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秋华》商那和修

22、靳家舅舅

　　靳东阳瞧着那边的氛围越来越热烈，便饶有兴致的远远望着，倒也没有上前去。

　　蒋三娘看见靳东阳并未去观棋，心里稍微舒坦了那么一点儿。

　　看着李秋华在那边出风头，蒋三娘内心很是不忿，心里怨恨死了父亲，非得这个时候犯了棋瘾，给了李秋华出风头的机会。

　　她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拉着几个小娘子去另一边摘桂花去了。

　　贺诚刚忙完来到靳东阳身旁，看那边围了一群人，好奇问道：“那边做什么呢？”

　　“有人在对弈。”靳东阳语气平平的说道。

　　“那定是蒋尚书了，他的瘾不分场合的犯。”

　　饮了一口酒，接着问道：“哪个不幸的人被他拉上了棋局，还有人不知道他习惯么？”

　　“我看今天宴会散了，那边还下不完。”贺诚想看看是谁如此倒霉。

　　“是李二娘。”

　　“啊？”贺诚转过头，没听清。

　　“是李秋华。”靳东阳伸出手指，指向棋局那边，“在跟蒋尚书对弈。”

　　贺诚沉默了一会，“舅舅，你在逗我吧，就李秋华那种一无是处的人，还会下棋？”

　　靳东阳认真的看着贺诚，开口问道：“你为何对李秋华如此厌恶？”

　　贺诚一窒，“舅舅，您难道没有听过李秋华以前那些事吗？”

　　“听过，但是没有亲眼见过。”靳东阳看向那边，恰好此时有人换地方，李秋华的脸露出来，那个小娘子在一堆郎君中间，从容不迫的布局着，眼神沉稳坚决，没有世人常有的焦躁、不满、得意、愤恨，她都没有。

　　她的眼眸里，只有自己的目标。

　　在等待蒋尚书思考的期间，刚好有旁观之人走动，露出一个缺口，李秋华下意识的转头望去。

　　！

　　他怎的在她家？

　　那人与她对视一瞬后，朝她举起酒杯，像是庆祝她胜利。

　　李秋华顿住少许，端起礼仪礼朝他微笑，注意力又转回棋局。

　　贺诚不慎瞧见他俩眼风往来，倒是愣住了。

　　这两人似是相识，靳东阳刚才的那句：‘听过没有亲眼见过’，让贺诚想起了上次李秋华说他愚蠢。

　　贺诚看着那边的热闹，又看着旁边惬意斜倚着的靳东阳，他还是决定在这边陪舅舅。

　　而在席间，还有一个人已经气的失去理智。

　　眼见李秋华被众人围着，这让她忆起以往同样的景象，那时的李秋华身边也是围绕着众多奴仆打手们，在府里横行霸道，如同瘟神一般，让她与春容长久的活在阴影中。

　　郎君分明说过，李秋华的婚事交由她全权负责，现在却又亲自把她推出来，为她造势，貌似根本没有拿她当作主母，他们夫妇二人休戚与共，凭什么不尊重她。

　　夏氏像是又回到了以妻为妾时，那时的绝望没人能理解。

　　夏氏有些后悔没早些听取春容的叮嘱，如今郎君插手之后，这事还能回到她手里吗？

　　李秋华这边是越来越热闹，众人暗暗的打量她，着实没想到她能有这等棋技与气度。

　　我朝注重声名，不论郎君或者女娘，若有拿得出手的技艺或者才学，总要在各大宴会里展示一番，以便挣得一些好名声，能对婚约有所助益。李春容也曾以琴技享誉长安城。

　　这李秋华有如此棋技，怎的隐藏至今？总不能是这几年才精进的吧。

　　众人要是知道李秋华确实是在庵堂经过三年的磨练才到如此境界，估计都要惊掉下巴。

　　那三年，李秋华日日夜夜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左手与右手对弈，一个人长期如此，何愁技艺不提升，况且李秋华天生就是有此天赋，她三岁就能在母亲弈棋时，在旁‘指指点点’了。

　　棋盘上输赢之势已初见端倪，懂棋的自是看得出来，蒋尚书的黑棋气已无多。良久之后待李秋华开始收割之时，蒋尚书败相已板上钉钉，无法挽回。

　　“哈哈哈哈哈，老朽今日这棋下了个痛快，你这小娘子有此等棋艺，怎得不早些说与我听。”蒋尚书十分愉悦，朝李秋华说笑。

　　李秋华未说话，看了眼李为学之后，俏生生的站在那里抿嘴浅笑着。

　　李为学走了过来，拍拍蒋尚书的肩膀，笑着道：“她一未出阁的小娘子，平日在家里头与自家人打发下日子便罢了，哪里好出门去贻笑大方的。”

　　“李尚书，你教女有方，两个女娘都如此有才情，真让人羡慕。”蒋尚书平日里要是有家人能陪自己对弈几局，否则哪里需要出门去遭嫌。

　　李秋华站在那里接受着众人的眼光以及蒋尚书的夸奖，眼睛遥遥的望向夏氏所在之处，隐晦的朝她笑起来，也不怵她要吃人的眼神。

　　她们这局棋下了也有一个多时辰，宴席还未结束，在与蒋尚书告退后，李秋华还得回到夏氏那边。

　　在夏氏旁边坐定后，鉴于两人身旁还有其他宾客，夏氏并未直接发作，只是谁都能看得出来她的情绪。

　　有人隔着夏氏与李秋华寒暄，李秋华得体的回答着问话，挑不出丝毫的错处。

　　那贵妇不免奉承夏氏：“李娘子，您家的女娘们品行都是极好的，您真是有福气呢。”

　　夏氏：你是忘了之前是怎么说的吗？真真都是些见风使舵的势利眼。

　　贵妇许是见着夏氏没搭理她，面色一僵，只得尴尬的寻了个理由去了旁处。

　　身旁的人瞧着那贵妇离去，疑惑的看过来，李秋华朝她们笑了笑说：“许娘子应是去园里看人采桂花了，今年的金桂长得好，采摘时往树底下铺一层布，叫人抱着树干摇晃，那桂花便如同下雨似的落下来，十分好看。”

　　众人被她形容的激起了兴致，相约着一同离去，霎时间她与夏氏身边已无人。

　　原本夏氏身边围着尽是家里郎君官职比李为学低而不得不来奉承夏氏的人，毕竟真正高门显贵家的娘子哪能看上夏氏的身份与做派。所以这些娘子们去园子那边自然不需要夏氏亲自带过去，有身边的奴仆领路。

　　林嬷嬷眼看夏氏又要得罪不少人，只得自己跑一趟，不好太伤了这些娘子们的脸面。

　　看着众人离去后，李秋华就这么气定神闲的坐在夏氏旁边，从刚才起她就早已不复先前那胆小懦弱的模样。她知道，她是这场宴席的主家人，自身的仪态不得让家里失了颜面。经过那才那一局对弈，至少在今天的宴席上，她无需再刻意扮演之前那个模样，这会让父亲嫌恶。

　　夏氏越来越气愤，李秋华现在这样是连装都不愿意装了，下了一局棋就觉着自己能耐了？

　　越想越气极，愤而起身，唤李秋华随她回院。

　　李秋华疑惑道：“母亲，宴席还未结束，我们都离席是不是不太合适？”

　　“你如今都要指导我怎么办席了？你是这家的主母，还是我是？”夏氏的愤怒，已经到了极致。

　　“母亲，您多虑了，秋华不过是提醒您一下，父亲还在那边招呼宾客，你我一同离席，父亲会斥责我们不懂礼数的。”李秋华从一开始看到夏氏的情绪有异时就打定主意，今儿定要激她一激，就算事后会挨教训也要试上一试。

　　按照夏氏最近的喜怒无常，要是在李家的宴席上出点什么事情，父亲那边多少会生些不满。

　　果然，当听到李秋华搬出李为学还说她不懂礼数的时候，夏氏早已抑制不住的怒火瞬间爆发，啪的一声，就甩了李秋华一巴掌。

　　就如同平日里那般的顺手。

　　打完的夏氏，原本还觉得不解气，正想数落一番，却是发现了不远处原本与大家畅饮清谈的李为学一众人都看向了这边。

　　忽的，夏氏像是坠入了冰窖。

　　李秋华与夏氏这处，只有她们俩，其他人刚才都去采桂花了，奴仆们也都不在旁边，所以那声突兀的声音传出后去，众人寻声一望，便只瞧见了二人。

　　李秋华此时并没有捂着脸扮可怜，只是低着头，像是在被训斥，对应着夏氏一幅怒气冲冲的模样，一同落入众人眼中。

　　四下安静了一瞬，李为学转头继续招呼着众人喝酒，笑道：“让诸公见笑了。”

　　能与李为学坐一处饮酒的自然都是官职地位差不多的，都是掌权者，各种事情见的多了，并不太理会，还是继续刚才的话题聊下去。

　　但其他坐的稍远一点的，都是这几家的郎君们，自是还没有长辈们的稳重自持，不好公然议论，但推杯换盏间偷瞧过去的眼神真不少。

　　谁家会在宴席上教训家里的小娘子，还不是亲生的。

　　靳东阳是一早就注意那边的动静了，看着李秋华单独与夏氏坐一处，看着她的样子，就觉得要出事。

　　但是，靳东阳没想到，是李秋华挨了一巴掌。

　　不知怎的，隐隐约约有一丝怒气涌上来。

　　我幸幸苦苦布局几年救回来的小娘子，是这样被欺负的？

　　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站起身来与贺诚一同走了过去。

　　夏氏已然没了怒气，此时有些惴惴不安，她不是没有看见郎君转过去之前看她的眼神。

　　正准备让李秋华先下去时，看到贺诚与一郎君向这边走过来。

　　疑惑之余，已到跟前。

　　“岳母。”贺诚开口唤道。

　　靳东阳向二人行礼：“娘子午安。”又面向李秋华：“二娘午安。”

　　李秋华也回礼，“见过郎君。”

　　同时顺便给贺诚也行了个礼。贺诚敷衍的嗯了一声。

　　贺诚向二人介绍道：“岳母，这位是我母亲的胞弟，我的舅舅，靳氏郎君，您应该未曾见过他，特地过来与您见礼。”

　　靳氏？

　　李秋华有些吃惊，这人原来是靳氏郎君，靳氏如今应该只有那一位郎君吧？

　　夏氏受宠若惊的说道：“靳小郎有礼了，今日可有招待不周之处？”，哪有郎君来向主母见礼的，主君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呢。

　　靳东阳自是对宴席夸赞一番。

　　两人寒暄完，贺诚问夏氏：“岳母，刚才发生何事？有什么需要我来处理的事情么？”

　　李春容身子不便利，今日没有过来，岳母这边发生了这个事情，自己自然是要来关心一下的，不知这李秋华又做了什么事情，竟惹的岳母如此大怒。

　　靳东阳听他这样开口，不禁皱了皱眉头，看向贺诚。

　　夏氏自是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再说什么，只道无事。

　　无其他话需要讲，靳东阳便要告退。

　　临走时，忽然转头看向李秋华说道：“按照辈分，你随你阿姊唤我靳家舅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