去。

　　周家独子自幼体弱多病不能习武，景朝上下人尽皆知。

　　圣上体恤他身弱准许留在京中做文官，又准许他圈养暗卫用于防身。

　　幸好刘太医的小徒弟及时岔开了话子，他兴奋道：“我想起来了！这难道就是南国的清毒法？以前只在医书上见过，没想到今天能亲眼见到，容娘子果然厉害！”

　　容从清见小徒聪慧，对他解释道：“不错，正是！”

　　“容娘子见识甚广，若是得空可否来向你请教一二？”

　　容从清看向叶小小疲惫的模样，毫不犹豫就应了下来，也算给小小找个同龄朋友。

　　“我叫桑原，是刘太医的关门弟子。”

　　小徒见容从清爽快得答应下来，即刻自报家名行了礼。

　　屋内，周时彦扶着胸口轻咳，他透过人群探究得看着众人。

　　他瞒了这么久的武功就这样被叶小小说了出来，往后怕是要更小心行事了。

　　如若容从清靠近自己别有目的，那这次是杀死他的最好机会，又为什么要不顾一切的拦下众人救自己？

　　她到底想要什么？

　　“周大人，您可算醒了！快！这就派人朝宫通传！”

　　李公公拿着浮尘从门外进来，他带着哭腔满脸在周时彦面前卖弄口舌：“圣上听闻您受伤，急的就差把药房搬空了，好在大人吉人自有天相！真是菩萨保佑呀！”

　　周时彦知道他是圣上眼前得脸的公公，客气对他道：“李公公，此处无事了，可以带着太医们回去复命了。”

　　李双全环绕着容家的小房间，眼睛咕噜咕噜得转着：“周大人，还有一事不知是否当讲？”

　　“但说无妨。”

　　“容娘子阻拦御医理应有罪，可她又救治您有功，这回去奴才该如何向圣上上报？”

　　周时彦冰冷道：“如实上报。”

　　他不怪众人对她的狐疑不决，倘若自己那时清醒，恐怕也不这样草率的就同意让她来用蛇毒医治。

　　“那这功要算在？”

　　“今日之事多亏圣上派人送来的灵药，妾身见到官人平安无事，就放心了。”

　　容从清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她绕过李双全坐在周时彦的身旁轻轻握着他的双手：“官人，你在朝野上树敌众多，日后要是真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呢！”

　　两人的手轻轻相触，容从清的手不过小小一只，覆在他宽厚的手上轻轻抚摸着。

　　周时彦看着两人交织在一起的手有些出神，他最厌恶触碰女子，如今对她却了没有反应。

　　“容娘子，方才的事儿多有得罪。”

　　李双全在宫中多年，自然有审时度势的能力。

　　宫里人都知道周大人身边从来没有女人能接近，看来容家小女却又几分手段。

　　“公公客气了，今日辛苦你和刘太医了。”

　　“哪里哪里，为圣上分忧是奴才分内之事。”李公公说罢便转身带着人离开，与容从清擦肩而过时，他眼神犀利而富有深意，颇有一种交手宣战的意味。

　　确认李公公带着宫里的人都离开后，容从清松开他的双手恭敬道：“主子，您没事了太好了！”

　　她为表诚意，眼睛里含着眼泪，就连递茶杯的手不自觉地抖了起来，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周时彦看着她伪装的模样，嘴角处不又得扯出一丝笑容，她恐怕不知道自己并没昏迷，还将所有的话都听了一遍。

　　他刚微笑一下，又很快意识到不对将笑容压下去，声音严肃道：“今日的刺客不是冲着我来的。”

　　容从清疑惑道 ：“主子，此话怎讲。”

　　周时彦脸色已经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分别，脑海里开始不断分析着当下的局势。

　　“今天黑衣人的目标不是我，而在于抢画”

　　“去，将容画师请来。”

　　容从清立马紧张问道：“此事与爹爹有关？”

　　周时彦第一次认真的看着她的眸子，轻轻点头应声。

　　他接着鬼使神差的补了一句：“不用担心。”

　　有他在。

　　容成林双手背在身后，他仰头看着院子里的天空，这一场祸事终究是要来。

　　等他跟着双羽进了房间时，他对着容从清温柔道：“清清，你先出去下。”

　　他独自走到周时彦，缓缓道：“周大人，你还的前太子死因吗？”

　　“京郊狩猎时遭遇黑熊攻击，当场毙命”

　　京郊狩猎图！

　　周时彦的瞳孔不断放大：“莫非太子的死不是意外！”

　　容成林点点头。

　　“圣上每年都喜好在狩猎时，绘上一幅狩猎图作为纪念，太子出事那年我照例在作画。我作画喜好从右至左，莫约过了半个时辰我发现早就做好的画中多了一个人。”

　　“那人是谁？”

　　“丞相孟砚临。”

　　周时彦疑惑道：“按你的话说，容家的京郊狩猎图才是原本？”

　　“正是。发现宰相大人又出现后，我故意在画上沾了一丝污渍，与同僚们连夜赶制才又完成拓本上交。从此往后，我便改了作画的习惯。丞相派人多次前来画院百般试探，并没发现疏漏也就作罢，谁知道这么多年他依旧派人盯着容家。”

　　“你怀疑太子的死与宰相的消失有关？”

　　“正是！”

　　周时彦见他并没撒谎，又继续追问到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容画师，当今在容家里的当真是你的女儿—容从清？”

　　容成林怔住了，他双眼无神的看着墙面，缓缓低头道：“当真不假。”

　　“夫人病逝后，我一直忙着奔走养家，家中的事有她嫂子在便鲜少过问。夫人的离开对我的打击甚大，这些年的奔走更像是麻痹自己的借口。我一直不敢回家面对他们，没看到她一眼就被迫想那份剜心般的丧妻之痛。

　　“你可曾怀疑过她并不是你的女儿。”

　　“绝不可能。”

　　“为何？”

　　“这世间无论有多少一样外貌的人，都替代不了血脉相连的心。”

　　容成林缓缓吐出：“清清没有变，是我从未了解过她。”

　　他不是一名合格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