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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断头花 ...

  •   两人坐在游艇里的审讯室里,盛缘樊给白渊端了杯热茶:“没什么好东西了,红茶凑合一下。”

      白渊道了声谢。

      “我已经将监视器关了,现在我们的谈话谁也不知道。”盛缘樊犹豫开口,“这些年你还好吗?”

      经过三年的植物人生活,白渊现在身形消瘦,脸色苍白,微长的头发遮盖住唯一相似的双眼,再加上浑身狼狈,让人很难和当初高高在上的首席产生联系。

      白渊喝了一口浓郁的红茶润润嗓子,平静地说:“还好。”死里逃生,三年折磨,只有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

      盛缘樊说:“你和墨区长……”当年白首席将墨深挫骨扬灰的一战无人不知,名震塔利亚,是人都知道两人有血海深仇。现在不知道墨深用什么诡术又复活了,还成了位高权重的区长,盛缘樊很担心墨深会为难白渊。

      白渊说:“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只是陌生人。”

      见白渊不愿多说,盛缘樊也好不多问,说:“你走之后塔利亚大变样,外面的人都说你要毁掉塔利亚害死所有人,但是我不相信,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理由。我现在成了五区的监考官,经常到处跑任务,虽然不知道其他区的怎么样,但是五区考场暴乱的案件时有发生,有时还会出现袭击安全区的事情,为此死亡的考生和监考官不计其数。”

      大部分的暴动规模都很小,好像一根小刺,拔出后连血也不流,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很快就会淡忘。

      盛缘樊不觉得,他很敏锐,这些微小的躁动让他觉得不安,想到九年前的爆炸,他总觉得一根看不见的线在牵扯着这一切,想要重蹈当年的覆辙。

      盛缘樊说:“姐姐当年托我务必找到一个人,只有他才能救你。但那时我处境困难,走投无路时,遇到过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带我找到他,将姐姐的遗愿告诉他,他二话不多就答应了,我本想跟着,但他趁我睡着时走了。老头也不知所踪。”

      袅袅烟雾从茶杯中升起,白渊眼前浮现和盛鸢生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

      淡雅昏暗的房间里,盛鸢生坐在收拾整洁的床上,低着头,长发披肩,久经病痛折磨的身体异常单薄,随着咳嗽声不断颤抖。

      听到白渊的脚步声,她压下痛苦,惨白消瘦的脸挂上温柔的笑,柔声说:“你来了。”

      白渊为她披上厚衣,坐到床边的椅子上,说:“身体不好,不要勉强。”

      “总不能一直躺着,况且院子里的山茶花开了,我想多看看。”盛鸢生望着窗外,一双毫无生机的眸子满是柔情,“阿渊,我真的希望你可以离开。那件事,你考虑了吗?”

      白渊沉眸,眼里浮现一丝挣扎,又归于平静,说:“我不能走。”

      盛鸢生苍白的脸血色退尽,又勾唇微笑,似无奈似释怀:“也对,这才是我的阿渊。”

      院里的山茶花一树又一树,开得铺天盖地,红似火,白似雪,认真而决绝,高洁而孤傲。寒风吹过,没有任何预兆,整朵整朵的山茶花任性地鲁莽地整个滚下来,让人心惊肉跳。

      白渊摩挲着茶杯,思绪翻涌,问:“鸢生对他说了什么?”

      盛缘樊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说:“段沉重,打开那扇门。”

      白渊垂在桌下的手不自觉握紧,那晚的逃亡不是梦。

      当年白渊在审判之眼被执行死刑,弹片刺穿他的心脏,一个身影跌跌撞撞跑向他,哭着堵住他的伤口,说要带他离开。

      再次醒来一个人背着自己在森林里疯狂跑,带他进入一个破旧的小木屋,屋内坐着一个穿黑衣的年轻人,似是早知两人会来。失血过多的白渊彻底合上双眼,再次睁眼就是三年之后。

      白渊猜想,当初背着自己逃跑的就是段沉重,问:“段沉重现在人在哪?”

      盛缘樊答:“他已经死了。”

      盛缘樊又和白渊讲了一些细节,然后打开监视器,随便问了一些关于考试的情况来应付交差,就让白渊离开了。

      盛缘樊突然叫住他,看着他的背影,真诚且坚定地说:“知恩图报,你对我们的好我们一点也没忘记。姐姐告诉我你有你的选择,她不怨你,我也相信你。”

      心脏悸动,眼眶泛红,白渊觉得一股暖流在血液里流淌,他道:“谢谢。”

      墨深正坐在审讯室的外面等他,看到白渊红了眼眶,皱眉问:“他欺负你了?”不等白渊回答,一个箭步冲进去拽住盛缘樊的衣领就要揍人,白渊来不及阻拦,只能在他身后将他拦腰抱住:“没有。”

      墨深感受到白渊的体温从背后传来,身体僵住,半响才说:“真的没有?”

      白渊答:“真的没有。”

      墨深这才缓下手里的劲。

      盛缘樊却一反常态地刺激墨深:“当年干了那些畜生事,现在又来假模假样地装好人。要不是你,青山哥也不会重伤。”

      想到那个淡雅单纯的青年,白渊心里一阵刺痛。

      深坑决战之前,白渊正带着几人处理暴乱的考场,墨深突然找上门来,两人自然动起手来,双眼血红的墨深发狂攻向白渊,郭青山突然冒出来挡在白渊面前,利刃刺穿胸膛,血溅当场。

      白渊就这样看着血染全身的郭青山倒在怀里,错愕地抬头,眼里迸发出强烈的痛楚和恨意,墨深也僵住了,转身跑了。

      墨深身形微动,白渊闪身挡在盛缘樊面前,厉声说:“你要干什么。”

      白渊的动作刺伤了墨深的眼睛,他看着白渊冰冷戒备的眼神,多少次白渊就是这样挡在他的敌人面前,对他拔刀相向。

      墨深沉默地低下头,沉痛地说:“是,我是畜生。”他抬起头深深地看着白渊,眼里闪着晦暗不明的光,“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那么做。你肯给我赎罪的机会吗?”

      白渊被那双眼睛灼得心脏发烫,墨深浴血和柔情的身影在他眼前交错闪过,他的倔强不允许他有丝毫退缩,依旧直视墨深的眼睛。

      以前他可以读懂这双眼里的所有情绪,高兴、害羞、愤怒、失望、疯狂,可他现在读不懂了,复杂的情绪在碧绿里波涛汹涌,有些他从未见过的东西就要钻出冲进他的心脏。

      他不懂,甚至有些怯懦。在想到这个词的时候白渊明显一愣,当年死亡压在头上他都没有怕过,现在居然因为墨深的一个眼神就害怕了。

      墨深伤了郭青山,可当年他也杀了墨深,亲手将刀子插入他的心脏,够一笔勾销了。现在墨深却在乞求自己的原谅。

      白渊脑子里开始走马灯,回想过去种种,相识相认相知,分道扬镳,生死宿敌,最后停留在那晚墨深为他包扎右手时的温柔和怜惜的神情,他再次披上伪装,说:“你走吧。”

      墨深虚虚握了几下拳,喉头攒动,声音暗哑地说:“是我奢求的太多了。”他还是从无限包里拿出加绒的小毯子披在白渊身上,认真地给白渊裹好,语气里难掩失落,“海上风大,你还淋了雨穿着湿衣服,会发烧的,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东西都备好了,在101,好好休息。”细细叮嘱好白渊,墨深转身向外走去。

      白渊总觉得他忽视了一些东西,只是他想不出。

      盛缘樊幽幽地说:“渊哥,你别忘了他可是一个两面三刀的杀人魔头,伪装是他最擅长的,这话虽然不该我说,但是你最好还是防着他点。”

      白渊嗯了一声,跟着盛缘樊去101。路上路过餐厅,其他人都已经收拾完毕在吃饭了,秦团团和叶子向他打招呼,白渊掩下烦乱的思绪,用一贯淡漠的表情回应。

      白渊进入101,床上果然摆了一套折叠整齐的换洗衣物,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和一些药丸,似乎是退烧的,他没管,拿起换洗衣物进入洗浴间。

      衣物一件件退下,露出羊脂般滑腻的皮肤,可惜上面遍布大大小小的伤痕,破坏了美感。白渊随手将衣服扔到浴室外。热水洒下,冲洗身体。他仰着脸,任由热水冲洒在脸上,心里不断复盘最近得到的信息。

      刚出浴的白渊看起来像是一个少年,身上热气腾腾,白皙的皮肤像是镀了层绯红,因为只扣了两三个扣子,略大的白衬衫松松垮垮地罩在白渊身上,没穿裤子,因为裤腰太宽裤子老掉,两条修长的白腿就这样在长摆下晃荡,微卷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鬓,似乎是没怎么擦干净头发,水珠顺着脖颈坠入锁骨,又顺着浸到胸口。

      仿佛一朵绽放的白山茶花,清雅淡然。

      白渊看着坐在床边的墨深,又看了看完好无损的门,冷着声调说:“这是我的房间。”

      盛缘樊的话让他想起那些刺痛的过往,记忆疯狂涌入脑海,他现在思绪很乱,根本没工夫对付这个让他摸不清的墨深。

      墨深全部注意力都在浴水而出的白渊的身上,强压下心里的悸动和生理的反应,用一贯温柔的声调说:“为什么不吃药?”

      白渊语气疏远地说:“请你离开。”

      墨深悄悄蜷起手指,假装没有看到白渊的拒绝,假笑说:“你淋雨就会发烧,吃药了才能好起来。喝了这碗姜汤,暖暖身子。”

      白渊手指掐进肉里,伤口崩开,他向前几步,一把扯住墨深的衣领,血浸湿衣服,他咬牙切齿地说:“你闹够了没有?当年那么恨我,杀了那么多人,现在又一副往事成烟怀念旧情虔诚赎罪的样子,你要装给谁看,你要洗白自己的恶名?还是乞求我的原谅?如果是前者,凭借你的演技,骗他们绰绰有余;如果是后者,我告诉你,你做过的一桩桩一件件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墨深感觉白渊的每个字都像一把带着倒刺的尖锥,狠狠钉进他的心脏,又勾着血肉拔出,搅得血肉模糊。他轻声说:“好。”推门而出。

      待到墨深离开,愤怒骤然抽离,痛苦虚弱席卷全身,白渊脚步发虚地跌到床上。他受够了那个温柔虔诚的墨深,每次看到这样的他,就会想起两人美好的少年时光,又想起两人的血海深仇。

      他的心时而柔软时而坚硬,巨大的割裂感折磨着白渊,痛苦牵引他回到过去,眼前都是因他而死去的人。白渊胃里一阵绞痛,呼吸困难,豆大的冷汗滑落,他慢慢将自己蜷缩起来。

      墨深等到白渊睡着才撬锁进入,床头柜上的东西没动。白渊背对着他躺在床上,微弱的床头灯刚好照射到白渊半个头,暖光照得白渊的黑发有些发金光,被子只盖到肩头,后领口露出一大片,可到看出纤细漂亮的脖颈,上面青紫痕迹触目惊心。

      此时的白渊没有白日的疏离和危险性,在暖光的作用下,此刻他更像一头温润的小猫,在自认为安全的地方放松警惕,小心地享受此刻的安宁。

      一双浅绿的眼睛里闪跃着光亮,瞳仁映出露出的脖颈,那么脆弱,那么无力,他抬手轻轻覆盖在上面,只要他轻轻掐住用力就可以拧断它。

      墨深正陷入自己的世界无法自拔的时候,沉睡中的人人似乎感受到了疼痛,轻轻低吟了一声,就看到白渊翻了个身,露出缠满绷带的胳膊和胸口,雪白的绷带上还有丝丝血迹,细长浓密的睫毛上挂着泪珠,看起来竟有一丝可怜。

      墨深愣了一下,那只就要摁断他生命的手骤然放松,转而轻轻抚摸他的脸颊,看着那敞开的胸口,危险地眯起眼睛,没关系,这一次他一定会乖的。

      墨深一把掀起被子钻了进去,狭小的床根本装不下两个男人,墨深往里挤了挤,两人的身体紧密无间地贴在一起,白渊像猫一样低哼了一声,随即乖巧地钻进墨深的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了。

      墨深抱住白渊,细细地闻白渊头发里的洗发水味,明明大家都用的一样,但是他无端觉得白渊很香,很好闻,想到九年前,这个男人也是用这种香味蛊惑自己的,他的眼睛就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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