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小小妞妞

1、第 1 章

　　手机铃。
　　是田，“我房子装修好了，中秋节一起过吧，把妞妞和小小带来。”
　　“好，饭在外面吃么？”
　　“一起煮吧，倒也真是没尝过你手艺，尽看你的博客菜图了。”
　　我笑笑，应声挂了电话。

　　中秋节起床，天气并不好。
　　初秋，空气很清爽，止不住的凉意，还有漫不经心的雨丝。
　　小小自己选好又穿好了衣服，还奶声奶气跟我讲：“妈妈，多穿点，冷！要不要我帮妞妞也穿个外套？”
　　自打一年前离婚后，女孩儿变得更懂事，让我欣慰又有些心疼。

　　小小手里抓着四肢乱蹦的妞妞，我把和小小衣服同色系的狗外套拿了出来，帮她套上，再扎了个约克夏经典小辫。
　　“油，真丑，妈妈，我不喜欢约克夏。”
　　“嗯，小小乖，轻声点啊，妞妞听了不开心的。以后养只你喜欢的狗。那小小喜欢什么狗呢？”
　　女孩儿竟然一本正经地附在我耳边说：“我喜欢猫。”

　　好吧，不晓得哪里传来的基因，你爸也喜欢狗的，我想到。

　　要出门了，小小突然说：“妈妈，没带狗粮，妞妞饿的。”
　　口口声声喜欢猫的丫头还算有良心。

　　发动了车。
　　要带狗还真是有车方便，这也是前夫把车给了我的原因。
　　虽然在外人看来不可思议，自己想想是觉得搞笑而心酸。
　　前夫有善良和朴素的基本特质，说其实自己也用不太到车。

　　即使离婚，我也不悔当初选择。
　　就像我还在20岁出头，懵懂恋爱时所狂妄胡想的：要看一个男人是不是真的好男人，就看离婚了。
　　真他妈蠢，离婚了再好有什么用。

　　坐公车要转两部，田家和我家都不算地段太差，转两部和我结婚了的事实却让我们少了很多联系。
　　开车去还是挺快的，虽然事前没有问停车费。
　　要是真问了，田定笑我太精打细算，是的，精打细算却粗枝大叶到忘了问。

　　1203。
　　我牵着小小，小小手里拎着狗包，妞妞从包里探了个头出来。
　　我按了1203的门铃。

　　粉红色系的家。
　　小小惊叹：“哇真漂亮。”
　　“快叫田叔叔。”
　　“叔叔，你家真漂亮。”女儿一向不怕生。
　　田不改一贯风格，被夸后满脸喜色，帮我放狗。
　　“你真gay。你家也gay。终于配上了。”
　　“是啊，两个老的要在，看到不知道会不会疯了，随便了。”
　　“妈妈，什么是gay？”
　　“英文，小小还没学到呢。是快乐的意思。”
　　“欧，我也要gay。”小小在房里钻来钻去看新奇的玩意儿。

　　“这房间太有你风格，尽采购些没用的装饰品。”
　　田像每个“快乐”男一样，天生购物狂。

　　一起煮饭。
　　凉拌黑木耳，芝士虾，蟹粉蛋，白灼芥兰，酱鸭，芋艿老鸭汤，还有田每次秋天都要吃的煮白萝卜。
　　甜点是红豆米仁，初秋去湿气。

　　田不喜欢芋艿老鸭汤，我喜欢芋艿老鸭汤去掉老鸭，所以拆了大部份肉，用骨头煮。
　　坚持要煮是因为，没有这个汤，哪里像中秋。

　　“你好久没来了吧？”他洗木耳我在切芥兰。
　　“嗯，你装修呗。我一个人带孩子也真是忙。”
　　“少来了，以前两个人你还不是不来。”
　　“呵呵，他不喜欢你呗，嫌你男不男女不女。”
　　看得出田有些尴尬，虽然这么多年了，也习惯了我的直接。
　　“我还不喜欢他呢，早说了，就是个配种的。”
　　“你真刻薄。我可不后悔。”不知不觉我停下了菜刀，叹了口气。
　　“可他有根，扎在那儿，你是风。风离开是迟早的事。”田在做文艺总结。

　　迟早的事。

　　手上的活越发慢了。
　　“我不后悔是真的，虽然是不合。现在，只觉得，要了孩子是不是错的。”我说完就往厨房外望，小小在认真研究客厅里的游戏机。
　　“干嘛？想再婚啊？她算拖油瓶了？哎哟，真没看出来，你还动那个心。”
　　“怎么可能，不接受小小和妞妞的，我也不接受他。何况风，找什么依托，算了吧”我也文艺一把。
　　“那是什么？孩子难是难带了点，不过自己带也亲嘛。”说得跟个他带过孩子似的。
　　“是...是小小越发长大，某些特质就和他越来越像，眼睛是双眼皮，不像我。发质硬硬的，也不像我。还有许许多多，都是像他，越长大似乎越像，看了不晓得啥滋味。”
　　“天底下心像你这么细，想这么多的恐怕没几个。”
　　“你又没当过妈，我看个个妈都像我这样儿。”
　　“好了，今天不要再提他了，彻底忘了这个男人。”田的姿态像是追求者请求在追的女人忘了前男友。
　　田总有办法让我笑。芥兰在灼水，开始分蛋清，打蛋。

　　七七八八烧完，菜全上了桌。
　　田倒了葡萄酒，小小和妞妞喝酸奶。
　　菜有点咸，洗碗的时候，田打趣：“听说女人有外遇，做菜就越来越咸。”
　　小小很负责地帮妞妞洗了狗盆，擦了嘴。

　　天仍旧是不太好，放弃了带妞妞出去走一圈的念头，任她在房间里撒，野。
　　小小缠着我和她一起玩游戏机，勉为其难地玩了几把，实在无趣。我就不是个玩游戏的主。

　　田说看电影吧，让我去卧室挑一部。
　　卧室的格局仍旧没有改，书架和CD架充斥了除了床还有书桌以外的大部份空间。
　　田仍旧如大部份“快乐”男一样，擅长整理和打理自己。所有的碟像图书馆里的书一样，按首字母顺序排列。

　　虽然本意是想挑一部三个人都会喜欢的片子，最后竟拿了“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
　　小小一定看不懂，算了，本来电影对她来讲就太长，一定会睡着。我自我安慰。
　　田在客厅准备了冰淇淋和点心。他自己是咖啡，还拉了个心型。

　　胶片的色彩非常明快，节奏也很强的片子，相当不错。
　　小小果然在三刻钟后趴在我腿上睡着了。

　　暂停了片子，我把小小安顿到床上，盖好被子。妞妞趴在床边认真守护着小主人。
　　回来继续看，一边和田东拉西扯些有的没的。

　　“过阵子还是想去越南。”
　　“战乱，你省省吧。”
　　“不行，以前是因为有婚姻，另一半不乐意你去，才将就的。”
　　“哎，他给的束缚真不少。”
　　“给的温情同样多。”
　　“这么快你真的离婚了，想想奇怪又自然。”
　　松子在屏幕上呐喊，“他就是我的幸福，只要跟着他，我就是幸福的，不用你管。”
　　“真的去越南了，小小妞妞托你这儿行不。”
　　“行，照顾两个小把戏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你有男朋友了没？”
　　“一直有，又一直没。”田这么回答。
　　听我不作声又讲：“都这把年纪了，找个小的，他跟着我，一周约会个一两次，开开心心，这算有。”
　　“他的心在哪里我不知晓，有时候觉得他出自真心待我，有时候他又会哭丧着脸说其实无法忍受和我在一起，爱的不是我。这算没有。”
　　“没有的时候，你会难过么？”
　　“小忧伤，呵呵。毕竟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当初想找个年长的，但心思又飘忽。现在终于明白，也许于他，我是不是真心也并不重要。就像如今手上的小男孩对我而言一样。”

　　我记得田当初恋爱有点像疯子，一直想着他有天会成长，但当这一天带着这个男人正式来到我面前时，还真有点不习惯。他说我难过我伤心我失恋的样子倒更生动些。
　　平静，以前不在他的字典里。

　　我们终于都失败，败在时间里。
　　时间会把我们都改变。这些改变，冥冥似意料之中。私底下悲凉时，竟有点像松子的台词“生而为人，对不起。”
　　而这一切的开始不过是因为，年少时的某个中秋节，我在收到田的问候短信时回复说：“我在想，一些年后，我带着女儿和狗和你共度中秋的概率其实并不低。”

　　我不记得当年的月亮是否圆如银盘了，甚至不记得，有没有因为天气不佳，看不到月亮。
　　而今年的中秋节，能不能看到月亮，已经不在我在意的范围内了。
　　就连我们，是不是都在死赶活赶到下一场失败里，也不在意了。
　　岁月如歌如水，潺静而喧闹，最后让我们，都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