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灭绝传》笺上墨

1、第一章

　　一个中年汉子背着包袱，坐在大树底下抽着旱烟，古铜色的皮肤在夕阳的余晖下熠熠发光。一阵打骂声，从不远处的林子里传了出来。中年汉子磕了磕烟斗，朝那个方面看了一眼。
　　“你说什么！你骂谁呢？你才是野种呢！”一个女孩冲着刚才朝自己做鬼脸，骂自己是野种的男孩怒吼着。她粗布白裙，乱蓬蓬的发髻，脸颊上两片红云，乌黑的眼珠说话时骨碌一转，显得分外可爱。
　　“就是骂你！你就是野种！野种！看你能把我怎么样？嘿嘿！”那男孩又捡起地上的小石块，冲那女孩丢了过去。这男孩身子骨清瘦，穿着灰布长衫，小眼睛一眯，朝着那女孩乐。
　　“你找死啊！”女孩像是真的怒了。一把抓住男孩的胳膊，撸开他的衣袖狠狠的咬了下去。
　　“呃……啊！疼！疼！你快放开！你就是野种！”那男孩边推她，边吼嚷着。
　　“你以后还敢不敢？谁是野种？”女孩的嘴放开了他的胳膊，却依然不依不饶的问。
　　“我是，我是，小姑奶奶，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男孩捂着自己流着血的胳膊说。
　　“哼，这还差不多。”女孩心满意足的甩甩胳膊就要离开。
　　这时，却来了一个大娘，粗布衣衫，围着围裙，不由分说一把揪住女孩的头发。
　　“你爹呢？你这孩子，怎么能咬人呢？我们家石头是任你欺负的吗？还咬成这样子。你属狗的吧，你！”大娘怒目圆睁，揪着女孩的头发将她提了起来。
　　女孩倒也不哭闹，恶狠狠瞪着她，一言不发。
　　“哎呀！齐家媳妇儿呀，这又是怎么了啊？小莺子，你又惹什么事了？”是那中年汉子，闻声觉得熟悉就赶了过来。
　　“我说，你看看！你捡回来的野种，把我们家石头给咬的，血淋淋。”大娘放了手，将女孩丢到了地上。拉起那男孩的胳膊，递给老汉看。
　　女孩兀自爬起来，揉了揉被扯疼的头皮，朝那男孩做了个鬼脸，走到了那中年汉子的背后。
　　“真是对不住啊。小莺子性子是不好，但你们家石头，你也是了解的，老没事儿欺负我们小莺子。孩子们，打打闹闹是很正常的，算了吧。我刚赶集买回来肉，过会儿让小莺子给你们送过去，就当是赔罪了哦。都是邻里的，算了吧。回去，我一定好好的教训教训她。”中年汉子点头哈腰的道歉赔礼。
　　大娘也知道都是乡里邻里的，闹翻了脸总是不好，就拉着那个叫石头的男孩离开了。
　　“爹，他骂我。”女孩昂着头说，眼神里是不屈不挠的刚毅。
　　“走，咱也回家了。”汉子拉起女孩的手，并没有责备的意思。
　　篱笆扎的院墙，两间茅草屋，这里就是他们的家了。一个中年妇人迎了出来，见了女孩，便骂道：“又到哪里疯玩了，还不快去做饭！”
　　女孩什么也不说，甚至都没有看那老妇一眼，径直去了厨房。点柴烧火，小小年纪倒是挺熟稔的。
　　忽然，从堂屋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吼声，“小莺子！你给我过来！”
　　小莺子拍了拍身上的灰，面无惧色的走了进去。看来，她是很清楚自己会被怎么样对待的吧。
　　“小莺子！你怎么能咬人呢？尽给我和你爹惹麻烦，看，你爹好不容易买来的肉，本来是要给你和金宝改善一下伙食的。这下，又得赔给老齐家了。哎……真是冤家呀。”中年妇人气得边跺脚边骂着小莺子。小莺子低了头，任由她骂。小莺子是十年前方姓汉子砍柴的时候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当时方家夫妻膝下无儿无女，于是满心欢喜的捡了回来认作了自己的女儿。只是，没想到这女孩一点儿也不像个女孩儿，倒像个男孩子，整日里惹是生非的。东家，西家的，到处来告状的真是不少。尽管如此，小莺子从来没有屈服过，打也好，骂也罢，从不求饶！
　　那年小莺子十岁，她知道，自己是爹捡回来的，是个没有疼爱的野丫头。但是，如果有人敢骂她是野种，她也一定会不依不饶与其抗争。
　　一个人的生命可以卑微，但，绝不可以低贱。

　　一日，小莺子背着竹篓，在河边的林子里捡干柴，石头又屁颠儿屁颠儿的跟在她身后。
　　“小莺子，那日的事儿，你不会还记仇的吧？”他捡起起一根干树枝，扔到了竹篓里，“捡什么柴啊！走，咱们抓山鸡去！”
　　村子里的男孩子们都嫌他太清瘦了，嘲笑他，欺负他，不肯与他一起玩儿，他只好和小莺子玩儿了。因为，村里的小孩们也一样嫌弃小莺子。
　　“你先一边儿玩去，捡不够柴火，娘又该打我了。”小莺子直起腰，一脚踢起身边的枯枝落叶，溅得石头一身的土灰。
　　“知道了，小姑奶奶！”石头一边抖落身上的肮脏东西，一边眯着小眼睛笑着和她说，“我掏个鸟窝去，嘿嘿！”
　　说完，石头摇晃着小脑袋上的那根独髻，哼着歌儿，一蹦一跳地跑开了。
　　小莺子见石头跑开了，又低头捡起了干柴。
　　不多时，小莺子忽然听到了一声“哎呀”的叫声，接着又听到了树杈断裂的声音，然后是“砰咚”一声什么物什重重的砸到了地上！
　　准是石头，小莺子心里暗想，遭报应了吧？活该！
　　“救命啊！有人吗？快来救命啊！”石头惨烈的呼喊着，声音经久不衰。
　　小莺子忽然意识到了，这不是恶作剧，丢下竹篓朝着石头呼喊的方向慌忙跑了过去。
　　只见石头抱着膝盖，缩在树下表情痛苦的哀叫着，他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于是抬头，满眼的泪花。
　　“小莺子，我被蛇咬了！腿，腿动不了了。”石头用袖子擦了一下溢出眼眶的泪花，看着小莺子说。
　　“活该！”小莺子恶狠狠的说了一句，然后弯下腰，挽起他的长衫说，“来，让我看看。”
　　只见两个黑色的如针眼般的牙痕赫然印在石头的左膝盖儿，整个一条腿的颜色都变得有些微微发黑了呢。
　　小莺子掐了一下他的小腿，问：“疼不？有感觉吗？”
　　石头咬着下嘴唇，摇摇头。
　　这会儿，大人们都在很远的田间劳作呢！这可怎么办？
　　小莺子忽然记起，去年自己被毒蛇咬到，也是这般情景，当时爹爹慌忙地替自己吸出了毒液，才救了自己性命，于是也顾不得对他的讨厌了，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俯身对着牙痕吮吸了起来。
　　“你！”石头的小眼睛此时瞪得老大了，嘴也张得老大。
　　“呸！”小莺子吐出了一口黑血，甩袖子擦了一下嘴说，“我不把毒给你吸出来，难道让你等死啊！”
　　“我以为你很讨厌我呢。”石头揉着自己的左腿，低了头小声说。
　　“你说什么呢！是我救你了哦，记得你欠我一命，以后要还啊。”小莺子笑着，从自己的粗布白裙上撕下来一块布，裹在了他的伤口处。
　　“算了，先送你回家吧。”小莺子扶起他，嘟了一下嘴说。
　　“你的柴？”石头单腿跳走着问。
　　“柴什么柴啊！万一让你娘知道我就为了一堆柴火，把你丢在这儿，不冲到我家把我杀了才怪呢！”小莺子扶着石头，边笑边说。
　　“我娘才没有那么恐怖呢！”石头否认，“我娘是这世上最好的娘亲了。才不像你……”
　　石头本来是想说，才不想你娘那样，动不动就打你呢。只是，他知道，这话会让小莺子不开心，于是赶紧住了嘴。
　　小莺子却听出来了，用肘腕儿狠狠地抵了他一下，却也没说什么。
　　石头娘见小莺子扶着一瘸一拐的石头，也不问情况，劈头盖脸地就骂起了小莺子：“你这死妮子！又怎么欺负我们家石头了？”
　　“娘！娘！这次不怪小莺子！是她救了我！”石头拖着腿，挡在了小莺子跟前，“这次应该好好谢谢小莺子呢！”
　　石头娘揽过石头，焦急的问：“这又是怎么了？伤到哪儿了？”
　　小莺子见不得她母子二人黏的、腻的，于是悄悄地走了。
　　偏不巧，出石头家的门就遇到了自己的娘！
　　“小莺子！不是叫你捡柴火去了吗？你在这儿做什么？柴呢？”小莺子的娘扯着嗓子喊着。
　　小莺子还没来得及躲闪掉，就被喊住了。
　　“娘……”小莺子用手捂着撕破的粗布白裙，低了头应着。
　　“快烧火做饭去，这么大的丫头了，就知道疯玩儿。”小莺子娘也没仔细询问，就进了自家院子。
　　小莺子见娘进家了，飞奔到了林子里，还好，竹篓和柴还都在！于是，手忙脚乱的收拾了，赶回家做饭去了。
　　晚上正吃着饭呢，金宝扯了一下小莺子奶声奶气的说：“娘！姐的衣服坏了，你看。”
　　小莺子忽然想起撕破的衣服，慌忙用手捂住说：“没有，没有，只是脏了，火灰，看着有点儿像坏了。赶快吃你的饭吧，看姐干嘛。”
　　“小莺子，你过来。”小莺子娘发话了，小莺子不敢违背，放下筷子，抿了一下嘴从凳子上跳了下来。
　　“这！这是什么？你爹花钱给你做衣服容易吗？你这野丫头！”小莺子娘拿着筷子狠狠地在她的头上敲了几下，“还吃什么饭！给我干活去。”
　　“算了，他娘，小孩子嘛。”小莺子爹终于说话了，“吃饭，吃饭啊。”
　　“不吃就不吃！”小莺子撇着眼说了一句，然后眼也不眨地出去了。
　　“小莺子！”小莺子爹在后面喊了一声，小莺子不理不睬。

　　不知不觉，小莺子走到了村头的小河边，又累又饿，于是躺在柔软的草地里眯了一会儿。
　　终于被饿醒了，小莺子揉了揉干瘪的肚子，趁着月光往回走。皎洁如玉盘的月亮照着这个小小的、静谧的村子，大伙估计都睡了吧。
　　“喂！小莺子，是你吗？”忽然从阴暗处窜出了一个瘦小的人影儿。
　　“你扮鬼呢，大半夜的！”小莺子被吓了一跳，嗔怨道。
　　“我猜也是你，又被你娘骂了吧？我都听到了呢。”他跟了上来，拆开了握在手中的纸包，“给，鸡腿！这可是我在我们家里偷偷藏的，快吃了吧。看你，瘦的。”
　　石头伸出自己的胳膊，又拉出小莺子胳膊，比划了一下。其实，石头也不比小莺子的胳膊粗多少。
　　“不稀罕！”小莺子嘟着嘴，瞥了他一眼，打掉了他手里的鸡腿。
　　石头耸了耸肩，捡起掉在地上的鸡腿，吹了吹上面的灰，塞到嘴里啃了起来。
　　“要不看在你今天救了我，我才懒得理你呢！好不容易娘肯买鸡腿给我，给你还嫌浪费了呢！”石头边吃边说着。
　　小莺子斜眼愣了了楞他，扭头向前疾步走去。
　　“小莺子，小莺子，你听！”石头忽然用油乎乎的手扯住了小莺子的袖子，“什么声音？轰轰隆隆的。”
　　“没听见！”小莺子推开他，捂住耳朵说。
　　“真的，真的，越来越近了啊！”石头回头望着，看见了漫天飞扬的尘土渐渐逼近！
　　“小莺子，小莺子！”石头慌乱的叫着她，扯着她的衣袖让她回头看。
　　小莺子发誓，这辈子她也没见过这么多高建威武的马！
　　“快躲开了！愣什么啊！”石头拽着小莺子扑到了路边的杂草丛中。
　　一行百余骑，扬起尘土飞烟。马蹄落地铿锵有力，震撼着这片土地。衣饰华丽的勇士骑在马上，仰着傲慢的头向前方望着。
　　“嘘，是鞑子兵。我娘说，被鞑子抓去了，会很惨的！”石头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说道。
　　“这么多鞑子兵，这是要做什么啊？”小莺子扯开嘴边的草，低声问。
　　“我也不知道，我们还是赶快回家吧。”石头见那队人马走远了，拍了拍身上的灰土，站起来说。
　　“就知道，你是个胆小鬼！”小莺子也爬了起来，望着还未消散的烟尘，幽幽地说，“或许，把我带走也挺好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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